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隔着门迷迷糊糊地问了句谁啊，外面传来阿玲的声音。
她小声说：“保护所的人来了。我要走了，你也快离开吧。”
我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爬起来把手机和昨天没拆封的泡面塞进背包里。桶装泡面很占地方，我用力压了压才把拉链拉上。
打开门，阿玲已经不在门外了。我蹑手蹑脚地向前台走去，想把昨晚的一百押金拿了，可前台站着两男一女，正背对着我询问着什么。前台抬头看到我，伸手一指，我忙把头缩回来，贴着墙角，心如擂鼓。
如果说我们是流浪猫，那这些人就是把流浪猫抓回去嘎蛋的人——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收留我们一晚，然后又送回家里，跟生下我们的人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让他们好好照顾我们。
可是，如果在家能吃饱饭，不挨打，谁还会流落街头啊。
我又偷偷探出头去，看到那三个人已经向我走来，忙用全身的力气撞出去，把其中比较娇小的一个女人撞了个趔趄，从包围圈的缺口里逃了出去。
“叮铃——”门铃被我关在身后，我冲到了大街上。
天光大亮，我被日头晃了下眼睛，不敢停下，往一个方向跑去。
今天的气温很高，我跑了几步就开始出汗，昨天的澡白洗了。确定甩掉追兵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一边扇衣领，一边喘粗气。
正对着我的是一架正在施工的立交桥，声音很吵，直往耳膜里钻。我想起下一顿饭的饭钱，接着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天没能打通的那个电话。
打开背包，从两桶泡面中间挖出我的手机。昨天晚上充满了电，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顺着昨天的那个号码打出去，谁知刚拨通就是欠费通知的提示。温柔的女声一遍遍地提示我手机已欠费，请尽快缴纳费用以恢复正常使用，我抬眼望着眼前的立交桥，缩在墙壁的阴影里，慢慢按下了挂断键。
我垂下头去，就好像只要我不动，身体就会停止饥饿，时间就会就此停摆。
可立交桥的施工声忽然不见了，我有一瞬间的耳鸣，抬头看到太阳竟然已经走了那么远，原本能遮住我的阴影，现在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应该是到了休息时间，工人才停工了。
因为天气很热，所以走在路上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出来买饮料的上班族，没穿西装外套，白色的衬衣挽着袖口，背后的汗渍浸湿了一大片布料。他们在自动贩卖机前面稍作停留，又匆匆离去。
太阳已经走到正上方，我蔫头耷脑地缩在墙角，完全遮不了阴。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我抬头，看到一个面色发黄、染着金发的男人。他双手插兜，低头看我：“小姑娘，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我的肚子像听到关键词一样，叫了一声。
站起身，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我肚子饿了。”
他带我去了一家连锁平价的餐厅，我点了蛋包饭套餐，连盘子上剩的酱汁都用米饭刮干净吃掉了。
这顿饭大概花了四百多新元，还没网吧住一夜贵。吃完饭，我擦了擦嘴，正想找机会告辞，他就问我：“你在找地方住吗？”
我盯着他，还没想好说辞，他就继续说：“我有个闲置的公寓，在找到租客之前，就先借给你住吧。”
我觉得他的眼神看得我不舒服，想要拒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半天，问他：“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他咧嘴一笑，干瘦的脸颊两侧就出现了几道弯弯的深沟：“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看上去需要帮助，我只是搭把手。”
当天晚上，我就搬进了他闲置的公寓。但他没有给我钥匙，而且在把我领进门之后，也没有离开。
这栋公寓很小，一室一厅一卫，客厅里堆满了生活杂物，地板上滚落着啤酒瓶，看上去不像是闲置待租，而是有人长时间生活在这里。
他从身后握住我的手腕，一下子把我拽进怀里，低声说：“我注意你两天了，你一直在附近闲逛，像是在找工作，但是找不到。小姑娘，成年了没啊？”
屋子里很昏暗，只开了一盏小灯，我看不清逃跑的路。
我一下子慌了，想甩开他，但是他的力气很大，一下子把我掼到墙上，死死抵住我的喉咙。他只用一只手掐住我的喉咙，另一只手往下摸。我用力推他的手肘，眼角挤出泪花，挣扎了片刻，换来一记把我打懵的耳光。
他把我按在地上，骑在我身上低声威胁：“别动，不然我就把你交给警察。我知道你们这些离家出走的小混蛋最怕什么，不想回家是不是？那就在我这呆着，饿不死你。”
我不说话，趁他不注意，用力咬住了他的手臂，他怒吼一声，跳起来把我甩开。我爬起来要跑，又被他拉住腿拖回去。我大喊救命，他压在我身上掐住我的脖子，笑了：“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这附近都是混混，治安比红灯区还差，没人爱管闲事。你想叫也没关系，叫啊，我爱听。”
我不管他，一边叫救命，一边拼命抵抗，他怒了，抄起啤酒瓶就往我脑袋上砸。酒瓶碎裂，我的眼前有一瞬间发白，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秒，我的意识回笼。我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于是用最后的力气护住头，像一只潮虫一样蜷缩起来，任由他对我拳打脚踢。我的手摸到头发里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我知道，头破了。
我不知道被他打了多久，到最后，我们两个都精疲力竭。我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体已经僵硬，他喘着粗气，嘴里骂骂咧咧。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但咬牙维持着最后的清明，听到身后有解皮带的声音，偷偷从地上捞起一块瓶子的碎片，趁他伏在我身上时，用力扎进他的眼睛。
哀嚎声响彻夜空，他说得没错，这一片没有爱管闲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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