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鸢时坐上了回京城的马车。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鸢时记得刚搬来那天是春雨过后。
烟雨朦胧的竹林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沈晔。
今日回家,也是一场雨后。
不过她没有回头,没有再自作多情去看那个人。
香巧撩开车帘,李鸢时平静地进了马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李鸢时告诫随她一同来麓溪镇的两人,“回京以后,不许提沈晔的名字,更不准提关于沈晔的种种事情。”
老丁头应了一声,专心驾车。
香巧则是一脸开心,就差拍手鼓掌了,“小姐回到京城再也不用受沈公子的冷脸。”
粉唇轻抿,李鸢时不言,她掀开帘子看眼外面,马车慢慢驶过集市。
清晨的夏风带着昨夜的雨水,清爽凉快。
李鸢时放下帘子,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镇上的道路歪七扭八,马车摇摇晃晃,车上的铃铛也跟着摇摆。
铃铛清脆,不知不觉中到了广平王府。
阔别四月,李鸢时终于回家了。
此次回家是临时决定的,因此鸢时并没有提前告知家中,算是给父王母妃一个惊喜。
她李鸢时健健康康回来了。
府上的门童认识自家的马车,正疑惑是谁,忽地见李鸢时从马车上下来,忙不迭进府禀告。
广平王妃在屋子里绣花,一听说鸢时回来了,喜形于色,扔下手上的东西匆匆出了屋子。
“母妃!”
李鸢时进院子的时候广平王妃正朝她走来,鸢时提着裙摆欢欢喜喜跑向母亲,一头扎进母亲怀里。
回家的感觉真好。
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李鸢时紧紧抱住母妃,小脸在她怀里轻轻蹭了蹭。
“母妃衣服上的熏香真好闻,女儿好想母妃。”
“母妃母妃,你看女儿的病已痊愈,活蹦乱跳回来了。”
李鸢时星眸闪动,围着母亲转了一圈,表明自己身子已然无恙。
“当心!别摔着。”
广平王妃喜笑颜开,拉着女儿细细打量,犹记得四月前她还是一副病恹恹模样,不过是短短几月时光,身子恢复如初,还是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女儿如今健康回来,母亲怎还哭了。”
广平王妃高兴地潸然泪下,她拭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地望着许久未见的女儿,道:“母妃是喜极而泣。”
拉着李鸢时进了屋子,广平王妃边走,边抱怨道:“回来也不差人提前知会一声。”
李鸢时并不打算让家人知道她和沈晔发生的一切,掩去心里的不悦,她挽着母亲手臂欢欢喜喜道:“想着给父王母妃一个惊喜,悄悄回来的。”
久违的家,屋子中的陈设一成不变。
已经过了下朝的时辰,却不见李闻斌,李鸢时坐在梨花雕木椅子上,张望了一圈,问道:“父王上朝还没回来?”
广平王妃笑容浅了几分,“你父王近来下朝晚,不过看眼日头应是快回来了。”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朝中局势有了微妙的变化。
年过五旬的崇明帝身子健朗,一直没有册立太子,众皇子中独独对三皇子李元瑾喜爱有加,就在朝中大臣认为三皇子会被封为太子时,六皇子李元容崭露头角,风头直压三皇子。
崇明帝对三皇子和六皇子同样上心,这两年来同时重用他们哥俩,朝中大臣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却是分为两个阵营。
一边是三皇子党,一边是六皇子党。
压对了,是荣华富贵;压错了,是深渊巨潭。
广平王李闻斌是崇明帝的堂弟,堂兄弟两个自幼关系好。
朝中棘手事务,崇明帝会毫不保留地向堂弟询问意见,李闻斌则是一心一意辅佐崇明帝,可以说是崇明帝身边的大红人。
拳拳赤子心,明月可见。
册立太子,崇明帝心里自有一杆秤,李闻斌不站任何一党,他效忠的是庆朝的皇帝,朝中党羽纷争,皆与他无关。
太子之争三年前便有了端疑,却从今年年初开始,越演越烈。
三皇子没有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望,和以往一样恪守本分将崇明帝安排的差事完成,反观六皇子,则是处处与三皇子争高下,无论何事都想要胜三皇子一成,野心日渐暴露。
李闻斌不站任何一排,看似是明哲保身,实际却招了不少恨,如今崇明帝尚在,若是有朝一日新帝登基,免不得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也是广平王妃日夜担忧的。
广平王妃没有同鸢时说朝中的形势,随便岔开了个话题,“麓溪镇吃穿用度不比王府,哪有家中舒服,好在现在你回来了。”
“母妃,麓溪镇比京城清净,也算是个好地方,清净之处能专心做事。”
李鸢时笑靥如花,葱白小指从衣袖中伸出来,扯下腰间的香囊,说道,“母妃,你看我前几绣的香囊,针法要比之前好看多了。”
广平王妃接过,粉底蓝线的香囊被细细打量。
片刻后广平王妃才称赞道:“绣工确实有进步。”
说完,她眉头微蹙,话锋一转,疑惑道:“这绣的是并蒂莲和君子兰?”
香囊一面绣的是兰花,一面是并蒂莲。
按惯例,香囊正反两面的花色应是相同才对。
李鸢时一凛,仅仅一瞬便将错愕的情绪收敛好,轻轻一笑道:“母亲有所不知,宅子外面有一方小池塘,荷叶碧绿铺满一池,荷花骨朵一个接一个,约莫下月就开了呢。女儿闲来无事,便将兰花和并蒂莲一同绣了上去。”
“如此美景,倒真是个好地方。”广平王妃笑着把香囊还给女儿。
李鸢时垂眸挂着香囊,心里蓦地送了一大口气。
那日送香囊给沈晔时,她给自己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李鸢时坐了大半日马车,广平王妃没有同她多聊,只让她先房间休息休息。
回到闺房,李鸢时凝眸看了良久腰间的香囊,最终还是扯了下来。
行至衣柜,她把香囊放进了衣柜最底层。
又怕被丫环翻出来,她拿了几件衣服严严实实盖在上面。
看见香囊,她莫名就会想到那个冷漠的人。
左右开始讨厌他了,眼不见为净。
沈晔是谁?她李鸢时才不要日日惦念他!
===
李闻斌刚下朝就被崇明帝留下下棋,李鸢时是晚上见到父亲的。
招了招手,李闻斌眉间尽是笑意,“让父王看看不在王府有没有好好吃饭,瘦了没有。”
李闻斌疼爱小女儿人尽皆知,听说女儿病好归来,他高兴地合不拢嘴。
方才还为朝堂上的琐事烦闷,如今烦心事统统抛诸脑后。
而李闻斌的话到李鸢时耳中变了个味道,父亲大人像对待孩童一样同她谈话,这让鸢时有些不高兴了,“父王,女儿早不是三岁孩子了。”
李闻斌:“长再大也是爹爹的小姑娘。”
广平王妃笑道:“好了,父女两个快进屋吧,再不进去饭菜可凉了。”
广平王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如今就只有小女儿李鸢时还在府中。
饭桌上,李闻斌心情大好。
“鸢时,你二哥哥要回来了。”
李鸢时眸子登时亮了,笑意盈盈,“真的!我大半年没见二哥哥了,甚是想念。”
从回家,鸢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这不比对着某人的一张冷脸好?
李闻斌摸了摸短短的胡须,“边关大捷,你二哥哥凯旋而归,皇上这几天忙着嘉奖的事情。”
自从李睦接了西南边境的差事,一家人聚少离多,广平王妃一年也见不到李睦几次,她忧心忡忡,问道:“老二这趟回来怕是不会再走了吧。”
李闻斌点头,“应是不会再走了。”
“二哥哥回城那日,我要去城门口接他!”
兄妹两人关系甚密,李鸢时早早就盼望这日到来,去接哥哥凯旋怎么能少的了她!
见李鸢时身子大好,李闻斌便顺了女儿的心意,爽快答应了,“爹爹准了。”
得到同意,李鸢时开开心心吃饭,一向只吃一碗饭的她破天荒又添了半碗米饭。
想着李睦快回来了,鸢时心情好得很,愁思全无,夜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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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广平王府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一盏油灯燃了约摸半个时辰。
李鸢时夜里横竖睡不着,索性披了件衣服起床。
屋子里没有笔墨,李鸢时指尖沾了些茶水,百无聊赖下,她一笔一划写下那个男子的名字。
明明说好了不再去想那个木头书呆子。
可好几次她都梦见了那个惊鸿一面背影。
真是个没出息的人!
李鸢时一面骂自己,一面又在桌上写写画画。
也许过些时日就能渐渐把他忘了。
一个月过去了,闺中姐妹常来找她,李鸢时游湖赏花,看戏听曲,在京城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极少在夜里想起那个人。
两个月后,李睦回京了。
明历十八年初秋,李睦戍边凯旋归来。
那日京城城门大开,沿街相迎的百姓站了一排。
李睦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赫赫战功,他所带的军队当年在战场上以一敌百,三万精军巧胜对面的六万大军。
李鸢时前两日染了风寒,李闻斌令她安心养病,不准出府。
鸢时盼了许久,终究没有去城门口迎接。
褪去一身盔甲,李睦回府后换上便装。
白衣红杉,男子一身鲜衣,头发高高束起,因为成天在日头下晒着,皮肤在王孙公子中要黑一些。
“二哥哥!”
李鸢时一早起来梳洗打扮,小姑娘一身湖蓝色罗烟裙,发髻珠钗俏皮可爱,远远便看见堂厅里的男子。
李睦闻声回头,下一刻小妹就跑到了他面前。
犹记得去年还是病恹恹的她,这次却生龙活虎出现在他跟前,李睦脸上藏不住的喜色。
“二哥哥就说我们鸢时的病会好的,你看这不就全好了吗。”
李鸢时不想再勾起在麓溪镇的时光,拉着李睦的衣袖,道:“二哥哥,我们不提过往的事了。二哥哥这次回来真的不走了吗?”
李睦弯唇,“不走了。”
此时,一直没到打扰兄妹俩叙旧的李闻斌突然出声,“鸢时,你二哥哥刚回来,奔波劳累好几日,明早还要进宫面圣,你别闹你二哥哥了。”
望了望李睦,李闻斌面色严肃,转而又道:“你随我到书阁来。”
“是,父王。”
李睦颔首,跟李闻斌出了堂厅,转道去了书阁。
父子两个一走,堂厅静下来了。
屋子里只剩下李鸢时和广平王妃。
阳光斜斜照了进来,一室满是柔光,侧影下的盆栽勃勃生机。
走到母妃身旁,李鸢时眉心轻拧,问道:“母妃,父王这几日看上去不怎么开心,是朝中出事了?”
不是她敏感,二哥李睦自从太学学成出来后便去了西南带兵,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父亲面上的喜悦很浅,如果鸢时没有看错,他爹爹甚至有几分忧愁。
广平王妃挥手遣走堂厅内的仆人,轻叹了一口气,眉间揉不开的愁意,也不打算瞒着女儿了。
“你皇伯父对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极为重视,两派势力暗中争斗。前几日你出府玩时,定国公夫人递了拜帖,来王府寻我聊天,明里暗里让想要世子张凌同你结亲。”
定国公近来跟六皇子李元容走得近,定国公世子张凌如今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他们家这时候跟广平王结亲其心不言而喻。
广平王妃愁的正是这个。
几日前,李鸢时和户部尚书之女冯月盈泛舟游湖,并不知道定国公夫人来王府拜访,当听到母亲说了提亲一事,她心里一紧。
“母妃答应了?”李鸢时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不自觉捏紧衣袖。
广平王妃面色微沉,“哪能。相比于京城一众公子哥,定国公世子不算出众,且先不论这个,姻缘一旦跟政治染上关系,便时刻身不由己。”
握住鸢时的手,广平王妃道:“你是父王母妃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婚姻大事岂能这般草率?定是要为你寻一个良人。”
“跟母妃说说,可有中意的男子?”
李鸢时低头,脸上滑过一丝娇羞,片刻后敛好情绪,抬头对广平王妃道:“母妃说笑了,哪有中意的男子,女儿现在还小,还想多待在父王母妃身边几年。”
广平王妃笑道:“傻孩子又说胡话了,你那三个姐姐及笄一两年后便许了人家,再过个一年半载母妃也该为你物色个好夫婿。”
李闻斌千挑万选替女儿选夫婿,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到了适婚的年纪就嫁了出去,到了李鸢时这里,自然也是不能马虎的。
李鸢时唇角一抿,怕母亲再说下去真要把自己的婚事定下来了,忙道:“母妃,您都说了还有一年半载,届时再谈这事也不迟。厨房熬了绿豆汤,我去看看好了没,待会儿给父王和二哥哥送去。”
李睦:兄弟,听说你欺负我妹妹?
沈晔:??那是为她好。
李睦:听说还弄哭她了。
沈晔:没弄,自己哭的。
李睦:我见定国公世子不错,鸢时嫁过去……
沈晔(打断):二哥慎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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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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