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山崖北,雾气缭绕,高大树木间藤蔓肆意蜿蜒生长,错落的灌木杂草间青苔满布。
“咚!” 一声闷响中鸟雀惊飞四散。
凌别荷不可置信的眨眨眼,什么从上面掉下来了?长条条,难道是人?她连忙拎着刚抓的兔子快步上前。
一人仰躺在地,黑色长箭深深刺进银色硬挺骑装,猩红的血顺着胸前中箭处蜿蜒滴散,一点点打湿苔藓,黏住发丝。
仔细看,那人苍白面庞五寸边枯叶中,重重盘卧一条手臂粗的棕褐色五步蛇,竖直的瞳孔闪出幽幽绿光,紧盯着这位惊醒他的不速之客,三角头缓缓抬起,暗红色的信子快速伸缩。
霎时间,蛇头如电,带着残影刺向男子右脸。
“嗖!”
大蛇身首分离,一把短刀斜插入地。
凌别荷两步上前,一旁半截蛇头猛然弹起,她熟练一脚飞踢,拔起短刀再次飞甩,这次蛇头被劈两半,彻底安静。
捡起短刀,她瞅着流血不止的粗壮蛇尸,惋惜道:“可惜了这么肥。”好久没吃蛇了,近些日子倒霉遇上的都是有毒的。
揪了片树叶擦刀上蛇血,低头看着地上散发浓郁血腥味的人,苍白凌厉的面庞上双眸紧闭,脸侧道道擦伤殷红,额头还有刚溅上的点点蛇血。
短刀归鞘,凌别荷掂掂手里乱蹬的兔子,挺沉还有劲,烤起来一定很香,最少能吃两顿。
她瞅着兔子咽口水:“算你好运,要不是追你还跑不到这边,不吃你了。”说完一把将它丢向远处草丛,从胸前掏出块皱巴巴的帕子,蹲下身给这人擦掉脸上蛇血。
如果得意化作人形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得意是她之前养的大猫,纯白矫健,威风烈烈,霸气的不得了,整个峭山只这一只,是师傅出远门回来的路上捡的,她把它从胳膊大小,养到比两个她还重。可惜,三年前与熊缠斗不敌,永远睡在西侧山腰的木犀草从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傅说的真对!一定是得意看她一个人在这山里太过寂寞,从天上掉下个人来陪她玩。
今天真是非常走运的一天,不过这人半天没动应该没死吧,凌别荷伸手探脉,且急且沉,情况有点不妙啊,得赶紧把他带回去治疗。
搀起这人才发现不仅躺着长,站着也高出一头,身子可沉。她力气倒是足,就是这人胳膊长腿长的,她矮有一头,搀扶着费劲的很。
————
与此同时,正上方崖顶十来个匪徒小弟依次站定,匪徒大哥陪戴斗笠男子站在崖边,望着下方云雾缭绕,深不可见的崖底。
斗笠男拧眉问话:“他哪里中箭?”
为首小弟粗着嗓子说:“心口箭,我射的,包他死!”
看斗笠男仍望着崖下,匪徒大哥挑眉道:“大人有所不知,您脚下的山名叫峭山,老百姓们叫它找死山,进去的人,嘿,就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更别提还是个受伤,坠崖的人。”
斗笠男回身,盯着匪徒大哥眼睛:“死不见尸,那位是不可能接受的,必须找到!”说完翻身上马,挥鞭驰行,留一众匪徒于身后。
射箭小弟走到大哥旁,冲着那人背影方向狠吐口唾沫:“呸!狗腿子,张嘴就是叫。大哥,咱真去找啊?”
大哥溜达到一旁野树下,挑了个最红的果,说:“找,怎么不找,就是山里狼多,找回来的可不一定完整。”说完狠咬一口,不料酸个倒牙,嘴里的一口吐出,手里的长臂抡圆,狠狠扔向崖下。
————
山里,花了一倍半时间,两人才回到小屋。凌别荷干劲十足,将男子放在床上,不料估错距离,男子后脑磕在床头,一声脆响搞得她心里发虚,别人没摔坏被她磕坏了,赶紧在头发囖翻找,见没伤口后轻手轻脚将他身子摆正,利落扒了男子骑装,顺着箭撕开里衣。
哎呀,还是个男人,她还没见过呢。
没想到这人看着面皮白嫩,身上倒是结实,嵌入胸前的箭头深红高肿,人还有气全赖射歪在心口旁。鲜血蜿蜒至腹部肌肉处,凌别荷没忍住上手摸了摸,有点硬,和自己肚子上的完全不一样,按下去,弹起来,再按下去,再弹起来,好玩,好玩。
不行,再玩就真死了,凌别荷赶紧起身去柜里翻找师傅留的医书。
没办法,她打小身体好,唯一亲手操刀的还是处理得意小时被狼咬伤的腿,师傅当时说一通百通,人也不过是站立的阿猫阿狗,无甚不同。那时她还问师傅阿狗长什么样,师傅顿了顿说,以后出山就能见着了。
那天她的下山册里就多了一条:看阿狗。得意如此可爱,阿狗肯定也很可爱。
医书看的并不顺利,她向来不爱读书,一个个方块字看的她头晕眼花,本就识字不多,又赶上医书里好些字还过于绕眼生涩,只得半看半猜。忍不住嘟囔着左翻右看,这些都是字的破书就该全部烧掉,最好改成小画本,像剑谱一样,招招试试一眼看个明白,多方便。
想也没用,病急不等人,翻完两本半医书,总算把箭伤处理那张找到,蛮好,有几个小图,这两页留下不用烧。
随即按照书内流程行动,先取出宽布条将他四肢紧紧绑在床的四角,以防待会疼醒乱动影响拔箭。
再把将刀过火略烧下后,沿着箭头划出十字,小心割开箭头旁肌肉,鲜血外渗更加凶猛,她一边擦一边轻轻摇晃箭头,试探着朝外拔,银光露头,是三个针尖般的箭头尾部。
有意思,这个箭头还是少见的“追魂”。
书中介绍,箭头分两种,常规箭头选用一般铁材,头部锥形带两尖角,创面小,见箭头即可直接拔箭。
另一种追魂,箭头使用专用材料特制,头部是深长棱形,扩大放血量的同时,后端还精制成倒钩状,极其尖锐,十分刮肉,若是当做一般箭头贸然拔出,十有**扩大创面,导致鲜血喷涌,落得个失血过多而亡。图旁附一行小字:天下第一匠**。
天下第一匠,听着很霸气啊。师傅说自己剑术不错,那她出去是不是也能当个天下第一剑玩玩,见着的人就尊敬的喊她: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剑,多威风。
男子受疼,无意识的抽气,拉回了凌别荷的想象,看着男子身体发颤,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低语,眼看胸前割开的口子因颤动血流不止,她不得不按住他的肩膀,仿着照顾小得意模样,轻轻拍他肩膀,小声说:“乖乖,听话,快好啦。”
听见声音,男子挣扎略缓,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反而多了,额头布满细汗,剑眉紧皱,长长的睫毛蝶翼般抖着,肩膀难抑痉挛。
凌别荷肘部按压他一侧肩膀,沿着箭头倒钩处控制力道一点点深挖,待倒钩完全漏出,只剩一点箭头时,左手用力按住男子肩膀,右手轻晃箭头,见松动明显,巧劲上提,伴着男子短促闷哼,倒钩箭头终于被拔出,只留胸前一个小洞,开了闸哗哗涌血。
抄起一旁金疮药,倒上厚厚一层,凌别荷又开始扒拉师傅留下的药箱,男子身上烫得很,这样烧下去别烧傻了,得找点内服药补补气。
药箱里师傅留了一堆东西,祛风散、调经丸、泻药、风寒散 ...怎么没一个能用的,最后翻出几根参须来,拿臼子杵了两下,混点水,让他略仰着头,捏着下巴一下顺进嘴里。
这一通忙的够呛,给他身上稍大的伤口都包扎后,没撑住就趴睡在桌旁,她也是许久没做过这般累身劳神的活了。
自有记忆起她就住在这山中,师傅伴着她长大,练剑学医,后来捡来得意,她和得意漫山遍野的跑闹。那是山里最热闹的时候,路过之处,皆鸟飞兽走,闻声逃窜,好不威风。
后来,得意去世,师傅提起再找个玩伴,她不愿。
再后来师傅便去云游,归期未定。偌大得峭山便只剩她一人,平日里采菇摸鱼,抓兔打鸟,练练功夫,实在无聊时就扒拉方块书出来瞅瞅,不过多是没看一会就呼呼大睡。如此这般寒来暑往,过的称不上滋味十足,也算悠然自得。
“哐当!”
冷风阵阵,吹关半扇窗户,凌别荷被吵醒,惺忪抬眼四周黑漆漆一片,只窗前透进半截月光。
床上男子动了起来,惯性起身又受疼仰头倒下。她看着好笑,提醒说:“小心,裹了麻布。”
男子听见声音不再动作,微微转头向声源处,因高烧缺水的嗓子发声十分嘶哑:“你是谁?这是哪里?”他有一堆问题想问,但胸腔好似被撕裂,浑身也痛的很。
他堂堂景王萧沉野何曾如此狼狈过,这名头凌别荷打小住山里肯定是不清楚,但出去往县里拉个人一问便知:当今陛下亲侄,天资聪颖,十七岁赐封景王,留京开府参政。
参政大臣多了去,当今陛下皇子不少,太子又常年监国,为何独他一个家喻户晓?原是他参政后多次提出削减赋税、设立义仓等为民之策;近两年又代上多地巡防,面容俊朗,待下温和又不失威严,平头百姓哪里见过什么大官,凑上前皆被气度震撼,街头巷尾很快传开。
此次峭山落崖实为遭人暗算,五日前,他受旨为陛下寻人,此行甚急甚密,因南中州地处三国交界,一向混乱,原计划小心到位后借当地知县兵力,谁料十数匪徒半路偷袭,出手狠辣,带的两名亲信皆救他而亡,他也被追围至山顶,走投无路下不得不受箭跳崖寻生。
是谁知道了他的行踪?又是谁意图加害?他不清楚,但当下还有更严重的事情。
月光透窗斜照,萧沉野面颊旁长长的发丝散乱着,黑白分明中夹着丝丝红色擦伤,头微偏,定定望着凌别荷。
凌别荷被他看的痒痒的,像夏天的狗尾巴草,她也歪着头看着他,学着话回:“应该我先问你,你叫什么,从哪里来?”
“我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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