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周王府内,仆人往来于花厅,布置热腾腾的菜肴。
白日里萧黎和陆南韵得知萧兰曦大发脾气的事,不禁为小俩口感到担忧,商议着要在晚膳时劝解一二。
二人提前到了花厅,稍歇了一会儿,宁渊和萧兰曦一同来用膳,萧黎同宁渊打招呼请他落座。
云语容易容成明夏的模样,与梅青、雪素等侍婢一起伺候,给主子们端上热茶。
陆南韵品了一口清茶,道:“书夜在外有何要事,竟至于忙了一整夜?兰儿性子虽急躁了些,只因她一颗心都系在了你身上,你可不要令她失望才好。”
再没人比陆南韵更了解萧兰曦的性情,她一向孤行己意,无论是父母还是丈夫都不能让她改变本性,只得委屈宁渊多忍让她。
宁渊淡淡道:“我知道了。”夹起一块鱼肉,放在萧兰曦的碗中。
萧兰曦得意的笑了笑,眼神蓦地变冷,道:“我与夫君好得很,要你多事?”
这话竟是说给全心爱护关心她的陆南韵听的。
陆南韵与宁渊的视线撞了一下,陆南韵秀丽的脸庞像是被毒蜂蛰了一口,尴尬的垂下了头。
她默默忍受着,似乎对萧兰曦的忤逆之举早已习以为常。
倒是宁渊感到有些奇怪,萧兰曦分明对萧黎和陆南韵的看法颇为在意,眼下却又公然顶撞母亲,此人脾性着实古怪。
不过归根究底这些都是周王府内部的家务事,与案情无关,宁渊眼观鼻鼻观心,无事人般坐着。
萧黎道:“兰儿不是才允诺我要为母亲作画庆生吗,怎的突然又任性起来?”
萧兰曦倒是没有顶撞萧黎,只是用犀利的目光别了父亲一眼,唇边挂着怪异莫测的冷笑。
萧黎见状,不再去责备她,而是面向宁渊说道:“昨夜你和那钱记米铺的女东家究竟在做什么,不如当着大家说个清楚明白,免得兰儿误解。”
他认为是宁渊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才惹得萧兰曦心情恶劣。
宁渊不咸不淡的说道:“昨夜我与沈小姐在瑶仙楼偶遇,闲谈几句,仅此而已。”
“好好的怎么去那种地方?”萧黎语气中的责怪更明显了。
那种地方指的就是瑶仙楼,即使宁渊什么都不做,撇下妻子去逛青楼也足以让萧兰曦大为光火了。
难怪萧兰曦会突然变的这么冷漠古怪!
宁渊举起茶杯饮了一口,就在萧黎等人都以为他要为自己辩解时,他只是轻轻放下茶杯,沉默以对。
萧黎见他连一句辩解也没有,仿佛理直气壮,顿时气闷无比,“宁渊,你……”
宁渊轻淡的说道:“我自有理由,不必向旁人解释。”
他不可能将追查脏银之事明说,唯有随他们去想。
萧黎和陆南韵气得够呛,堂堂一个金枝玉叶的郡主新婚不久,丈夫就不顾她的体面出入烟花之地,这也太丢人了!
气归气,可大夏朝并无任何一条律法规定新婚男子不许逛青楼,萧黎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拿宁渊这个朝廷的三品大员怎么办,更何况他爹还是当朝首辅。
如果再追问下去,逼得宁渊直白说出不喜郡主喜爱妓子这等话,只会让萧兰曦颜面扫地。
萧黎压着火气不再问,萧兰曦却急了,在桌底踢了宁渊一脚,半带威胁说道:“兰儿贵为郡主,颜面金贵,夫君不会这般对我,对吧?”
宁渊眉梢寒意更甚。
这时,扮作明夏的云语容默默上前,将热茶注入宁渊的空杯中,轻言软语的说道:“郡主误解姑爷了,奴婢斗胆,恰巧知道姑爷的难言之隐。”
萧兰曦横了一眼云语容,小小婢女竟敢插嘴主子们的谈话,换做平时,早被推出去掌嘴了,但是此刻不同,此刻她被架在了火上,急需一个台阶挽回颜面。
萧兰曦道:“你知道什么隐情?”
云语容微微鞠躬,一本正经的说道:“奴婢本不知情,直到姑爷命我去钱记米铺送戒指给沈小姐,奴婢才从沈小姐的口中得知,姑爷和沈小姐彻夜商讨的乃是筹措购粮款的事。
“近来百姓苦于米价飞涨,姑爷心系百姓,却怕王爷为难,不敢劝说王爷捐款购粮,只得去瑶仙楼找沈小姐商议,请她主动捐粮。
“为表诚意,姑爷更是将稀贵的宝石戒指都送去给沈小姐,只为充作购粮的财资。姑爷这般眷顾莲城百姓,定是冲着郡主和王爷的面子了。”
云语容的易容术惟妙惟肖,就连嗓音也刻意修饰得像极了明夏,却忘了遮盖耳洞旁的一粒小痣。
宁渊一看即明白,此时站在身旁的就是云语容。
萧兰曦惊喜道:“当真如此?”
明夏信誓旦旦的说道:“千真万确,倘若郡主不信,大可向沈小姐核实。”
云语容笑吟吟看着宁渊,“姑爷何不告诉大家,你虽送了戒指给沈小姐,实则与她并无私情吧?”
宁渊寻味的目光注视着云语容,她还真是到哪里都忘不了那个姓方的。
替他解围只不过是幌子,她真正所求是促成方释问募捐银两之事。
她就这么有把握,他会陪她一起演戏?
宁渊轻轻勾了勾嘴角,“我何时说过,要将戒指捐出去?”
云语容愕然。
宁玄身为首辅心系百姓,宁渊秉承父志,理应帮助方释问筹钱赈灾,没想到他不仅不帮她,还毫不客气的拆台。
怔忪间,云语容只觉腰部被人轻巧地摸了一把,藏在腰带中的东西被搜了去。
宁渊指间凭空多了一枚鸦青宝石戒指,似笑非笑道:“这就是那枚捐出的戒指?是沈小姐并未对你说实话,还是你这丫头满口胡言?”
萧黎和陆南韵才松下的心弦猛然间绷得更紧,不约而同怒视着云语容。
萧黎叱责道:“明夏,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敢将姑爷的贴身之物藏在身上?”
云语容惊慌失措的望向宁渊,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何将她至于如此为难的处境?
这还是那个少年时温煦尔雅、光明磊落的表哥宁渊吗?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萧兰曦阴冷的目光锋利如刀,“哼!死丫头不是动心思动到你姑爷头上了吧?”
萧兰曦亲眼见到宁渊让明夏送戒指,这丫头竟敢私藏,还编出谎话哄骗大家为宁渊解围,莫不是少女怀春痴心妄想?
萧兰曦右手在桌面一拂,满满一杯热茶连同杯盏一齐向云语容飞来。
云语容尚未察觉,只在弹指之间,另一瓷杯急速飞来,将萧兰曦的茶杯撞得粉碎。
宁渊离席,走到云语容身侧,不着痕迹的将她护住,目光威压着萧兰曦,“宁某不才,没有草芥人命的妻子。”
听出他话中之意,萧兰曦不敢轻举妄动,任由他袒护明夏。
萧黎看着宁渊俊美的侧脸,不禁怒火中烧,为何从前竟不知他风流,明目张胆去青楼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和府上丫头勾勾搭搭!
萧黎的脸彻底挂不住了,不能拿宁渊怎么办,拿府上丫鬟出气总是可以的吧!
“来人,把明夏给我拖出去重重责打!”萧黎怒道。
“岳丈息怒。”看着云语容惊慌的模样,宁渊满意的笑了笑,徐徐说道:“这枚宝石戒指来自海外,难得一见,我见沈小姐有走四方见多识广,托她物色一枚相同的宝石,再做一枚戒指。”
“想必是沈小姐描完宝石样式,又让明夏将戒指带回来了,明夏尚未来得及归还于我。”
萧黎问道:“明夏,是这样吗?”
宁渊朝云语容使了个眼色,云语容心至慧生,顺势说道:“姑爷主动说破,奴婢也不必替姑爷隐瞒了,事实却如姑爷所言。”
萧黎和陆南韵都松了一口气,庆幸真相并不荒唐。
萧兰曦目光一闪,仍心存怀疑,不过只要能保全她的颜面,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萧黎语气稍缓,“书夜,你为何忽然要寻做宝石戒指?”
宁渊微微一笑,道:“明夏,你说呢?”
云语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有她在,他竟连圆谎的心思都免了,善后之事通通交予她。
云语容虽不情愿,也只得迎难而上,说道:“姑爷说要做再做一只戒指,凑成阴阳一对,送给郡主作为定情之物。奴婢方才刻意隐瞒,是为了给郡主一个惊喜。请王爷、王妃、郡主恕罪。”
宁渊附和道:“明夏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
所以闹了半天,宁渊非但没有任何对不住妻子的地方,反而处心积虑的哄她开心,这样的贤婿何忍苛责?
萧黎和陆南韵转怒为喜,笑意盈腮。
萧黎捋着胡须说道:“贤婿太见外了,你有所不知,其实兰儿早就向我提过捐银之事,我也有此意,你大可不必枉负污名。”
“如此,多谢岳丈了。”宁渊朝萧黎拱手致谢。
晚宴继续进行,云语容退出花厅,站在屋外门边当值。
宴席中途萧黎拉着宁渊饮酒,陆南韵和萧兰曦先行离席。
萧黎多喝了几杯,变得格外啰嗦,不仅商定了捐献银两的数额,更是借酒劲摆起了长辈的谱,拉着宁渊传授为夫之道。
二人叙话直至深夜,萧黎醉得软倒,被侍从扶走。
宁渊自宴厅缓步而出,云语容提着灯笼引路,道:“姑爷喝多了,仔细脚下。”
宁渊面带酒容,双目醉意朦胧,“四下无人,你不必再扮明夏了。”
云语容环顾四周,有些不放心,“没有暗卫?”
“没有。”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宁渊说没有,云语容自然信了。
她停下脚步,不客气地将灯笼杆子递给宁渊,“你在里头推杯换盏,我在外面站得腰酸腿软,真真折磨人。”
宁渊接过灯笼,将灯笼往上抬,照亮她的脸,玩味道:“云大小姐聪慧过人,怎么连偷懒都不会了?”
云语容腹诽,她哪里是不会躲懒,分明是被他吓得不敢不老实好吗?
她松了松肩膀,责怪道:“宁渊,在席间你为何故意为难我?”
宁渊正颜厉色,道:“你唤我什么?”向她逼进一步,语气倏地变冷,“再唤一遍。”
两人本就离得不远,此时更是几乎面对面贴上,宁渊他手臂一抬撑住廊壁,将她定在怀中。
云语容见宁渊红唇似染,眼眸幽暗,显然醉得深沉,正要将他推开,他却忽然毫无征兆地俯首贴近她的侧脸,紊乱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耳廓。
“只因我险些阻你好事,妹妹便连敬称一声兄长都做不到了?”
沉稳的男性气息危险地侵袭着她,让她刹那间产生幻觉,仿佛宁渊随时会逾过那道心照不宣的界限,将二人的关系带向不可挽回的境地。
云语容不敢去赌他的神志尚存几分清醒,只得认输,柔声道:“哥哥。”
宁渊阖着双眸,长睫覆盖,闻言微微一笑,俄而半睁开眼,虽醉意汹涌却犹自保持着冷静克制的语调,“他的事,你少管,莫要让我生气。”
“促成捐银之事,我自有主张,下次你若再为他冒险出头,就不只是吓唬你一下了。”
“你听明白了吗?”
云语容全身上下一动不敢动,眨眨眼,心思转了几圈。
自从离开京师遇上方释问那日起,宁渊便怪怪的,原本温情体贴的兄长一日日变得冷淡,如今竟然荒唐到不惜编造谎言也要戏弄她的地步。
他定是对她不满,所以处处为难。
近了不行,远了也不行,究竟如何做才能让他满意?
云语容索性挑明问道:“哥哥到底要我怎么样?”
宁渊恼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我的心事,天底下唯你最清楚。”
云语容彻底被他问晕了,一脸茫然,“哥哥在说什么?”
四目相对,她眼神清亮而无辜,宁渊移开目光,似泄了气,“妹妹善解人意,早晚会明白的。”
他放开她,恢复如常,“眼下要紧的是找到炼毒之人,你最好动作快些,否则……”
“否则如何?”
“我怕哪天忍不住一剑杀了萧兰曦。”
宁渊眼中闪过杀意,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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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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