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川养病期间,明芙蕖作为当家主母一次都没有前去问候,左相府那些个喜欢嚼舌头的人难免议论纷纷。
“夫人的院子让那一身煞气的将士们守着,我真是路过那处都要绕着走,生怕惹到这些凶悍的人……”
“不止呢,听说夫人的嫁妆这些天陆续往圣上御赐的惜花园搬……难不成夫人要和相爷和离?”
“和离了,咱们芸姨娘岂不是成左相府主母了?真希望这天早点到来……”
这夫人和相爷不日和离的消息跟长了腿一样人尽皆知,心思活络的人已经想方设法向明婉芸身边凑,各种讨好。
芙蕖院外院的下人都是左相府的家生子,这时候着急忙慌为自己寻后路。
“芸姨娘,不……芸夫人,大明氏确实这阵子不对劲,和那个叫明战七的外男经常在书房密聊,具体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但举止亲密……说不准……”
外院杂扫丫鬟小翠长着一副精明算计的面相,恭敬地跪在明婉芸面前,面不改色把看到的事情虚虚假假说一通。
明婉芸派去查探的人这些天眼巴巴守着,好不容易有人投诚,抓住这值得一说的把柄,而且小翠是芙蕖院的人,这番说辞定会令郎君深信不疑。
“这种事情可不能信口雌黄,本夫人现在找相爷过来,你当着相爷的面再说一遍。”
明婉芸在亲信面前已经自称本夫人了,小翠一听芸姨娘把她当自己人,当即连声保证自己会一五一十说出那些阴私。
明婉芸和身边的玉嬷嬷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多年苦尽甘来的喜悦之色。
果不其然,谢川听完后额角青筋直跳,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梨花木扶手上,而后站起身要去找明芙蕖。
“相爷,妾这身子不中用,劳累了几天便有些体力不支了,不能陪夫君去找姐姐了……”
明婉芸现在最看重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这一趟出了什么意外可就得不偿失了。
谢川神色缓和,想到明婉芸是因为照顾自己才身子骨虚弱,当即对她更加怜惜,与此同时对明芙蕖怨念与嫌恶更重了几分。
“来人,将本相库房的补品全部送到芸姨娘院子,以后内院的管家权交到芸姨娘这边,但让管事紧着皮,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都叨扰姨娘!”
谢川本来想着将明芙蕖拘在芙蕖院,让她深居简出,省得碍芸儿的眼,但这掌家的权力还暂且留给她,算是赐予她一些体面,如今看来,倒是显得他太过仁慈了!
经过小翠和明婉芸明里暗里的拱火,谢川带着人气势汹汹闯去芙蕖院,未曾想到了门口,让身强力壮的私兵拦住了。
“谢左相,请留步。圣上班师回朝,感念家主派私兵奔袭战场解围,特诏家主以及如意郡主恭迎圣驾、进宫参宴。”
谢川一肚子气没有找到宣泄口,让一个毛头小子顶撞了,这话里称大明氏为家主,而不是夫人,看着他的眼神也毫无恭敬,这也摆明了不把他当回事!
“在左相府上,便要守这里的规矩,什么家主?如意郡主?在这府上,只有左相夫人谢明氏以及大小姐。”
谢川竭力维持君子风范,不会轻易开口和一个无名小卒说些什么,因此他身边的长随谢文开口厉声斥责。
明小度年仅十五,是私兵中年纪最小的,老幺自然得到那些哥哥们的爱护,加上他少年英气武功不俗,这些天了解了左相府背地的阴私,对这位宠妾灭妻的伪君子可没有半分好感,此时目不斜视守在芙蕖院门口,就当眼高于顶的谢文在放屁。
“兄弟们,守好家主和如意郡主的院子,谁也不能擅自闯进去,否则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知道咱们的厉害!”
谢川深知不管是先帝还是如今的圣光帝对明家大房,也就是镇国公一家颇为看重,尤其是镇国公父子俩在战场上阵亡,圣光帝对明家大房唯一的血脉更加看重,不光御赐芙蕖夫人封号,还专用动用私库给她建造了一座惜花园,大明氏所生女儿也封了郡主,关键母女俩不止得了封号,还有封地和俸禄!
他纵然气到倒仰,也不敢强闯,在势力不足以压制圣光帝之前,以他为首的世家还得蛰伏静待时机……
——
城外,明芙蕖带着阿满,以及忍冬、芳嬷嬷坐在轿中,轿子周围由明战七等人守着。
这条道是大军班师回朝专用道,春暖花开,周围一簇簇明艳馥郁的野花肆意盛开,除了翠绿的树叶迎风沙沙作响,静谧一片。
直到远方传来哒哒马蹄声,尘土飞扬,阿满好奇地掀开帘子,大眼睛瞅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黑点不放。
“娘亲,是皇帝舅舅!”
阿满见过楼枭几次,甚至于这些年她见皇帝的次数比明芙蕖多得多,楼枭爱屋及乌,让阿满叫自己“舅舅”,时不时赏些头面首饰以及绫罗绸缎、附属国进献的稀罕物产。
阿满年纪小,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她最爱娘亲,自然要和娘亲分享,至于父亲根本没有这个待遇,明芙蕖一开始也疑惑,但阿满绷着小脸说这是她和皇帝舅舅的秘密,明芙蕖想到楼枭一贯强势、行事令人难以琢磨也没有多想。
“阿满,不得在陛下面前骄纵放肆,待会儿见面不可再称“舅舅”,记得娘亲和你说的事情吗?”
明芙蕖颦眉,将阿满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嘱咐。伴君如伴虎,因为父兄去世,她们母女得了太多圣宠,不管是楼枭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安抚武将朝臣,她们都需要小心谨慎。如今她走的这一步危险重重,还需要楼枭的帮助,可她除了将大半私兵交由他掌控,其余再拿不出什么。
马蹄声渐至,一道浑厚磁性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明芙蕖的忧思。
“夫人,阿满,我……朕打胜仗回来了。”
楼枭年二十八,上位者气势凛冽,刀削斧凿的面容俊美凶悍,墨色衣衫干净整洁不见灰尘泥土,显然不久前特意收拾一番。连日马不停蹄赶路,眼神却不见丝毫疲惫,反而异常明亮,似暗藏着一簇火苗。
他这声“夫人”咬字格外重,细听可察觉一丝端倪,他浅灰色的眸子也漾着丝丝情意,只不过当如意激动地再一次掀开帘子,明芙蕖的眼神与之对视时,楼枭眼神已然恢复往日沉寂。
“皇帝舅舅……”
“是阿满参见陛下,陛下一路也安好?阿满知道舅……陛下次次都能打胜仗归来!霸气又威武!可厉害!”
阿满虽说这些天知道父亲诸多不好,母亲不久后会带着自己离开左相府,但谢川一向对这个女儿不在意,在阿满的心里父亲根本比不上皇帝舅舅,对于这事仅仅是难过了几天便坦然接受了。
“明氏女参加陛下。”
楼枭在阿满七八岁后便不会亲昵地抱着她了,此时摸摸小姑娘的发髻,眼神却是隐晦地落在明芙蕖的面容上打量,察觉她气色不错,揪着的心渐渐缓和,听见她自称明氏女,心情十分愉悦。
“夫人不必多礼。”
自从楼枭大权在握,封明芙蕖为芙蕖夫人后,每次喊完“夫人”都会愉悦良久。简单寒暄一番后,楼枭令亲兵护着明芙蕖的马车,自己打算上马,健硕的身躯忽然摇晃,险些身形不稳,从半空跌落,明战六和明战七忙上前。
“娘亲!皇帝舅舅好累的!让他和我们一起坐舒服的马车好不好?”
“陛下若是不嫌弃,不如到马车……”
明芙蕖瞧着女儿殷切恳求的目光,余光见楼枭眼神虽神采奕奕,但面容似乎有些苍白,犹豫片刻还是邀请他乘马车。
“那边叨扰夫人了。”
楼枭无视明战六圆睁诧异的眼神,挣开二人的搀扶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豪华宽敞的马车畅通无语地入宫。
楼枭早在这些年令工部建造起亭台楼阁,那楼毗邻皇帝寝宫,阿满闹着进去过,还跟明芙蕖讲里面美到像仙子住的地方。
马车路过这边时,楼枭状似无意掀开帘子,漂亮奢华的楼映入眼帘。
“夫人有兴趣入楼瞧瞧吗?”
“陛下,妾……”
楼枭不想听她自称“臣妇”,也不想听她卑微称“妾”,沉声打断。
“我叫了你多年阿姐,在我面前不必讲究这些。”
楼枭说这话刻意带着威压,明芙蕖知道他登基这些年所作所为,不敢触怒他,垂眸捏着女儿的小手,以沉默不语的姿态面对楼枭。
气氛已然破坏,再说明芙蕖向来注意分寸,楼枭也不敢操之过急,于是没有在提起入那未来的“芙蕖楼”看看的话题。
夜幕降临,宫内灯火通明。
文臣武将携夫人陆续进宫,谢川光明正大给明芙蕖难堪,明知她在宫里,还带着妾室明婉芸前来。
明婉芸以左相夫人的姿态和朝臣的正派夫人交际,大家也知道这左相夫人的位置要换人了,自然选择和她交好。
明芙蕖对此充耳不闻,坐在僻静角落,陪着阿满吃晚膳,倒是守在她们身边的德公公眉毛倒竖,上前皮笑肉不笑将那些个嚼舌根的妇人挤兑走。
德公公是圣光帝身边大太监,性格同样残暴,这些夫人连忙道歉远离这边,走之前眼神不自觉看向明芙蕖所在的地方,若有所思。
“阿芸,我觉着你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还是收敛些,不要将你那堂姐的面子踩得太厉害,那位可是有当今圣上护着……”
徐国公夫人同样是妾室扶正,和明芙蕖是闺中密友,她拉着明芙蕖走到无人处,苦口婆心地劝说,但明婉芸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自是觉得有肚子里的孩子、给她撑腰的爹娘更有夫君的宠爱万事都会如愿发生。
往日楼枭露个面直接离开,今晚倒是兴致高,一杯接着一杯烈酒下肚,看似眼神迷醉,可神思再清明不过。
等气氛差不多,他派德公公将明芙蕖母女请到偏殿休息,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端起手中把玩着的酒杯,将辛辣刺激的酒液吞入喉。
因为德公公暂时离开,旁边来伺候的宫女大胆掀起眼帘打量至今后宫空无一人的陛下,天下第一尊贵的男人。瞧见他喝酒喝得急了几分,酒液顺着性感的喉结而下,她眼神控制不住痴迷地望着,直到一道冰冷慑人的视线扫来,她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求饶。
新上任的侍卫副统领明战六在宫女开口求饶之际让人把她带下去,下面的朝臣因为视线阻挡,并没有发现这一小插曲。他们难得见到暴君心情如此愉悦,居然没有早早离席,还关心了几个老臣的家事,可谓是亲切至极,他们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
“老臣感念陛下挂怀,同样牵挂着陛下。陛下登基十余年,大邺国富民安,如今更是将北境收服,实乃大邺明君!可这后宫空无一人,何谈子嗣?恐动摇国本!陛下理应立后纳妃广开后宫才是!”
右相一开口,以世家为首的大臣纷纷附和谏言。随爹娘前来的世家小姐闻言,压抑不住面上的喜悦,矜持地坐在那里,以为陛下会看向她们,谁知楼枭根本连个眼风都没扫向她们,倒是目光落在明婉芸身上。
“是朕醉酒了吗?左相旁边坐着的是什么人?怎么瞧着不对劲儿呢?”
明婉芸脸色难堪,楼枭年少暂住镇国公府学武艺,明明见过她,现在却当众下她的脸。
“启禀陛下,这是臣的妾室小明氏,大明氏掌家不力、不慈善妒,毫无当家主母风范,不堪为妻!臣请旨休妻,扶小明氏为正妻!”
谢川在晚宴开始之前去寻明芙蕖,结果再次吃了闭门羹,明芙蕖看向他那带着无尽嫌恶的眼神令他耿耿于怀,吃多了酒不管不顾胡言乱语。
满座喧哗,议论纷纷,本朝扶妾为正妻的有,但这事毕竟不符合君子之道,更不会摆上台面。
大家已经准备接受劝谏纳妃一事再次成泡影,说不准今晚还要见血,谁知道竟然听见暴君的笑声!
“哈哈哈……左相这一套伪善言论实在令朕控制不住想笑,还是第一次听人把宠妾灭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既然如此,朕心悦明夫人多年,左相宠妾灭妻,朕也不算君夺臣妻。爱卿大可放心,择日休夫圣旨会如你所愿到左相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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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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