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她说说,她是在做梦不是?
宫娥将提在手里的长灯往地上放,俯身深深磕了一个头,“娘娘,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快进屋罢,仔细再着了凉。”
她去把说话的宫娥扶起来,只问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在哪当差的?”
宫娥揖身,回说:“奴婢名唤彩棉,原在缀霞殿掌执文书,刚调到坤极宫来伺候的。”
长生嗯一声,拉她进殿里头去,边走边道:“我睡的深,许是起了烧的缘故脑子不太清楚,你同我说说眼下是怎么一回事儿。”
彩棉道喏,跟着长生进殿里来,躬下身谨慎的回话,“禀娘娘,今儿是您同官家大婚的日子,官家此时正在内书堂和大理寺卿言大人说话,过不多久就回来了。”
她说不是,“我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宫的,还有,我身边伺候的贴身女使春枝现下在哪里?”
彩棉忙道:“禀娘娘,昨儿是官家亲把娘娘抱回坤极宫的,娘娘正起着高烧说胡话,还……”她不太敢继续说,有些杜口木舌。
“你说就是,在我跟前没有计较。”她浑不在意,说胡话也不是只她一个人说,横竖有什么丢人?要说丢人现眼的,合该是脸皮城墙那么厚的官家。
彩棉目光左右躲闪,呃了半天,才憋着气儿回她,“娘娘还扇了官家两个大耳刮子来着,咱们宫里的人都瞧见了。”
说起来当时整个坤极宫的下人们吓傻了,就怕这事儿让官家觉得丢了脸,迁怒她们这些当差的,回头再把她们的眼珠子都给挖出来然后赐死……心都在嗓子眼上突突着。好在官家之后什么也没说,还让她们守在殿外好生伺候着,也算捡回条小命。
长生呵呵笑两声,脑子有点乱,人都傻了,她可真是长出息了,都敢扇庭降大耳刮子了,还扇了不止一下!
她捂上脸,不知道该有个什么表情才合适,呜哝着问,“那春枝呢?春枝没跟进宫来?”
“春枝大姑去给娘娘熬汤药,在偏殿呢。”彩棉总算松口气。
长生一听春枝在身边,忙打起精神,吩咐彩棉:“你快去把她叫回来,我身子大好了,用不着熬那些没用的汤水。”
彩棉应是,转而拎着长灯钻进夜色里去了,没多会儿春枝穿着女官的衣裳回来,手里捧着托盘,把药放桌上先到她跟前揖过礼,问她醒了怎么不好好躺着?
她说,“躺着浑身都疼,躺不住,方才彩棉都说了,我是生病病的糊涂了,给官家抱进宫里来的,今儿真的是洞房花烛了?怎么做梦似的呢?”
见着春枝,她就没那么提心吊胆的了,整个人松垮下来,去捏肩膀子,吆喝着说,“受凉了,一抽一抽的疼。”
春枝替她捏一捏,问她,“那姑娘病中的事儿指定是一样儿也不记得了,奴婢仔细说给姑娘听吧?”
“不听不听。”她下意识去捂耳朵,万一除了扇官家耳光还有更离谱的行径,那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虽然是病中无意为之,知道了就没法见官家了。
春枝乐呵呵的笑,“姑娘也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下回可千万不能再喝酒了。”
她攥拳,不服的反驳:“为什么?”
“因为皇后的酒品实在是太烂了!”
春枝停下给她捏肩膀子的手,忙走两步上前磕头请安。
长生目光定定瞧着庭降,他闲闲操手倚在门框处,身穿十二章纹的帝王冕服,眉目犀利气冲霄汉的模样,到底是她一眼就相中的男人,怎么瞧都很熨帖。
他收回手背在身后,唇角吟着笑意走过来,带起一阵凉风,到长生跟前半虾腰瞧她。
长生忍不住打个喷嚏,拢拢衣袖眉梢儿一扬:“你……你凑这么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她伸手去摸脸颊,他却噗嗤笑出声来,带着些鼻音,落在长生耳朵里,耳蜗子都痒痒起来。
“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褥子陷下去一截,撑手放在双膝上,视线没从长生脸上调开,仍是笑的人心里痒痒。
她在脸上抹一圈,什么也没有,怨怼的瞪他一眼,恼怒道:“你再笑,我就把你赶出去!”
他捏她的脸颊,“朕还从没见过你脸红的样子,原来你也会脸红么?”
她要被气死了,她在他眼里是什么?是不知羞臊的厚脸皮么?
“你还闹?官家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是吧?”她咬牙切齿,脸红脖子粗斗鸡一样列开架势,只等着他再说一句不顺意的,就让他知道什么是拳打脚踢没得好下场。
庭降松开捏她脸颊的手,总算正色了,喊一声来人。
侯在外头的宫娥鱼贯而入,彩棉手里抱着斗升,到前头来伸手在升里抓一把红枣撒在床上,后面宫娥接二连三的依次又撒了花生桂圆和栗子,宫娥齐齐喊着恭祝官家圣人早生贵子。
彩棉又到两人跟前跪下,将他们衣裳摆子系在一起,打结,又有年纪略长些的嬷嬷端了合卺酒上前,躬身道:“夫妇一体不分尊卑,恭祝官家娘娘情深似海长长久久。”
长生给绕的有些懵,从来只见新婚夫妇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到她这儿全变了,一没有拜天地,二也没拜高堂,这她倒是明白,庭降父母都已不在世上,自然没得可拜,多半是要之后祭祀太庙的。可送入洞房这则,也不是提早一天就让她在洞房里等着罢?
等回神,屋里头已经没人了,就她和庭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她嗓子有些发干,牵着裙角手也没处放,不适的往后挪蹭挪蹭,方才的狠劲儿全然没有了。
庭降从上到下仔细的端详她,似乎对她有些不满意,抬手搭在她的领子上,指尖略用力,她的肩头便露出大半,冻的她齿关直颤。
她警惕死死捏着领子,斥他:“你做什么?登徒子揍性。”
他挑了眉:“皇后哪里是朕没瞧过的?身上有几处疤,几个痣,朕都门儿清着。”
她恼的很,觉得他不尊重她,心头发紧,站起来用力掐住掌心,狠狠冲他的大腿根踢过去,“蝈噜子!”
他被她吓一跳,忙的起身躲,接住她的脚大惊失色:“你是不想朕好了?要朕断子绝孙么?好黑心的婆娘,谁说要同朕生孩子的?下这样的黑手?”
她气哼哼咋呼:“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皇后?你做什么这样糟践我?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女的做派,成心来羞辱我是不是?”
庭降大喊冤枉,“我哪里知道你现如今竟不喜欢我如此了?”他轻轻放下她的玉足,搬着她的肩膀让她坐,“锦玉说起你的事情,我心里有些不安,便专叫人去了王府井,请王宝家的进宫来了一趟。”他握着长生的手,扯杌子坐在她对面,微哂:“长生,朕都知道了,从前是朕对不住你,亏欠了你好些,朕不会那些像密一样甜的话,指天誓日的保证也说过多少回了,再说只怕你又嫌烦,但是长生,你要懂朕的心意,朕从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一个你。”
她说不信,抽回手,肚子饿的难受,随手抓一把枣子放嘴里嚼着,“既然你省的当中缘由,那你明明白白告诉我,别拿我当个傻的,当初沈太医的外室李允善不是得了你的话才敢杀人灭口的么?事后你做什么去了?可有为我讨回半点公道。”
他说有。
长生听了不敢置信,“我怎么不知道?!”
“上一世,人被冯玄畅逼的跳井自尽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没能做什么。这回我刚醒过来就怕你会出事,便直接把人赐死了。”庭降蹙眉,长生好像是遗忘了很重要的事情,里边一定有什么出了偏差。
“是吗?”吃枣儿可真不打饿,长生捂捂肚子,挖苦他,“我那时候可听的真真的,您说您放不下李允淑,是个可怜人,觉得我这个人情债磋磨的很,您觉得磋磨,不是有李允善就给您把我这个磋磨解决了?现在这深情,敢问官家是实心实意的还是为了我爹爹手里握着的兵权呢?”
他愣怔了,确信她真的遗忘了些事儿。
“你胡乱想什么?朕哪里是那样的人?”他起身去宽衣裳,扯领子有些懊恼,“朕心中已经十分愧对,皇后究竟要朕再做什么,才会原谅朕,重新接受朕?”
长生噗通爬到床上,在一堆桂圆栗子里扯锦被把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官家出去睡,宫里头那么多宫殿,浑用不上赖在我这里!”
饿的心绞痛。
他不依,扯着被子往里边挤,“朕不走,朕就赖这里哪也不去。”
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饿的很难受,不需要人暖床,需要一盏子酒酿圆子或是几块糕饼填肚子!
索性撑脚一登,官家直挺挺被踹出被窝。
官家不愧是官家,愣了会儿越战越勇,连着被踹下床三次后,长生直接把官家推出了坤极殿的大门,并在里面反锁了。
官家赤脚站在门外,寒意一阵一阵儿顺着脚底往上钻。
廷牧掖掖手,蹲身把自己的棉靴脱下来塞给他,“官家,您踩着奴才的鞋面儿,暖和些。”
他气急败坏的拍门板子:“皇后,皇后心里不是爱慕朕吗?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长生一鞋底砸在门菱子上,“庭得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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