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吃了止疼药已经睡了过去，边卉拧了湿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陆晚婉瞥了一眼，咬着手指来回转。
太阳快下山了，姜家人快回来了。
李美芳到现在还没有接大虎回去，隔壁院静悄悄的，跟没人一样。
陆晚婉的心咚咚咚地在跳，李美芳是在等姜家人回来，爆发一场大的。
连刘翠花都怕她，可见只要李美芳发难，姜家人没一个人能承受住的。
偏偏李美芳只针对姜家人，即使她说了那样的话，陆晚婉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李美芳的仇恨只是对姜家人的。
也是，李美芳的武器是大虎，他们共同血脉相连的亲人，对其他人不起作用。
陆晚婉很头疼，人是她带出去的，后果却要姜家人承受……
而且……如果李美芳真的提出过分的要求，姜岩会怎么做？
他不惜冒着坐牢的风险去倒卖东西，攒了那么久的钱，如果因为她今天这个举动被李美芳拒绝，功亏一篑的话……
知青点今天轮到边卉做饭，王桂芝也要回去给王兰芝换药，两人都走了，李梅留了下来。
“看着你大虎哥哥点。”李梅嘱咐了弟弟一声，拉着陆晚婉出来。
“干嘛啊？”陆晚婉烦躁极了。
“晚婉，你怎么想的？”李梅看着还在转圈的陆晚婉。
陆晚婉停住脚步，看向突然发问的李梅。
良久，陆晚婉才道：“我不知道。”
李梅换了一种问法，“那晚婉，你想留在姜家吗？”陆晚婉之前很想回城的。
陆晚婉不明所以，不知道这个问题和李美芳有什么关系，但是她很坚决地回答，“不想，我一定要走的。”
李梅试探道：“可是……你不是喜欢姜岩吗？”
陆晚婉嚯得抬头，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姜岩！”她没和任何人说啊！
陆晚婉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
对面的李梅抿唇一笑，“我猜的，果然你也已经喜欢上他了。”
陆晚婉怒视李梅，“你干嘛……”
竟然诈她！
她说到半截怔住，“也已经是什么意思？”
李梅无奈，“合着半天晚婉你还不知道姜岩喜欢你？”李梅原以为两个人已经说开了呢，那天赵春花来挑衅的时候，陆晚婉的表现那么明显，她还以为陆晚婉害羞，所以没承认。
陆晚婉呆滞住了，姜岩喜欢她？
“晚婉，姜岩喜欢你，之前的我不知道，但是在咱们去市里把竹子他们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任谁听见喜欢的人喜欢自己，都会很开心。
陆晚婉也是，心里像是炸开一朵朵烟花，但是……很快烟花消失不见，陆晚婉撇嘴睨向李梅，“我喜欢姜岩这事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我就跟你绝交！”
陆晚婉不信，姜岩的反应就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喜欢她的身体还差不多。李梅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内情，误会也正常。
李梅见她不信，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反正总有一天她自己会发现的。只不过，“晚婉，你喜欢姜岩为什么还要走？”
陆晚婉不想对朋友撒谎，但是也不想告诉李梅，“哎呀，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别烦我了，我正在想李美芳的事呢。”
也许现在喜欢的还不够深，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改变了想法。不管陆晚婉回不回城，会不会和姜岩在一起，李梅还是要说，她没别的能为陆晚婉做，但是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就是因为李美芳的事情，我才问的。晚婉，如果你想留在姜家，想和姜岩在一起，就不要揭穿李美芳。”
陆晚婉更迷糊了，“我想不想留在这里和揭不揭穿她有什么关系？”
李梅正色道：“晚婉，大虎的腿没了已经是事实，姜家人都知道那是个意外，姜岩难道不知道吗？不，他心里肯定很清楚。可是他还是把这件事背在身上，说明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当时真的没救大虎……”
陆晚婉忍不住替姜岩辩解，“他娘都给我说了，当时他想救大虎，是被房梁砸了脑袋昏过去才没救成的，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见陆晚婉这么维护姜岩，李梅安抚她，“晚婉，你听我把话说完，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
她苦笑，“晚婉，你知道吗？阿兰的右脚小脚趾没了，就是咱们去之前的一个月因为何琴不顺心用马扎砸断的，我给她洗澡的时候才发现。到现在阿兰还有时候哭着醒来，嘴里喊着不要打我。每次看见他们身上的伤疤还有阿兰的脚，我都忍不住有杀了何琴他们的冲动。可是恨他们的同时我也自责，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蠢，这么笨，为什么没有早点回去接他们，甚至，我觉得自己受的那些伤还不够，忍不住想再受点伤，来抵消我心里的愧疚。”
说着李梅的身体微微颤抖，陆晚婉心里也酸酸的，无言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李梅看向陆晚婉，“所以晚婉，我能体会姜岩的那种心情。阿兰跟我说，大虎偷偷告诉她和竹子，他很想他小叔，但是又不敢告诉别人。能让大虎这么惦念，姜岩和大虎的感情一定很深，所以姜岩是在自己惩罚自己，任李美芳怎么对他，说是他害了大虎，他都不反抗。”
李梅叹了一口气，“不相干的人晚婉你都会帮，我想，如果李美芳一会儿找过来，当着你的面羞辱姜岩，你肯定忍不了的。”
李梅说得这些陆晚婉都明白，她抬眼，“李梅，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虎是很可怜，但是他和姜家人已经是这样了，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决的。这么多年，李美芳已经习惯了拿大虎去压制姜岩，折磨人为乐，如果你开口揭穿她，刺|激到她……”李梅知道接下来的话很伤人，但是如果不说，她怕陆晚婉伤得更深。陆晚婉很善良，但也很娇贵，就像是小时候妈妈给她捡到的水晶娃娃，她和弟弟妹妹已经受过亲人的伤害，李梅不想让救了她们的陆晚婉再次受伤，哪怕是跌破一点点，“她疯起来，要是让姜岩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怕姜岩会照她说的做。所以……”
晚风轻轻吹拂，略有凉意，已经有了秋的味道，温柔带走空气里的热度。
这回，陆晚婉终于明白了李梅的意思，她拉李梅的手摇晃，笑了，“所以你就想劝我，别管这件事，怕我受伤是不是？”
“谢谢你李梅。”
陆晚婉大概知道妈妈和嫂子为什么那么喜欢做公益了。
这种自己送出的善意，在某一刻突然温暖到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开心和感动了。
也许，她以后要多管管“闲事”。
李梅蓦地抬头，望向陆晚婉的眼睛，里面闪亮亮的，充斥着高兴和坚定。
“你不会说对吗？”
李梅不知道自己希望陆晚婉回答会还是不会。
陆晚婉摇摇头，“其实你说之前，我也没想好要怎么办。但是你说了之后，我反而坚定了我的想法，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
李梅想不通，“……为什么？如果你说了，刺|激到李美芳，万一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姜家人赖到你头上怎么办？”你会难受的，那种滋味很痛苦。
“那就不说了吗？也许我是打破那块墙的斧头呢？”陆晚婉扬扬下巴，指向两个院子之间的墙，“李梅，你和姜岩一样，就是责任心太强了，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伤害自己也在所不惜，好像把自己抽筋扒皮也乐意。”
“啧，我感觉你们就是受虐有瘾。可你们这样，受到伤害的人就会变得快乐吗？你们快乐吗？”陆晚婉站得累了，拉着李梅坐在马扎上，“阿兰和竹子是受了很多苦，那你加倍对他们好不就行了，让他们快乐到忘记痛苦。老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难道他们就不受你的影响永远都忘不掉那些噩梦吗？”
李梅浑身一震，陆晚婉的话就像在她耳边敲响了大钟，那声音振聋发聩。
阿兰和竹子在她面前总是有些怯怯的，难道不是因为大伯一家，而是因为她吗？
她想帮陆晚婉，来报答她，可是，她又反过来再一次敲醒了自己一次……
“……可是，晚婉，姜家的情况和我的情况不一样。”陆晚婉的话总是能说服别人，李梅艰难地跳出陆晚婉的逻辑，“李美芳不正常，你揭穿了她，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和姜岩的感情才刚刚开始，他不一定会向着你，其他人有可能……”
“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我捅出来的，我必须负责，我是为了他们好，如果他们不领情，大不了我就走。”陆晚婉笑得很有底气，“李梅啊，至于姜岩，如果姜岩真的听李美芳的话欺负我，我喜欢这样的男人做什么？我不是受虐狂。大概可能会伤心一阵子，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好的。”
“他们家的事，我管定了！”
就当是谢谢他们家照顾她这么多天。
……
今天交完粮刘翠花跟着丈夫去公社转了一圈，看到办公室的人都对丈夫点头哈腰的，有人还问她在大队做什么，虽然当农民光荣，她竟跟胶水粘了嘴似的，张不开口。
刘翠花心里暗道：陆晚婉说的对，她是该去竞选妇女主任，好歹是个干部，她能张得开嘴。
回到家时，刘翠花正和丈夫开心地商量叫他帮自己写稿子，就被院子里的人给震在那里，“陆婉……大虎……你们“
院子里的陆晚婉没了焦灼，气定神闲地正在教大虎认曲谱，“这个念dao……”虽然大虎根本听不进去。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转头看向刘翠花和姜在理，“爹娘，你们回来了。”
刘翠花和姜在理连忙大踏步走进来，急问道：“大虎怎么在咱院里！”
大虎看见他们两个人脸色凝重，怯生生道：“爷爷，奶奶。”
陆晚婉指指大虎缠着纱布的手，“我今天带大虎出去玩，被大嫂发现了，她很生气，推轮椅的时候把大虎的手弄伤了，她发疯不当回事，我就把大虎领回来了。”
夫妻俩叫这个消息砸得懵住了，陆晚婉为什么会突然带大虎出去玩，还叫大儿媳妇发现了！
“你怎么能偷带大虎出去呢！”一想到大儿媳妇，刘翠花就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她急赤白脸地质问陆晚婉，语气甚至比陆晚婉刚进门的时候还要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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