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霸沿着扶手下了几层楼梯。
傅泊一眼就看见他了,即刻走上前伸出手。
王霸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眼神才重新回到眼前人脸上。
张泽很早就看见楼梯上的王霸了,他的神情都被她收入眼底,她复杂地看了眼身后的阮椒。
阮椒在和王霸对视后就立刻低下头,默默把巧克力含到了舌面上。
王霸伸出手轻轻和傅泊的手一碰,傅泊笑着道:“王总刚到?”
王霸颔首。
傅泊立刻接上:“王总请。”
王霸顿了顿,迈开步往前走。
傅泊在他身侧讲了些什么,阮椒没听清,口腔里的巧克力也不是即时生效的万能药,她有些眼花,跟着的脚步突然慢下,张泽察觉什么,突然伸手搀住她的手臂。
阮椒在原地停下。
前面傅泊的声音传来:“王总怎么了?”
王霸和傅泊已经上了楼梯,但王霸突然转过身,傅泊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转身往后看。
傅泊看着落后的两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问的是张泽,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没记住阮椒的名字。
阮椒额间出了些汗。
张泽犹豫了番开口道:“路上我看她好像有些不舒服,张总要不你们先上去?我带她边上休息下。”
“要不你先送她回去?”傅泊开口,对着张泽说。
阮椒没看见他的神情,但听着声音下意识觉得大老板似乎不太高兴,深呼吸了下抬起头道:“可能是晕车,老板你们先上去,我先缓缓,可能要晚些上去。”
傅泊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王霸,才对着阮椒缓了声音:“实在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不要撑着知道吗?”
阮椒撑着笑点点头。
傅泊伸出手臂拦在王霸身前:“王总我们先上去吧,李总在等着了。”
王霸垂眼看了眼身前的手臂,没有再给阮椒眼神,顺着上了楼。
等楼道上的身影消失,张泽脸上的担忧才尽显,低声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阮椒额上冷汗涔涔,闭着眼睛,扶着张泽的手臂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心跳得厉害,深深呼吸了会儿依旧有些喘不上气。
张泽看着她,立即起身去前台拿了杯水,顺手抓了几颗糖,回到阮椒身边:“我让前台加了糖水,这几颗糖你也拿着。”
阮椒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耳鸣声盖住了张泽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清,但求生一样眼睫努力睁开一条缝,接过水猛灌。
过了五六分钟,张泽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再抬头看阮椒惨白的脸,她很冷静:“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你看起来有点严重。”
过了最难受的那几分钟,阮椒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不少,只是她还是没力气动弹,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顿了顿,她说:“张总您先去忙吧,我再坐会儿就好了。”
“你也不用勉强。”张泽起身,又看了看她犹豫道,“一个酒局而已,也不是非你不可。”
阮椒笑了下,勉力坐起身,垂着头,调节呼吸,然后说:“关于您上回给我的那份资料,傅总是在了解那个项目吗?”
张泽没说话。
阮椒继续说,声音有点虚,有点轻飘飘,带上了一些个人情绪:“张总其实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小角色在重要的场合里根本无关痛痒吧,但是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酒局就是喜欢带上几个年轻女孩,再开一些恶心的玩笑。”
“嗯,所以你不去也没事的。”
张泽突然伸手摸了摸阮椒的脑袋,打断了阮椒突如其来情绪宣泄一样的发言。
脑袋上的触感十分真实,尤其在人虚脱之后,感官愈发明显,阮椒噎了噎才冷静下来,低着头半晌才说:“我没有想让您为难。”
“我有什么可为难的。”张泽突然笑起。
两厢静默,张泽叹了口气,走近了阮椒一步,轻声问:“其实我也在考量,我觉得你工作能力不错,但可能和这儿的团队气质有一些不同,前段时间我同学说他们那在招人,是地方央企的投资岗,你要是愿意我详细帮你问问。”
阮椒不知为何,心底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为的谁,她咬着下唇没再说话。
“如果你一会儿要上去的话先休息会儿,我让人送些酒过来,你帮我带上去,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如果要回去的话过会儿直接走就行,没什么的。”张泽说完要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你再想想吧。有时候顺从规则不是软弱,是生存的智慧。”
张泽的高跟鞋吭吭吭地响,一晃神就不见了身影。
阮椒重新靠上沙发发呆,不一会儿就有人送来了酒,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分钟,阮椒接过酒,有点沉甸甸的,往袋子里瞅了几眼,价格夸张得令人咂舌,她默了默,抱紧了酒水。
阮椒到包间门口时,包间正在上主菜,她扫了一眼,推测了番酒局的进度,大约才刚刚开始,错身让上菜的服务员先进门,她安静地跟在后面,走到张泽身侧说了句话。
张泽笑着接过阮椒手里的酒,和刚才在楼下的状态两模两样:“今天我迟到,所以自己带了几瓶酒自罚,各位老板一定赏光。”
桌上又热络了一番,在阮椒面前是朦朦胧胧的景象,像是蒸汽蒙住了她的双眼,让她觉得仿佛身处异界,她借着助理的身份坐在了张泽的身侧,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安安静静地对着空荡荡的餐碟低着头。
所有人都在聊着和行业业务全然无关的话题,一会儿问问谁的孩子,一会儿问问谁又去了哪儿出差,那里的景点如何如何……
忽然有人说:“王总还是单身吧,老王总急不急着抱孙子啊?”
语气里净是调侃。
包间里忽然安静一瞬,阮椒抬眼,说话的人喝得迷迷瞪瞪,满脸通红,仿佛已经回到了家里又成了家中最具话语权的大爹。
傅泊打破安静,岔开话题道:“陈总咱们是不是很久没有一起吃顿饭了,不行不行,一会儿必须再多喝点。”
说话的人姓陈,是攒局时顺带叫上的,傅泊自己的事还没说,怎么能让他先坏了气氛,大家都知道这位小王总年轻气盛,脾气不是好相与的,这样催生的话就是突然向任何年轻的晚辈提起都是要招人烦的,更何况如今北深总裁的王霸。
有了一些年纪的人,又有谁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招人烦,但正因为他们有了些年纪,觉着自己成了大家长,专乐得招人烦,然后看对方忍着气的模样,再摆着架子教训两句,好似能凭借此事获得些许优越感。
王霸皱眉,脸色有些冷,刚要有些动作,正巧服务员敲门,又上了道大菜。
张泽起身,和服务员一同忙活,气氛又回到了最初的热络。
张泽起了身,阮椒自然也得跟着一起站起,摆好菜后,张泽拿起桌上的酒给在场的人倒酒,阮椒配合她一起,把酒送到刚才那位陈总面前时,那位陈总不知脑子又搭错了哪根筋,盯着阮椒的脸好一会儿,突然和傅泊说:“傅总这是你员工?”
阮椒的动作没有停,脸却僵了僵。
正巧她把酒杯递到王霸面前。
傅泊看了眼阮椒和她身侧毫无表情的王霸,嗯了一声:“对,张泽部门里的。”
说完他端详起桌上的酒:“张泽带来的可是好酒,大家一会儿一定得品品。”
众人接过满上的酒杯,开始小饮,有兴致的便附和傅泊三两句。
王霸始终没有拿起面前阮椒才倒好的酒杯,转而和攒局的李总聊起工作上的事。
面子都是互给的,李总自然也和王霸谈起了沿海各地供应链仓储的情况。
傅泊看到没有说什么,端起酒杯问颇有些上脸的陈总几句不痛不痒的家事。
那位陈总说着说着就把目光转向阮椒:“小姑娘多大了?”
阮椒觉得不舒服,但也笑笑答道:“25了。”
“哎哟,这个年纪有没有找男朋友啊?”
这话说得,桌上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阮椒身上。
今天这局饭不外乎都是上了年龄或已有家室的,唯一两个年纪看着轻的就是王霸和阮椒,也都知道这桌饭看着是李总攒的,实际上是傅泊攒的,大家都看戏般猜测傅泊的意思。
果然,王霸也停下了和李总的谈话,看了眼阮椒,又定定看向傅泊。
王霸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有人打破僵局举起酒杯对阮椒说:“那这可是今天年纪最小的,真年轻,来我先和年轻人喝一杯,也感受感受朝气。”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调侃两句,阮椒想借口说自己酒精过敏,但没有人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被迫着和一圈人喝了好几杯,傅泊示意阮椒敬一圈酒,阮椒张了张嘴,傅泊立刻开口,声音颇大:“今天在座的都是商业上的大佬,多好的机会,你有机会也和他们多学习学习。”
阮椒看了眼张泽,憋着一口气,笑得有点勉强,端着酒杯和边上一位不知道哪个总敬了一杯。
到王霸身边时,王霸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当她不存在一样和李总谈事,阮椒默了默,跳过他们,喝了满肚子的酒水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张泽看着她,低声问:“能喝吗?”
“我现在方便去卫生间吗?”阮椒皱着眉。
“你去吧。”张泽压着声音。
阮椒看了眼桌上热火朝天,安静地推了一道缝隙,从门缝间出去。
捂着嘴,快步往外走,看不清路,找了个服务员问卫生间的所在,顺着服务员指向的方向逐渐开始小跑,推开一个小间。
她开始头晕,扒着马桶的边缘,眼前有点发花,呕了几下,也只是干呕。
蹲着试图顺呼吸,却怎么也喘不上气。
她感觉不妙,下意识往口袋里想摸手机,却摸了空,才想起手机落在了包间里。
这下真有些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阮椒脑子里天旋地转,她觉得很难受,身体和心理都难受,恨不得直接冲入包间,抡起酒瓶给每个人头上都来一下,可她也知道并不能这么做,想一想更觉憋屈。
生理的难受在狭小的隔间里上涌,阮椒想吐又吐不出来,膈在一半,胃里翻江倒海,半蹲着的姿势很难受,双腿发麻,脑袋发晕,想试图站起,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踉跄半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捂着脸调息,那种眼前发黑的感觉又上来了,阮椒再也撑不住上半身,手臂一软,往后倒去。
没有砸在隔间的隔板上,没有想象里的疼痛,她落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
王霸垂着漆黑的眼眸,看着怀里闭上眼的女孩,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慢条斯理地剥开包装,包装袋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把巧克力慢慢推进女孩的口中。
做完这些,他抱着女孩站起身,往卫生间外走。
张泽站在带着“女”字的标识下,有些吃惊,但也不完全惊讶,立刻跟上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的王霸:“王总,一会儿酒桌我替您说一声。”
王霸脚步顿了顿,看了眼怀中的人。
张泽意会:“您放心,我有事让小阮先去办了。”
“谢谢。”王霸走路带风,一个拐角就不见了身影。
张泽停下脚步,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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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意请的人提前离场,让傅泊有些不高兴,但他在这场局上也并非毫无收获。
张泽给的解释很妥帖,但和张泽共事多年,他一听就听出了些门道,他也相信在场的各位老油条也同他一样的想法。
傅泊不露声色,依旧很好地圆了这场酒局。
王霸坐在汽车的后座,一边的女孩不省人事的样子,她的脸逐渐通红,前排的司机瞄了一眼后视镜,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女孩是喝多了的模样,他问:“王总,去哪儿?”
王霸瞥了眼阮椒,他知道阮椒家的地址,但以她现今的模样,怕是连拿钥匙都费劲,扯了扯领带,他觉得车里有些热,开了点窗才说:“去京云公寓。”
这是他鲜少去的位于市中心的一处住处。
车很快就到了,司机开了门,犹豫地看了眼依旧闭着眼的阮椒。
王霸出了车门,直接抱起她往上楼的地方走,边走边留下话:“帮我买一箱葡萄糖,让小区管家送上来。”
司机目送一向洁身自好的王总破天荒和一个女孩在一起,还亲自送回了公寓,即便心里话千万,还是十分有职业素养地微低下头应了一声。
阮椒被放在了柔软的床上,陷进床榻里,脚步声渐远,她才敢放松呼吸,微微睁开眼环视周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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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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