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梅家军大营,梅爻的军帐外,一身军服的小丫鬟风秀剃着肉问主子:“二爷只带八百骑兵,冲击对方五万中军,会不会太冒险了?”
梅爻用尖刀挑起一条肉,丢给豢养的大山猫,随口道:“放心!父王派二哥出战的局,具是必胜的局!”
风秀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只要二公子梅溯上阵,那就意味着不用动脑子了,只管冲便是。毕竟在勇猛方面,文山王这位二公子可谓无人能及。
风秀笑道:“王爷疼将军,这是给将军立威攒功呢!”
梅爻勾起唇角:“去备酒庆功吧,快回来了。”
“好嘞!”
风秀走后,梅爻拿起她那把剔刀,又换了块肉。
天亮后,营外马蹄嘶鸣,将士们果然平安凯旋,一个个眉飞色舞,马上刀下全是军功!
一位身披甲胄的魁梧将军在辕门外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丢给赶过来的马倌,哈哈大笑着朝最后排军账走去。
梅爻听到二哥张扬的笑声,将手里的剔骨刀一丢,回身道:“恭喜二哥凯旋!”
梅溯意气正足,满脸兴奋道:“太刺激了!你是没见,我冲进去后,见南粤兵像群无头苍蝇,被我砍瓜切菜杀得乱蹿!杀至中军帐我才知晓,那熊老二不等我砍,他竟先死了!”
熊老二即是南粤主将熊吕。梅溯见妹妹反应淡淡,追问道:“你就不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竟是被畜生咬死的!我见到他的尸首时,连腿都没了!他的亲卫说是半夜里巡营,被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黑猞猁偷袭,那畜生迅猛残暴,夜色下根本防不胜防……”
言及此处,梅溯赫然发觉身旁那只大山猫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它浑身毛发黝黑发亮,像个暗夜幽灵,个头也比一般猞猁要大得多,可见喂得极好。
他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梅爻持刀又划下一条肉来,扔给了那只猞猁。
梅溯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刀下竟是血肉模糊的一条人腿,旁边还扔着片碎军衣,那上面有南粤世族特有的徽纹。
后知后觉的梅溯有点呆了,意识到他躺赢可不是什么老天帮忙。
回想起熊老二的尸身,残缺的肢体,血肉模糊的脸,浑身的伤,和梅爻当年那个小猞奴的死法一模一样。
他怔然道:“你杀的?”
“不是我。”梅爻看向那只黑猞猁,“是它。”
梅溯憋了半天,朝妹妹竖了个大拇指。
想起她那个小猞奴,梅溯记得这小子生了副极好看的皮囊,就是性子太傲,一身反骨,狠起来一双眼睛如狼一般,看着要吃人!这种性子与人为奴是万万不可的,梅爻在他身上花了近仨月的时间,才把他的毛捋顺。
他自称小玉,最初府里的人喊他玉奴。但不知从何时起,梅爻喊他“小玉哥哥”,从此便再没人敢喊他“玉奴”。
小玉死在南粤的一次偷袭中。尸体被发现时,其惨状就如今次的熊吕。
小玉出事后,梅爻消沉了一段时间,可不久便又恢复了肆意张扬的样子。
梅溯觉得这个妹妹打小被宠得无法无天,很难将什么看在眼里,对小玉可能也是一时新鲜,就像她幼时还没厌弃却被人抢走的玩具,总是要哭闹伤感一回,但总能找到新玩意儿消遣。
却不料时隔两年,就在大家以为她已将他淡忘了时,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没了主将又伤亡过半的南粤军仓皇撤军了,结束了这场僵持了近半年的对峙。梅家军燃起篝火,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意气风发。
只有梅爻远离人群,手里攥了枚骨哨,纤细的背影看着有些萧索。
她身旁有坛酒,一口没喝全洒在了地上。
她有时候觉得奇怪,越是想念一个人,越好像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只还有个模糊的印象,少年身量颀长,身材健硕,脸当然是漂亮的,手也很漂亮,哪里都漂亮,即便对她偶有冒犯,当时的不爽,也在漫长的时光里淡忘了。只觉得他哪里都好,长得好,身材好,性格……她觉得也还好。
但是那么好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小护卫霜启给她披了件大氅,又给一旁的火堆添了几根柴,之后就默默坐在一旁陪着她。与风秀不同,霜启不是个能言善道的,性子略闷,但她陪着自家主子探营刺杀,自然也知道主子此刻的心情。
梅爻从怀里摸出一枚精致的小金镖,两寸多长,做工精巧,她知道霜启喜欢这类东西,便道:“我二哥送的,给你了!”
霜启眼睛一亮,却道:“这太贵重了,属下不能要!”
梅爻直接扔到了她怀里。
霜启捏着那枚小金镖,又看向主子手里那枚骨哨,两寸大小,通体莹润,是盘磨久了的样子。
那是小玉生前用来驯兽的。她记得当时主人抖着手,从小玉残损不全的尸身上拾起了这枚东西。
霜启默了片刻,终于寻了句话来安慰她:“三小姐,从今往后,便不会再做那噩梦了吧?”
应当不会了吧?
事实上她已经很少梦到他了,不管是那张漂亮的脸,还是血肉模糊的脸,都很少出现在她梦里了。
可能再过不久,也便忘了吧。
*
南粤撤军不久,朝廷给文山王梅安发来嘉奖,赞他守南疆劳苦功高,退敌有方。
递文书的笔杆子念着念着,梅爻就见她父王皱了眉头。
她自己听着也有点不对劲儿,总觉得这字里行间,有那么点敲打的意味。
梅安占据南疆险境,戍边御敌二十多年,长子还曾为朝廷捐躯,可朝中总有那抱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人进谗,说蛮王梅安养寇自重,甚至诬其有不臣之心。此番虽打了胜仗,阻了南粤犯边,朝廷也只发了这么张黄绢过来。
哦不对,那黄绢里除了口头表扬,也还有些实在些的恩典。
比如夸梅家老二梅溯骁勇善战,军阶由四品升至了三品,那种搁到京城里,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大片的品阶。
再便是提到了三小姐梅爻,赐了郡主衔,这阶品倒是比她那个打了胜仗的二哥梅溯还要高一些。旨意里还说,太后感念梅安王为国效力,要为文山郡主选门好亲事。
梅爻知道,这是又要留人质了。
她父王梅安的实力,非要和朝廷叫板也是能打一打的,只是那样的两败俱伤,便可能便宜了周边宵小。她一直觉得父王没有自己坐宝座的心思,那种吃不好睡不好,天天担心别人来割脑袋、掀桌子的日子,哪里有他们偏安一隅,山水富饶,过得自在。
对嫁人这件事,梅爻是没兴趣的。她是个颜控,认为再也没有谁能好得过她的小玉哥哥。
但京城还是要去的,一来老皇帝放了心,便能少找她父王的麻烦,二来京中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有人在也好早做打算。
当朝皇帝年迈,丹药还吃亏了身子,他那几个儿子正上蹿下跳,给梅安王挑女婿这事,何尝不是一种试探,既是老皇帝对臣子的试探,也是对皇子的试探。
梅爻野着长大,言行举止难免与京中贵女大不相同,梅安专门请人给她补习了两日规矩。这倒并非想让她学会,而是让她懂了方便应对。
离家那日,梅安这个霸道蛮主,抱着心肝宝贝猛掉眼泪,嚷嚷着要是受了委屈就传个信,老子干他娘的!
又说,挑女婿只管选自己喜欢的,要是遭人强迫,告诉父王,也干他那娘的!实在挑不出来也没关系,不用委屈自己,想回来的时候传个信,让老二去接!
还是不放心,又指了身边两个亲卫随她一道进京。
梅溯自小跟妹妹玩得好,熊吕遇刺这事之后,他其实有点怀疑梅爻去了能不能挑出个夫君来,毕竟小玉刚没了时,他派人四处搜罗美少年,也没扒拉出一个像玉奴那般出挑的少年来。
他甚至觉得,可着整个大庆翻,也未必能再翻出一个来。
小玉不是南方人,昙花一现般出现在文山,记忆全无,可人着实不凡。
背着梅爻时,他记得梅安曾说,生得那般矜贵惊艳、年纪轻轻身手奇绝,性子刚毅偏又看不到**,他整个人的气质就不是一个猞奴的底色,来日便是给他整个文山,怕也压不住!
这样一个年轻人,若是钟情他妹妹倒也罢了,可他实在是没看出来,他看到的都是梅爻在宠他哄他,他既没有下位者的自觉,也没有受宠的矜持,就……很不识好歹!
这样的少年,还是让他死了吧。
望着梅爻一行人渐行渐远,梅溯眼圈红红,想到过去两年里梅爻拒绝选婿,如今倒不得不上京,他就觉得心疼。
梅安沉声道:“传信给你大哥,让他在京中务必暗中照应好妹妹。”
女主不是娇弱白莲花哈,但可能偶尔茶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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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猞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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