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园中人即将散尽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沈玉槿婉拒了昭明公主过府小聚的邀请,匆匆离开,回到府中。
顾宴息已经在房中等待,他端着茶盏,昏黄的烛火映不清他的脸,但是沈玉槿直觉得他兴致不高。
“怎么才回来?”果然,连脸色都不用看,许是等久了,顾宴息的声音里充满不耐。
安危事大,安危事大。
沈玉槿深吸一口气,默念两遍安危事大,才把将顾宴息打出去的念头抛出脑后。
沈玉槿清楚,现在顾宴息十分不耐,若是长篇大论没完没了,只怕这人会立刻拂袖而去。只得言简意赅的总结一下今日所闻,“今天偶然听到,三皇子可能要对你不利,你小心些?”
“不利?怎么不利?”顾宴息这话将沈玉槿噎的说不出话。
在湖边听得并不清楚,有关顾宴息的也只有一句,说顾宴息是个麻烦。
沈玉槿说不上三皇子的计划,但是她心知三皇子的计划其实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顾宴息并不相信。
成亲多年,她们可能算不上恩爱夫妻,但是沈玉瑾对顾宴息也有了一些了解,他现在的神态,动作都明明白白表现了对这个消息的不信任。
“我不知道。”沈玉槿仿佛战败的悻悻开口,她不想再胡思乱想,但是思绪还是不自觉的朝着并不好的方向飘。
随着林四小姐回京,顾宴息的态度仿佛真的变了,从前他从不会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对她。
“那你着急叫我回家,就是为了说一句有人要对我不利?”顾宴息的语气太不屑,太冷漠,沈玉槿觉得自己不像与他朝夕相处的夫人,反而像是压在牢狱里等他审问的犯人,她叫她回来的原因也不是为着一个事关他安危的大消息,而是她小指甲不小心断了。
“外面的风言风语你少信,我暂时不打算和离······”说到这里,顾宴息顿了一下,过会才继续说,“少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呵,我?不入流的手段?”沈玉槿不敢置信的重复这句话,不入流的手段······五个字里面没有一个能和沈玉槿搭上边!
“昨日凤溪来找我,他说想去边关,你不准?”顾宴息看起来好像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转而又提起了沈凤溪。
“去边关做什么,那里不安全,我只有这一个弟弟了。”提起这件事,沈玉槿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眉头就爬上了深深的疲惫,如今婚姻危机四伏,弟弟也不让人安生,好像所有倒霉事都挤在一堆出现了。
“知鱼在那边,能有什么不安全······”顾宴息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大可不必小人之心,知鱼她豁达肆意,我们二人也并无私情。”
沈玉槿想问问顾宴息,好歹夫妻这么久,你便如此看我?又是不入流的手段,又是小人之心,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像是负隅顽抗,扯着一丝情意做遮羞布似的。
不过提起林知鱼,沈玉槿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
“我不曾怀疑林姑娘的品性,方才所言也没有一句虚言,信不信随你,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三皇子还说要想办法设计林四姑娘给四皇子做妾······”
“啪嚓。”
沈玉槿的话还没说完,顾宴息已经将桌上的茶盏狠狠掷在地上,杯子破碎的脆响惊的沈玉槿一个哆嗦,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往破碎的杯子上飘,那是她爹留下的,胸中猛地窜起一团怒火,几乎要立刻同顾宴息争吵,深呼吸几下才不至于失态。
“三皇子,还是那么没脑子。”顾宴息这腔调沈玉槿也是第一次听,仿佛他是咬着牙恨恨的说出这句话。
“还不知真假,你何苦······”沈玉槿压下心中的火,不打算立刻发难,而是好言相劝。
“你还有别的事么?没有的话我还有事,先出府一趟,今夜不必给我留门,我不回来。”话还说在一半,顾宴息已经流畅地起身,打理衣袍了。
“有,我想同你聊聊。”沈玉槿又把今日在池塘边的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今日非说不可?”但是顾宴息显然并不买账。他打理衣角的手一顿,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右手无意识地扣着桌子,击打出砰砰砰的脆响。
我想同你说说近几日的争吵。
砰砰砰。
我想同你说说林四姑娘。
砰砰砰。
我想······
“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先去忙吧。”万千的思绪在不耐烦的敲击里都最后变成了无事。沈玉槿知道,今日她留不下顾宴息,他的心已经飞到外面去了,就算就下他谈论这些,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这非她所愿。
闻言,顾宴息没有片刻停留,沈玉槿再抬眼看,留在门内的只剩下一片衣角了。
早在两人开始说话时,侍女们就都退下了,看着顾宴息甩袖离开,采苓才探头探脑地进来,摔杯那一声太响,近几日沈玉槿和顾宴息不睦的状态又都有目共睹,丫鬟们自然以为两位主子是又吵架了。
“进来。”沈玉槿温声唤采苓,采苓向来稳重,眼下这种探头探脑的瑟缩之态也很是少见。
采苓听了主子唤,便知道事情还有那么糟糕,才放下吊着的心走进门,视线往地上一撇,不由得惊呼出声,“哎呀!这杯子!”然后就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片。
沈玉槿上前一步,拂开采苓的手,叫她去库房取个花梨木的匣子。
采苓取了匣子再回来就看见自家主子蹲在地上正亲自捡碎片。
“少夫人,仔细割手,让奴婢来吧。”
沈玉槿又拂开采苓的手,接过花梨木的盒子,将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的装到盒子里,“采苓,你说,顾宴息他算是良人么?”
最后一片玉色的碎片在烛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所有碎片都被收进盒子里。沈玉槿合上匣子,吩咐一边还在因为自己问话纠结的采苓,“去取香烛来。”
“香烛?”
“嗯,再带一个香炉,拿沉水香吧,爹爹最爱沉水香。”
采苓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快取了沈玉槿吩咐的??东西回来。
沈玉槿在外间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地方,把木匣子供奉起来,然后长长叹息。
爹娘留下来的东西已经用一件少一件了。
这杯子是前朝流传下来的老东西,一整块羊脂白玉做的,这倒不稀奇,只是白玉无瑕,兼之流传几人之手,主人都是素有贤名的文人雅士,小小的杯子上牵涉了许多的风流韵事也成了一个雅物。
当年沈玉槿父亲还在的时候,这杯子是他的爱物。
前几年,顾宴息遇到升迁的档口,少不了四处交际。
顾家当时老侯爷和顾侯手握五十万大军固守边关,固然是烈火烹油似的繁盛,但是到底是武将世家,又刚刚兴起三代,虽然富庶,但是实在没什么底蕴。
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有自己的处事规则。沈玉槿便拿出这只杯子给顾宴息撑撑场面,一来二去这杯子便成了顾宴息专用的了。
若是让那些为这玉杯题诗作赋的文人知道,这杯子死在小女儿情事上,恐怕要从土里跳出来,大骂一句暴殄天物。
“夫人,世子也是急火攻心,才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事情来。您别生气······”采苓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从前只知道这杯子珍贵的很,如今见沈玉槿将玉杯供奉起来才知道其中恐怕还有些她不清楚的内情。
“可不得急火攻心,四皇子确实歹毒,只是可惜了我的杯子。”沈玉槿叹口气,她现在已经不想追究为什么顾宴息听到四皇子要害他毫无反应,但是一听到林四小姐就暴怒的事情了。
她只可怜自己的杯子。
“女儿家名节最是重要,更何况林四小姐把守边关也算是我朝的英雄,他们竟然这么折辱······”采苓说着说着,察觉到自己好像不打自招了在外偷听的事,两只手绞着帕子,有些拘谨的悄悄觑沈玉槿。
沈玉槿挥了挥手,“无妨。”
“夫人您别生气,林四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世子生气也是应该的······这不正是说明世子重情重义、明辨是非?若是世子不闻不问,您才该寒心将终身托付给一个狼心狗肺的人呢。”采苓初始还有些犹豫,越说越觉得自己可能摸到了真相,逐渐自信起来。
采苓言毕,发现沈玉槿侧过身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不由得疑问出声,“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以前没发现你这样的能言善辩。”
从小同沈玉槿一起长大的侍女们都死在了那场屠杀里,采苓和采萱原本都是顾侯府的下人,拨给了沈玉槿用,从前沈玉槿只觉得采苓做事妥帖稳重,今日方才发现,采苓的口舌也很是灵巧。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只希望两位主子能好好地。”
沈玉槿没答这句话,而是挥退了采苓。
当年她像陛下求赐婚,听说陛下总要给这位新宠臣一些面子,是顾宴息先点了头,才下的赐婚圣旨。
当时沈玉槿还不解了许久,顾宴息在朝堂上是陛下新宠,本人又是有名的芝兰玉树,麒麟才子,同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定亲作甚。
成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沈玉槿都沉浸在一种浪漫的幻想里,也许顾宴息也在那场百花集会中对她遥遥一顾了呢,虽然当时林四小姐同顾宴息两人两情相悦的流言已经沸沸扬扬。
但是她就是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知道她拿出这杯子给顾宴息撑场面。
才恍然大悟,顾宴息相中的是她家族在文坛的影响,是她世家女的清贵身份,是她父亲旧友的帮助。
现在这个杯子也碎了。
沈玉槿脑子里思绪万千,慢腾腾挪回内间,半窝在床上,叫采苓进来熄灯。
采苓动作麻利的伺候好沈玉槿,就听到沈玉槿轻声吩咐。
“世子回家的时候,让他回一趟阆苑。”
现在这杯子也碎了,这错位的姻缘也该结束了。
她要和离。
咱就是说,姐妹们!点个收藏吧!孩子单机的有点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杯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