“嘟……嘟……嘟……”
人工机械音响起之前，对面终于接起了电话。“喂？谁啊？”
电话里的背景音嘈杂喧闹，听起来像是在酒吧舞厅之类的场所，年轻男人的声音刺耳大声，而罗南江对这个声音没有任何印象。
他把手机拿远了点，点开了免提：“你给我打了6个电话，问我是谁？”罗南江无语道：“你哪位？”
“我给你打电话？”对面反应了一会，好像终于想起来了：“哦，是罗南江吧？怎么不接我电话？”
“停一停！关音乐！我接电话！”罗南江听见他在电话里吼这一句，接着手机里的杂音在两秒内消失。
对面的声线终于降到了正常音量：“我蓝天啊。”
罗南江正绕过一排圆墩，脑里搜索这号人物：“什么蓝天？”
对面“啧”了一声，“我，海市，蓝天。前年我们一起在长白山滑过雪啊，你不记得我了？”蓝天在“记得”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好像有点难以置信，他给人的印象这么模糊的？
提到滑雪罗南江有点想起来了。罗南江的老家在哈市，每年冬天没有工作的时候都会去周边找雪场滑几场。前年吧，他常待的俱乐部教练给他介绍了几个新人，也就是见过一面，打了个招呼，玩完之后一起拍了个合照的关系而已，那批人里面就有这个蓝天。
之所以对这个蓝天还有点印象，比较大的原因可能是后来几次俱乐部里的人和他提过，说那个叫蓝天的小伙子是海市蓝星集团创始人的大儿子。
蓝星集团的业务涵盖众多，开发、外贸、金融、互联网、娱乐业，方方面面都涉及一些，集团总部在海市，分公司和业务辐射全国。俱乐部里聊得次数多了，罗南江多多少少记住了一些。
可也仅此而已。那天之后，罗南江和这个富二代没有过任何交集。
他突然找自己干嘛？
罗南江说：“想起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蓝天那边好像笑了一下：“好事！我最近投了一档直播综艺，想邀请你来当主嘉宾，给你一番！”
谈到工作，罗南江精神集中起来，走路的速度都慢了两分。他甚至没注意到，就在他身后头，本无一物的空气里渐渐起了一层黑雾。
“什么类型的综艺？”罗南江问。
“灵异探险类的，你听过满椒山吗？”
罗南江说出了蓝天预期里的答案：“没听过。”
蓝天的声音明显激动：“我就知道你没听过！满椒山在海市河市之间，山外围是个附近知名的自杀圣地，里面更是……”蓝天开始滔滔不绝解释起来。
从位置谈到地貌，从纬度谈到海拔，从植物讲到野兽，从尸体讲到灵异志怪……
听完一大段话，罗南江都走过了两条街。随后他捕捉到了某个点：“里面没信号？”
蓝天顿了顿，才道：“有这个可能，也不一定吧，谁知道呢？进去了才知道。怎么样，刺激吧!”
“没信号怎么直播？”罗南江疑惑地问。
这个富二代好像嫌钱没处花似的，完全没考虑过综艺的筹备问题。他说的随意：“先进去看看嘛，实在没信号就改录播呗，问题不大。”
罗南江：“审核过得了吗？有备案没？”
蓝天：“不去大平台，到时候放小平台上。你放心吧，钱少不了你的，你要同意，我现在就给你打钱，你这两天什么时候能过来？”
“这么急……”这事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罗南江问：“片酬怎么算，录多久，其他嘉宾是谁？”
“进山录不了几天吧？满打满算可能一周的时间？五十万怎么样？税后，还包机票酒店。另一个嘉宾大牌得很呐，长得跟你一样帅，包你满意。”
“叫什么？”
“叫蓝天！”罗南江没看见，手机对面的蓝天脑袋高扬，对自己的参与极其骄傲，就差没直接说出来：“另一个嘉宾是我？满意吧？收拾收拾准备升咖！”
罗南江想挂电话了。
他沉默了几秒，婉拒道：“不了吧蓝先生，我最近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忙着找律师打官司呢最近，你找别人吧。”
“找什么律师，辞了。”蓝天说：“我们集团法务给你用。”
“蓝先生，我们好像还没熟到这个程度。”罗南江问出了最大的疑问。“而且我最近舆论这么差，你为什么找我？”
“实话说吧，就是因为你最近的事我才注意到你的。你过来我们再详谈，你要是对价格不满意我也可以给你再提。只要你……”
罗南江的心思渐渐往外飘，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又走到了上次碰见齐原的那个小区外墙。这次他又下意识地看着地上的影子移动。
说来奇怪，自那天晚上碰到齐原之后，他从1941年刚回来时的那种疲惫感一扫而空，肩上和脖颈的沉重感再也没有出现过。
罗南江的视线黏在自己的影子上，对电话里的内容逐渐失去了兴趣。眼看影子马上打在了墙上，他想：这次不会再有两个影子了吧？
黑色阴影从地上慢慢攀上墙，隐约就要出现一个人形的轮廓。
“喵！”
右侧车底突然蹿出一只猫，倏地从罗南江的眼前穿过去，一下子没了影子。隔壁街的广场音乐变得细微若蚊，除去电话里的噪音，罗南江只能听见自己走动时，脚底与地面的摩擦声。
他又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突然间，一阵诡异的凉风掠过罗南江的后脖。罗南江瞧见自己在墙上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带着毛**廓的巨型野兽头颅！
后头有东西正往他这里扑过来！
不待思考，他马上挂了电话。握紧了手机整个人往前纵跃，又一个闪身，躲到了右前方的一辆黑车后。
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脑袋慢慢往刚刚站立的地方探去……
方才他跳过来的那方水泥地上果真伏着一团黑色的巨型不明物体！
只见那团黑影的前肢撑起，好像要站起来。
“小黑。”齐原突然出现在了这团黑影之后。
“你吓到他了，快变回来。”
齐原摸了摸占据了一整个过道的小黑后腿，它现在要是站起来，得有两层楼那么高。
小黑？罗南江抿了抿嘴巴，松了一口气。掌心的手机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罗南江按掉电话，走了出去。
巨型黑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卷发男模。小黑变成了人形，依旧穿着之前的那身破烂黑色短袖短裤，额间挂着的金色羽毛挂坠微微晃荡。
“小黑？”罗南江走过来打量他。那双金色的眼瞳在深夜里微微发着荧光，脸上的轮廓比之前罗南江在月域里见到的人形小黑更加深邃成熟。
只见小黑笑着咧开嘴，露出尖尖的犬齿，“丁望！”小黑的声音也比罗南江上次听到的要浑厚。
罗南江多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脑子突然懵了一下，他欲要解释：“我不是丁望，我只是穿到丁望身上了。”
小黑歪了一下脑袋：“我知道啊，你们长得不一样。你是这次的丁望。”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罗南江想给小黑的脑袋一棒槌，奈何眼前的小黑比他高出不少，罗南江打不到他的脑袋，只能单手重重捶几下他的肩头：“大半夜的！谁让你吓我！差点没给我吓出心脏病！”
说完又邦邦给了小黑几拳。
小黑被揍得直往齐原那边躲，“你胆小！还打我！”
齐原没让小黑靠过来，一个大步走到了罗南江身边，和小黑面对面。齐原双手交叉抱臂乐于看热闹“该打！”
小黑说：“你说可以吓他的。”
眼看罗南江的火力马上要往自己身上开，齐原急道：“别乱说话，不是我出的主意啊！”
“南江，跟我没关系，你继续揍，累了我替你。”
小黑：……
坏人！
罗南江白了齐原一眼，把拳头收了回来。“你也是，不管着点他，不怕被人看到啊？”
齐原说：“不会有人看到的，小黑设了结界，就你能看见。”
“所以，”罗南江幽幽地问：“小黑说得没错，你知道他要吓我，你还同意并且支持了……”
齐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支持！我站你这边的！”
走了一段路，又吹了点风，运动时脸上的红潮早已褪去，罗南江现在的皮肤尤为光滑显白。齐原又靠近了些，身体已经贴到了罗南江的胳膊。
罗南江问：“不是说明天小黑才过来吗？”
小黑说：“月域无聊，小狮说帮我看着，我想出来。”
罗南江绕了个位置，将小黑拉倒了比较亮的路灯下，仔细端详着他。嗯，齐原说的没错，接近人类寿命100岁的小黑果真长得比月域时候青年的样貌更为耐看。长得和动画片里的黑皮王子似的，硬朗又不失俊俏。
“你为什么穿这么破的衣服？”罗南江主意到了他的短袖，皱巴巴地，可能被他变来变去的身形扯变形了。
小黑有点不明所以，眼睛眨巴眨巴道：“我出来人界捡的衣服。可以穿，我不冷。”
罗南江：……
他嫌弃道：“你就这样去见魏颖之？穿的跟流浪汉一样，吓到我就算了，你还想去吓她啊？”
“那……那怎么办？”小黑不知所措，他不想吓到之之。
罗南江叹了一口气，“走吧，我带你去买衣服。”
说完又朝齐原摆头道：“你一起过来。”
罗南江和小黑走在前头，齐原悠悠在后面跟着，三个人形的影子缩小又变长，由窄又变宽，影子渐渐在某一个角度重合，接着分开。
镇上所有的路齐原送外卖的时候都曾路过，这片小区盖得比较早，建筑破旧沉闷，墙皮掉落，地面坑洼，走几步就看见几张被随意乱丢的传单或者小广告。很多本地人都觉得萧瑟荒凉，不爱往这走，路灯也应景，三天能坏五次。
但是今天，齐原突然觉得这块地也没那么冷清了。春日渐去，冰雪消融，日子好像一天一天变得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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