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体格很容易从栏杆间钻过,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王霸就一溜烟从栏杆间的缝隙消失不见,工作人员抬头,和同样一脸茫然的杨椒面面相觑。
杨椒尴尬地笑了声,摸着鼻子走回了跳楼机上的座位。
等杨椒抚着狂跳的心脏,还没收回脸上兴奋的表情,走出跳楼机设施的围栏时,王霸手里捧着巨大的冰淇淋,面无表情地站在出口。
“你去买冰淇淋啦?”杨椒问。
王霸的手往前一伸,默不作声。
“哦,谢谢。”杨椒很自觉地伸手接过,舔了一口,边走边问,“你不吃吗?”
王霸摇头。
“哦。”阮椒应了一声,眼睛就瞄到一旁十分有万圣氛围的小影厅,立刻又来了精神,指着那个血盆大口一样的入口,“我们去看电影吧!”
王霸脚步顿住,硬着头皮:“去就去。”
**
阮椒没爬几层阶梯,身边的人一直在叽叽喳喳说着这些年的事。
阮椒过年常常闪现老家,前一天还在呢,第二天就没了人影,偶尔许杏在超市里碰见推着购物车的阮椒,也没能好好说上几句完整的话。
阮椒看起来很忙,就连过节放假也是如此,许杏觉得。
许杏休了假,第一次来江北市,没想到竟然碰上了杨椒。
她有些开心,自从杨椒搬了家,她已经很少能见到她了,再怎么说也是年少时一同游玩过的情分,许杏很重感情,能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阮椒,她怎么都觉得是天大的缘分。
阮椒在她的密集的声音里分了神,眼神瞟到一旁支了摊卖着甜筒,阮椒突然打断她的话:“你吃甜筒吗?”
天气已经凉了,郊区的山脚更是凉风习习。
许杏摇了摇头,略显羞涩。
阮椒没多注意,笑了笑:“好吧,那我们继续走吧。”
“欸。”许杏叫住阮椒,低着头抿着嘴角,“你能等我会儿吗?”
“嗯?”阮椒不明所以。
许杏往边上指了指,一个年轻的男人一手拿着一个爆蛋吐司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你男朋友?”阮椒问。
“我们刚领证。”许杏挽上男人的手臂对阮椒说,脸上是沉浸在爱意里的少女神情。
阮椒沉默了下,忽然想起阮女士在电话里的造谣,闭上了嘴。
男人把两个爆蛋吐司递给许杏,许杏递了一个给阮椒。
阮椒接过,她其实没那么想吃东西,更想吃点甜筒这样的嘴零,但她还是接过说了声谢谢。
有了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边,阮椒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相互静默了半晌后,还是许杏尴尬地开口打破了安静:“杨椒,我在老家都不怎么见到你,今天没想到这么幸运,刚来江北第一天就碰上你了,我们果然很有缘呢。”
阮椒笑了笑才说:“搬家之后我就改姓了,现在我和我妈姓。”
“啊,对不起。”许杏好像想到什么有点尴尬。
阮椒倒是没在意,小时候父母吵架常常闹得无人不知,分开的结局对谁都好,她撇开话题问起许杏:“你怎么来江北了?按理说大家来玩都会先去那些著名景点,没几个人会来郊区爬这个山坡一样矮的山。”
更何况,阮椒视线下移,许杏穿着红色长裙,不像是爬山的样子。
许杏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男人的肚子,嗔怪道:“我说要来一个人少的地方,本来我们想找个森林公园散步,没想到是这个森林公园,他真是完全不做攻略,不过这种小山爬爬也对我现在也有好处。”
阮椒咬了一□□蛋吐司,若有所思地看向许杏抚着平坦肚子的手。
**
杨椒舔了口冰淇淋,拉着王霸的手臂,把他摁到影厅内的位置上,再递给他影院发的3D眼镜。
王霸盯着电影开篇红衣女鬼青面獠牙的模样,即使有重叠的虚影,依旧不影响他看清屏幕上是个什么东西,他十分淡定地慢悠悠地把眼镜戴上,仔细看,其实手还有点抖。
电影结束后,杨椒意犹未尽,和王霸坐在影厅外的长椅上,把影厅里吃剩下的冰淇淋脆筒咔嚓咔嚓得啃完。
杨椒表示她对刚才的电影很满意,和她本人的创意简直不谋而合,这难道不是说明世界上精妙的东西都是相似的吗!
杨椒一手指着长椅边的下水道,用舔完的另一只手叉着腰:“我就说下水道特别有气氛了!”
王霸想到刚才电影里从下水道口爬出的红衣女鬼,打了个寒颤,双手抱臂闭上眼,不理她。
杨椒用胳膊肘捅了捅王霸:“我们都一起出来玩了,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我先说吧,我叫杨椒。”
“王霸。”王霸高冷地吐出两个字。
“王...霸?”阮椒不确定道,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许叫我王八!”王霸炸毛,跳起来就要走。
杨椒想叫住他,但她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拉住王霸的衣角,王霸被拉得往后踉跄,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杨椒慌张地一直道歉,把王霸扶起来,象征性地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嘴上哄着:“我没叫你王八啊,而且小乌龟多可爱啊。”
杨椒手里胡乱拍着,大概是下手重了,王霸捂着屁股跳起,正对着杨椒,一瞬间离她好几步远。
杨椒的手在空中,眨了眨眼睛才收回,自顾自坐回椅子上,嘴里嘟囔:“那么紧张干什么。”
说完她想了想,抬起头,十分真诚地看想王霸:“其实小乌龟很可爱啊,而且大家都会被取外号的,我在学校里也被人取外号,那些男的真的很讨厌,我不就和几个女生亲了下,他们就仇视我给我取了不下五个奇怪的外号。”
王霸是个善良的小孩,他很快就忘记刚才的事,安慰起杨椒,开始点评道:“现在的小孩太幼稚了。”
杨椒跟着郑重点头。
她继续说:“你记得许杏吗?就是下午和我在小区里一起玩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生。”
说完她拿手在头上比划了下。
然后她端详着王霸一脸失意的模样,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就是许杏和我一起长大,又正好和我一个班,我玩游戏的时候就多亲了她几下,班里有个男的,是许杏的同桌,不知道哪里来的占有欲,真变态,就他,一直对着我阴阳怪气最多,真幼稚,就像我们小区楼下一直守着电线杆的狗一样。”
杨椒一副长者姿态,似是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
王霸也跟着老成地长叹息,这样的人他遇到不少,总爱对着他的名字喊他王八。
多了些战友情谊,王霸态度好了不少,此时夜晚很美,游乐园LED的灯光五颜六色地闪着,闹哄哄的四周附和着寂静的黑夜,与他们间安静的氛围相得益彰,一片静谧安宁的气氛里,王霸开口,随口问起杨椒:“你和他们都玩的什么游戏?为什么要亲她?”
说到这个杨椒起了兴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角色扮演,你知道吗,她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演皇帝,因为皇帝是男的,所以我就去演皇帝了,演皇帝当然要亲所有妃子了,所以我就把班里女生都亲了一遍。”
杨椒叉着腰,理直气壮。
王霸:……
他觉得自己真是多嘴问她了。
他撇开脑袋,不想多看她的神情。
边上是一个巨大的下水道。
王霸又撇回脑袋,坐得板正。
杨椒还在某些回忆里,幸福地咂嘴:“她们的嘴唇软软的,还香香的……”
王霸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放到王霸肩上。
王霸尖叫了一声,弹射开数米远。
杨椒回过神,和长椅后打扮成白无常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
工作人员伸出手,愧疚道:“万圣节快乐。”
“谢谢。”杨椒甜甜接过一把糖。
工作人员再伸出手,对着离他很远,瞪着眼睛的王霸,尽量放轻了声音:“万圣节快乐,小朋友。”
王霸不动,维持着防御的神色。
杨椒尴尬地替他接过:“我一会儿给他。”
工作人员更愧疚了,把帽子摘了,露出乱糟糟的头发,对着王霸道:“假的,都是假的。”
说完才对杨椒道了对不起。
转身时,杨椒听到了他略带哭腔的叹息:“我真该死啊...”
杨椒把攥着糖的手向前一摊,对着王霸说:“你听到了吗?他说他真该死。”
离开的背影一僵,然后慢吞吞地飘走了。
等他走到看不见影了,王霸才走了回来,不情愿地接过杨椒手里的糖。
杨椒逗他:“你怕鬼啊?”
王霸冷哼:“我王霸行得正坐得端,才不怕。”
“噢。”杨椒慢吞吞应道,完全不信。
杨椒望了会儿天,厚重的乌云遮盖了月光,不透一丝光彩,和四处亮堂堂的游乐园鲜明对比,游乐园的灯光照亮了一片天,长椅附近格外安静,与远处闹哄哄截然不同。
杨椒静了下来,她也不是个时刻都喜欢逗趣的人。
两人面上都很平静,杨椒又想起了家里的事,低头挠了挠裤缝,不想说话。
王霸侧头看她,除了下午莫名其妙晕过去不省人事,他还没见到她这样安静过。
杨椒感受到身边的视线,突然抬头,往一旁的小亭子指去:“我们拍张照然后回去吧。”
王霸点头。
等他们走到拍照亭前时,王霸盯着【12元/张】的牌子,表情颇有扭曲。
杨椒从他身后走到前面,才看见那块牌子,十分体谅地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大姐心情好,我们就拍一张,照片就留给你了,你要记着这份恩情,将来发达了不要忘了我就好。”
杨椒手在口袋里反复揉搓最后的十五元,明明十分肉疼,但还是大气地把钱往桌上一拍。
“不用了。”王霸转身就要走。
杨椒不想走,她指着一面墙的彩妆,有点着急:“你看,还带画妆面呢。”
其实就是她想画个鬼脸,回家就没机会了。
杨椒劲大,王霸被她拉得寸步都移不得,最后不情不愿地半妥协了。
最后,王霸手里拿着一张塑封的照片,抬头看了眼前面拉着自己硬说自己知道另一条路、要抄小道的长头发青面獠牙的小鬼,低头看了眼手里照片里的小鬼,原地打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路,如果鬼都是这个智商,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不是很怕鬼了。
杨椒踩着石板路,在丛丛树林间穿梭,她有点紧张,明明记得是这条路可以通往出口,怎么还是没找到,要是再绕路就要被后面的人发现了,那可丢脸。
再第五次绕到同一棵树前,杨椒郑重停下,很严肃地对王霸说:“我感觉不太对。”
王霸望向第五次路过的这棵树,叹气:“什么不对?”
“我觉得有东西给我们设了鬼打墙!”杨椒沉重道。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王霸只能陪着演。
“我们需要找到阵眼!”杨椒强调,“听说阵眼都是在不起眼的地方。”
“噢。”王霸有点敷衍,“那我们找吧。”
杨椒看出他敷衍,焦急地提高声音:“你不能这样随意,万一一不小心,我们可能永远出不去了!”
“好。”王霸打起了点精神,但看起来还是很潦草地回应。
杨椒脸面要紧,觉得还是得上点强度:“鬼打墙里阴气很重的,一不小心就容易鬼上身,你要是不放心上,大仙来了都没办法。”
说完,她两眼一翻,吐着舌头一撇,直接倒地。
王霸被她吓了一跳,立刻跪地,摇她,很着急。
认真一看,杨椒脸上青青红红的彩漆下刻意扭曲的脸,活像四不像的鬼脸。
王霸嘴角抽了抽,还是克制住没笑出来,他陪着演道:“杨椒你怎么了?”
杨椒狠狠喘了几口气,抖着手伸向王霸:“糖...我要糖...我被鬼上身了,我需要糖...”
王霸一股脑把兜里所有糖塞到杨椒手里。
杨椒抖着手剥开包装,塞进嘴里,立刻双眼恢复清明,抓着王霸的手臂紧张道:“你看到了吗,我们得小心一点,不然就像我刚刚那样被鬼附身了啊!”
王霸一声不吭,点头。
杨椒扶着他的手起身:“那我们开始找阵眼吧。”
王霸背起手,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杨椒猛得转身,盯着王霸也被涂了色的脸好一会儿:“你不会也被附身了吧?为什么这么久不说话。”
她的声音多了些颤抖,夜晚林里凉风习习,王霸想着,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才开了口:“没有,是找阵眼太认真了。”
杨椒欣慰:“其实我们这样脸上被上了妆的最容易被盯上,所以更要小心。”
说完她瞥了眼身后王霸的脸。
王霸的脸被涂了青绿色的漆,杨椒不说,王霸也知道杨椒的恶趣味。
工作人员要给他俩上妆时,杨椒言之凿凿:“人要接纳自己的所有恐惧。”
说完指向了青绿色的漆。
王霸一声不吭,到杨椒妆面要上完时,递给工作人员一把棕色的笔刷:“人要接纳自己的所有恐惧。”
杨椒的脸上多了对羊角。
杨椒对脸上画了什么倒没什么情绪,她咬牙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有这个外号?!”
王霸顶着龟壳一样的妆面,耸了耸肩:“不知道,猜的。”
回忆结束,杨椒用力踩了下石板路,气鼓鼓地咬着唇。
王霸在她身后,看她的动作一清二楚,光逆着她的身影,把她的轮廓照得清晰,还透着一层模糊的光彩,他慢悠悠地走着,觉得这样的时刻其实也挺好。
眼前的身影突然停住脚步,然后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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