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梅跟着丈夫搬到了公婆家里住,安心等待孩子出生,算是过了一段众星捧月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孩子真正出生的那天,苏雷很开心,但婆婆不开心了,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即使是男孩,重男轻女的公婆也不喜欢。
在李月梅坐月子期间,婆婆一贯冷嘲热讽,一次不小心碰倒了婆婆,哪知婆婆竟然跑到苏雷面前告黑状说李月梅打她。苏雷虽然纨绔自主,但本质上仍是个妈宝,一听便大发雷霆。
两人吵来吵去,李月梅辛辛苦苦坐月子,被丈夫和婆婆联合夹击,终于受不了跑了出去,租了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省吃俭用每天煮粥吃。
后来苏雷厚着脸皮过来把老婆请回去,但李月梅心寒至极,坚决不肯。然后硬着头皮把家底子全都贡献给村里,成功批了块地,准备在农村建一幢楼房。
公公婆婆当初在两人结婚时没有送过什么,包括建房子的事也不愿帮忙,凡事都是李月梅一手操办。
此时,苏澜已经两岁了,他还不懂,他的人生,将会发生巨变。
因为建房子的事情,苏雷运送建筑材料时与汽车发生了刮蹭,双方因赔偿的事起了冲突,苏雷一怒之下把人揍成了病危。事发突然,更令人意外的是,被打之人的父亲是公安局的大领导,这直接导致当时作为公务员的李月梅受到牵连被谈心并革职,下放到工厂做工人。
李月梅饱受打击,但为了孩子,振作起来在家里开了小型超市,生意还不错,但是苏雷隔三差五把牌友约到家里,狐朋狗友伸手从家里拿,弄得好好一个活计赔了本。
在乡亲的指指点点中,一向自尊心很强的李月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并且家庭收入每况愈下,而苏雷不仅毫不收敛,越发地不知检点起来,不仅手脚不干净从家里偷东西变卖做贝者资,还乱搞女人。
李月梅忍无可忍,像变了个人一般,不再知性守礼,如同一个泼妇一般成天抱怨、责怪、谩骂。苏雷受不了的时候,打了李月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家暴愈演愈烈。
苏雷拳头不小,李月梅经常遍体鳞伤,最终,她把苏雷赶了出去,两人开始分居。
原本两人打算协议离婚,但是关于财产分配问题,两人寸步不让,最终协调失败,生生耗着。
苏澜一直跟着李月梅过,李月梅为了顺利离婚并拿到抚养费,每天跟踪搜集苏雷出轨的证据,有时候骑着摩托车,将还不能独处的苏澜放在后座,追逐自己那可耻的丈夫。
这个女人身体里有着惊人的倔劲和毅力,即使明知被苏雷发现自己跟踪的行为免不了一顿毒打,也还是坚持着,渴望能够离婚。
过了几年,追得累了,李月梅放弃了,她把孩子寄托给自己妈妈,去了外地打工,没几年因为太想念孩子还是决定回来。
回来后,李月梅把一整栋房子基本都租了出去,租金留给孩子读书用,母子两人蜗居在自家厕所改成的小房间里,起初连灯都没有。
日子慢慢过着,有笑容,也有眼泪,苏澜长大了,但李月梅从没放弃过离婚。她开始让苏澜偶尔去苏雷家小住,要苏澜劝父亲离婚并支付抚养费,派还在念小学的苏澜搜集父亲出轨的证据。
苏雷无动于衷,自在逍遥着,逃避着李月梅,即使苏澜来了,也就是打打照面,他可不想摊上这个小祖宗,从小没少生病上医院,自己可没那份经济实力去供他,以及他那母夜叉娘。
时间走到了苏澜的十八岁,他顺利考上了大学。他很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很想暂时躲避已经身陷抑郁症和精神衰弱的妈妈,因为这样的妈妈,快把他逼疯。
首都的大学招生处打电话给他,确认录取以及报名的事情。苏澜开心地跟妈妈说,自己可以出人头地了,但李月梅不同意他去这所学校,因为光是一年的学费生活费就要五六万,何况她也不想让孩子脱离她的掌控。
苏澜无奈,只能去找苏雷索要学费,但此时的苏雷不似过去一般,有钱说没钱,十几年过去,以他的本事,早就把父亲留下的遗产败光了,曾经创业留了多少资产从他朴素的着装也能看出来。
一个怀揣着梦想的孩子,向心中又恨又怕的父亲乞求,就是这么一段戏,在剧本中尤为重要,韩临也相当地重视。
蔡恒生饰演的角色便是苏雷,彭湃在戏中的混账父亲。
这场戏是在一个普通民居楼内拍的,房间很朴素整洁,遵照剧本中对苏澜奶奶家的描写。
彭湃和蔡恒生并肩坐在沙发上,韩临回过头一看,低声问摄影师:“拍了没有?”
摄影师一脸茫然地摇头:“他们还在准备啊......”
话未完就被韩临一掌给呼了后脑勺,韩临指着彭湃:“就你这什么眼力见,真是!没瞧见演员已经入戏了么?这时候不拍什么时候拍?!后期不仅可以当素材,还可以做花絮!”
韩临的话落入工作人员的耳里简直就像是哨响,所有人齐齐向演员看去。
只见随着韩临一声开始,彭湃睁开了眼,顿时把大伙儿吓了一大跳。
苏澜强压着内心的不适,他知道这个屋檐底下,没有一个亲人真心关心自己的死活,他恨着旁边这个将他的母亲推入地狱的男人,但他能做什么?按照母亲的命令,他该是一拳又一拳揍在男人身上,但是他顾着伦理,忌讳纲常,男人在他面前一次一次暴打母亲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害怕。
又恨又怕,却必须相亲相爱。
他的眼神里是不符合年龄的深沉和晦涩,但表情却是那么的天真和喜悦,还透着些微紧张。
他的冷血父亲,有着极高的智商,虽然不用在正途,却极具看人的眼光。他的段位比不得对方,只能卖弄乖巧博得怜悯,那一丝丝紧张,硬是被他从恐惧掩盖成了期待。
他的紧张,加上那闪烁的眼神和轻快的语气,让苏雷以为,他的孩子是这么崇拜和期待父亲跟他说说话。
“你有多久没来过这里了?”
电视机在播报着新闻,苏澜偷偷看了眼他,知道他的视线不在自己身上,但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人在给他挖坑。
他不能表现得太聪明去跟苏雷斗智斗勇,只能跟着往坑里跳。
“爸,上一次来,是去年初二的时候。”
苏雷“嗯”了一声,仍然看着电视机,似乎只是寻常话家常。
苏澜在这大冬天里出了满身的汗,他怕对方看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液,于是将身后的靠枕抽出来抱在怀里,往后坐了一些。
斜前方属于父亲的背脊,原本是他成长的港湾,他低下头,眼神里有一丝感伤和憧憬,他多想要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人生的榜样。
苏雷回头看到的就是孩子伤心的表情:“怎么了?你妈又打你了?”
苏澜低着头咬住嘴唇,犹豫着。
此时,奶奶提着菜篮从厨房进来,苏澜连忙搬了把小椅子上前,奶奶拒绝让他帮忙摘菜,要他继续跟苏雷聊天。
苏澜回到苏雷身旁,两人保持着沉默。
“小澜,你这么大了,不要被你妈掌控,当年我就是厌倦这个女人的强势,才不得已离开了年幼的你,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父亲的语气很是沧桑,苏澜表现得很动容:“爸,我知道,妈性格不好,我从小跟她一起生活,现在也快受不了了。”
“她又怎么了?”
“她不让我上大学。”
闻言,苏雷大怒,他一把拍在沙发扶手上,动静非常大。
“这个臭娘们!”
苏澜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在苏雷看向他时,仍然低着头含着胸,身体微微震颤,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到这里,韩临抬起头看向四周的围观群众,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彭湃,纷纷露出不忍的神色,甚至还有人嫌弃地看着蔡恒生,似乎他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父亲。
韩临知道,如果不是彭湃,蔡恒生到不了这个地步,好的演员遇到越强的对手,便能激发出更强大的能量。
正当韩临在心里为彭湃喝彩时,两个人悄然出现在他身旁,来者正是前来探班的林锦炘和苏宁山。
有人认出了他们,现场响起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韩临不免皱起了眉头,他看到蔡恒生受到了嘈杂环境的影响,视线向来者的方向游移。
正当他准备喊“咔”的时候,彭湃忽然站起来,顺着蔡恒生视线的方向走到一个小桌旁。
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动作,韩临连忙示意摄像跟上。
彭湃拎着桌上的水壶泡了杯茶,端给蔡恒生:“爸,喝茶消气。”
蔡恒生反应过来立刻回到戏里,接着剧情表演,还好是老戏骨,临场发挥也不差。
苏雷接过儿子递来的茶杯,没有喝,放在边几上,听儿子说:“妈还是老样子,抑郁症,她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您别生气。”
苏雷心想也是,点头:“你长大了。”
想到苏澜已经十八岁了,苏雷又说:“在爸面前,不管你多大,都是小孩,你有什么需要都跟爸说,我会尽我所能。”
闻言,苏澜惊喜地抬起头,又有些畏畏缩缩不敢说的样子:“我,我想读书。”
一旁的老太太插嘴:“你妈越发不懂事了,这年头的小孩哪个不念大学?真是过分!”
苏澜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违心地点头。
“为什么不让你读书?”
“妈说,学费太贵,她供不起。”
老太太冷笑一声:“她那么厉害,一个女强人,靠做生意就把你拉扯大了,还没有学费?谁信啊?”
男人和男孩都没说话,但表情各异。
老太太:“而且,你妈那些兄弟一个比一个有钱,又挺喜欢你的,他们怎么不帮你啊?”
苏雷闻言脸色不虞,但又不好呵斥自己母亲:“妈,少说两句。”
老太太摘完菜,骂骂咧咧去了厨房。
苏雷看着孩子委屈的样子,还是有些心软:“多少钱?”
苏澜看似有些忐忑:“四年一起是20万。”
见苏雷沉默了,苏澜又急急忙忙说:“爸,我会边读书边打工,努力赚生活费!”
苏雷点了一支烟,走到阳台,苏澜亦趋亦步跟着。他站在父亲身后,神色凛然,眼里不带有一丝一毫感情,发出的声音却那么的温和。
“爸,从小到大,我从没有求过您。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也不会给您添麻烦,生意做不下去,妈她的确是没钱了......”
客厅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窗外是漫天的烟火,苏澜的眼睛里闪烁着光,那光,不像是泪,更像是绝望。
苏雷的烟抽完了,他把烟头按在窗台上丢了出去,转回身:“孩子,你爸也的确是没钱了。”
苏澜站在阴影里,嘴角扬起的角度寒得彻骨,他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
苏雷厉声道:“做什么?”
少年的眼神那么坚韧,不似之前的隐忍和谨慎,苏雷不禁后退一步,他听到儿子说:“爸,对不起,我不该向你提出这么高的要求,我不孝,未来没有能力成为为家人遮风挡雨的人。”
苏雷只觉得那沙哑的,独属于少年变声后的声音,振聋发聩。
这个孩子的话就像一把刀,在他身上凌迟。他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并且一直自生自灭着,不觉得自己选择堕落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从来都自以为是。但真正等到这句话摆在面前时,才明白自己有多可怕。
他的孩子在提醒他,他的无能,将永远延续下去,他的无情,毁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他看着孩子离去的背影,觉得心里空得很,这一辈子,他留下了什么呢?
苏澜走出去关上门,像是失了力气般背靠在门上,眼里的升腾起水雾,眼眶红红的,在眼泪快掉下来前,他闭上眼睛。
良久,他深呼吸,又睁开眼睛,手掌轻轻抚着墙边隐约可见的红色油漆印记,那是自己小学时情绪崩溃的妈妈领着他过来泼油漆留下来的。
他又蹲下身,把手贴在地上。
他曾经被母亲一度赶出家门,逼着来找父亲索要抚养费。那天门后有人,他听到了,但是没有人开门,反正无功而返回家也是挨打,于是他在门口的地上躺了一宿,指望着那扇门终会打开。那是他十岁的冬天,冷得他刻骨铭心。
他收回手,双眼盯着掌心,冲掌心哈了口热气,又搓了搓,走了。
楼道间闪烁飘摇的灯,衬得那单薄的背脊更加令人心酸、动容。
当他要走出楼道时,仰望星空中璀璨的烟火,眼里的水色渐渐消褪,视线不再模糊,反而更加坚定。他双手插进裤兜里,挺直了腰背,转身走出小区。
那道背影,卓然挺立。
韩临当机立断喊了“咔”,戏结束了,全场寂静,包括还在楼里围观的的群众演员。
静默后,是响亮而长久的掌声,期间夹杂着些微抽泣声,蔡恒生更是止不住地点头。
原本门内、门外和楼道间的戏都是分开拍的,因为是不同的场景,韩临打算后期再剪辑,但彭湃为了更真实地将情绪和剧情连贯起来,选择了一镜到底。
不管是临场反应,还是演技水平,当真是无可挑剔!
韩临疑惑,彭湃以前的戏自己不是没看过,虽然水平也很高,但绝达不到这个层次,这种与角色合为一体的境界!
韩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朝彭湃跑去,等到他绕过青年看到对方的脸时,瞬间震撼!
彭湃仍未出戏!
韩临无声示意执行导演,后者连忙指挥镜头跟上。
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显示器里的一幕后,也都无不钦佩。
显示器里是彭湃的脸部特写,他的面容生得精致,加之今天的少年妆,便更显得稚气未脱。瘦削的面庞上挂着一对大大的眼睛,而此刻这双眼睛里盛满了眼泪。
他的视线穿过韩临落在了遥远而不知所踪的地方,虚空无物却又极具分量。他哭得无声无息,却痛得连五官都皱成了一团,那不是为了演戏而滴的眼药水,那是滚滚而落的热泪!
那双眼睛里,有一个正在悲鸣的灵魂!
韩临不忍打扰,但更不能坐视演员沉浸在悲情戏中无法自拔,他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彭湃......”
彭湃的眼睛随着那一声轻声呼喊产生了焦点,他看着韩临,眼泪慢慢止住了。
彭湃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旁边有多少人,他飞快地收起了情绪,笑了下:“怎么不喊‘咔’?”
众人被那笑中带泪的一幕给击中心房,怎么能这么好看?!怎么能这么温柔?!怎么能这么惹人怜惜?!
韩临注视着青年,那单纯的问话,不似刻意为之。
“我在场外喊‘咔’你听不到。”
闻言,彭湃似乎被逗笑,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在场外的林锦炘看了,只觉自己恨不得冲上去好生安慰一番。
韩临伸手拂去了那滴泪,指尖竟然微微颤抖,他把手藏进衣袖里,催促回去补妆。
彭湃乖乖走出去,看到众人围观自己时,他双手合十,鞠了个躬:“辛苦大家!”
几个胆子大的前来寒暄,还有一些之前对他抱有成见的人没敢上前,
“湃哥,你演得太好啦!”
“是啊是啊,好棒啊!”
“超级感动!”
“简直演技炸裂啊!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谢谢,谢谢大家。”
彭湃游刃有余地跟工作人员聊天,大方地跟几个实习的小迷妹合影和签名。
等众人心满意足地回到工作中去了,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萧何忙着给他披上大棉衣、递热水、送纸巾,化妆师也凑了过来细致地为他补妆。
余光之中,他看到蔡恒生走过来,便起身迎上前:“蔡老师,刚刚强行加戏,给您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
蔡恒生却问他:“上一场对手戏,为什么入不了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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