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厚过城墙的凤萧声,头一回见着这种没脸没皮的角色。登时气得面红耳赤,果断拍出一掌。
两人对招几次,均以凤萧声的惨败告终。她恼得夺门而出,在藏经楼那儿恶补了欢喜佛的知识,大感受到诓骗。
失了门框的那落迦,坐在呼啸的北风中间,门庭冷落。
半晌,只得感慨人小孩心性,自己浆洗了一遍衣物,叠好了,收入架格。
天阿寺的僧人职位并不复杂,从上到下,依次是住持、班首和执事。那落迦在天阿寺的地位极高,仅次于住持。
由于他是在寺庙里诞生、成长,由慧怡方丈亲自养大,对世界的认识感悟、于人相处的行为方式,全是从几位长者那习来,因而为人处事总掺和着股老神在在的气度。
外头的规章制度如何如何,从未远行的那落迦不得而知。
他自幼在寺庙长成,清修习武。申旦达夕,不曾有一日松懈。
身为班首,日日禅坐,夜夜诵经。血色大瀑布下时常有他练拳、静坐的身影。大堂、校场也常有他操练僧人的影踪。
就是本人精神抖擞,惨遭加训的弟子们呜呼哀哉而已。
在那落迦眼里,女子、男子没有什么分别。
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识,拟不来光风霁月的形象,表述不出委婉劝谏的词汇。
他平日里能见到的女性,唯有庖厨里忙里忙外的葛大娘。心中只有敬重、关爱之情。瞥见葛大娘抄起铁锅敲人,还会帮忙搭把手,免得闪着大娘的老腰,晚年落下腰酸背痛的毛病。
其他八百年登一次门的女香客,他等闲碰不着面,自然无从说起。
近来,那落迦发觉自家卧房跟常青藤似的,总会长出新的姑娘。
她们有的千娇百媚、有的温婉可心,举手投足,流露着一派说不出的风情。
可惜集体抛媚眼给瞎子看,遇见一个不识风情的货色,呈现的效果好比牛嚼牡丹,嚼得稀巴烂还认为味不够。
贺欢宫的姑娘们说:“班首。”、“寂寞。”、“深夜难以排遣。”
那落迦两掌合十,恭恭敬敬地道:“施主。”、“自重。”、“您走错房间了。”
她们当他欲迎还拒。
他当她们盲眼无珠。
若要霸王硬上弓,强扭下瓜来啃两口,那落迦下袍一掀……
不是贺欢宫宫人要看的规格。
而是端端正正,不负武僧的称号,左腿朝外,整个身子下压,呈运动的水浪形状倾斜着向上,再向姑娘们招手。
他应战了。
她们是要打架,却不是这种打法呀。贺欢宫的娘子们山根一皱,暗叹这武僧不郎不秀,可惜蔽明塞聪,白瞎那么好的身材。
姐们一个个都是有脾性的,哪能经得住挑衅。双手一摆,各类武器顺着五颜六色的水袖落入掌中,立即从花样百出的魅惑转为无可辩驳的杀机。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切。
那落迦以一当十,见招拆招,拳拳到肉,还手得毫不留情。
他一边按着原先教训门人的劲儿,时不时提点几招,一边羡慕着人家的弟子配合得天衣无缝,对自己带的僧人们恨铁不成钢。
一个个全不中用,顶着那么大的脑袋当摆设。
趴在床底下等着抓个现行的凤箫声都惊呆了。
混清十六派,当论贺欢宫。传言里头的弟子个个多才多艺,勾魂夺魄。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凤萧声还没见到脸,光听声音,浑身骨头都酥麻了,那不识数的那落迦拒绝起来,一个都不留手。
堪比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算释迦摩尼在世,都点化不了这颗油盐不进的顽石。
活络了一番筋骨的那落迦,褪下汗津津的法袍。
他打来前不久才贯通的井水,土黄色的铜盆飘着一方汗巾。捞出来,用手拧干了,擦拭斜角肌、前锯肌,
擦到一半,想起了什么,冰凉凉的麻布肩上一搭,捞出床下盯梢的凤箫声。
“你你你、我我我……”
见识过班首大人对女娇娥的狠厉,凤箫声一时犯起了怵。
她绞尽脑汁,说不出个一二。最后脸面往那落迦造福众人的大□□一埋,嘴刚好堵到了凸起上。
那触感,顺滑、劲道,受凉水揩拭过热度冷却的缘故,上头还浮着一层似有若无的脂光,像是白糖烧化了熬出来的色泽。
成何体统,超不像样!
凤箫声膝盖头顶进他两腿之间,把人按在门上,落下狂风暴雨的噬咬,“我是迷路了!”
那落迦后背撞上兽面门环,胸前又遭雨点般密集的侵袭。他脸色几变,由难耐到情动,扣着门钹的手背表皮蹦出好几条青筋,又强忍着按捺下去。
哦,迷路迷到他的寮房,该庆幸凤箫声这货姑且耳聪眼明,没去折腾一把年纪的方丈?
等凤箫声啃够劲,尝痛快了,那落迦方才拍拍她的脸,让她慢点吃,他就在房间里等着,少不了她一顿伙食。
没等人琢磨出味,将人人腿弯一抄,抛出门去。
大门立时响起了丁零当啷的敲门声。
与以往在凤家,要么凑齐一家人,围着一张圆桌进食,要么在闺房分食,大快朵颐不同,寺院里的和尚们按时按点,齐整地聚在大殿进餐,每日分早斋,午斋、晚斋各一次,吃完还得下田劳作。
好不苛刻。
香积厨的葛大娘行万里路,练就一副针尖的眼力。
她见多识广,一眼瞧出了凤萧声是个姑娘家,还是半年多前来寺庙里投宿的香客,却并没有当面戳破。
女娃娃要不是怀揣着不能为人道之的苦衷,怎会甘心舍弃了女子爱惜的长发,剃度为僧。人姑娘家家的,寻常相夫教子的路不走,偏要乔装打扮,进到寺庙里来当和尚,定是受了天大的苦楚。
她既不能给对方带来诸多进益,又何苦贸然出声耽误人家的行程。
是以,默然无语地隐瞒了下来。
当凤萧声挨不住饥饿,半夜三更摸到厨房来偷偷加餐,睡在藤椅上的葛大娘听到动静惊醒,点起火折子一瞧,原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小沙弥。
她用双手擦擦泛着油污的襜裳,被热油烫出陈年旧疤的手,抚摸着凤萧声光秃秃的头颅,“何至于此。”要是她的孩子还活着,也该长这么大了。
然后回身给人下厨炒了个鸡蛋。
被葛大娘和那落迦齐齐开小灶的成效很明显,凤萧声两颊的肉鼓了几圈,四肢的骨头硬实了不少。
她受着精养长大,本就比无奈出家的流浪人们健康高挑。
现如今,吃得多,练得狠,加之契定了伴生灵,开了灵窍的缘故,整个人身高噌噌往上涨。一下跃成了新进门弟子里面,个头最高的一位。
要不是她这谁也瞧不起的性子忒能得罪人,得磨上一磨,那落迦早安排她当领头羊,帮着管教底下一帮僧人。
那落迦沿袭慧怡方丈的教育理念,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天阿寺虽建立在古陌荒阡,却有着接济百家的仁心善举。自然不会因为谁人的秉性不良而拒绝接纳。
建造佛寺的太阿师祖说过,是个人都会犯错。每个人都需要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由心及身,度过独属于自己的因果业障。方能杀身成仁,度过苦厄。
那是他还没有遇见过凤箫声。
杀生、偷盗、邪淫这三条路走不通,只剩下妄语和饮酒。
饮酒这事可以先行排除。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一无钱财傍身,连问道搭乘的银钱都是靠白芸夕掏的。
人倒是想有骨气地大手一挥,说她不稀罕白芸夕那点臭钱,当谁没有见过似的。可偏偏涉世的经验浅薄,竟不知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出门前没带点财产依傍。
二来,寺院居于蛮烟瘴雾之地,无店面酒家经营。她纵然得了资金,也没处去寻酒。
凤萧声不由恼恨起了投身寺庙的荒僻,使她错失了最易达成的途径。只得换个方法,了解最后剩下来的妄语。
“因果关系反了。”
白芸夕纠正。“你要是不投身这座寺庙,也不会想要破首座大人的戒。不想破首座大人的戒,就不会特地买酒喝。不买酒喝,就无需苦恼裤兜里的钢镚有多少。”
“怪就怪在方丈为何执意破了他这得意弟子的戒,于他于人有什么好处。”
她将整件事的脉络撕开了,一五一十掰扯干净,却惹得凤箫声不高兴。
“就你有嘴,叭叭叭的,当谁不知道似的!看你的书去吧!”
初听妄语,凤萧声误以为是大放厥词之意。苦恼这嘴巴长在那落迦脸上,如何吐露,她又哪能做得了主。
还是调养身体的姐姐好心提点她,“非也,从根本就错了。”
“妄语是撒诈捣虚之意。有时至亲之人会酝酿可怖的阴谋,憎恶的仇敌会对你坦言相告。你要学习分辨真话与谎言才行。”
凤萧声仍然一筹莫展。
说来说去,都怪那落迦不好。总爱挑她的错失,寻她的麻烦。
那落迦那人性子正直、古板,比她师父还讲究,活脱脱一个顽固不化的老学究。
不仅压着她们这些新进门的弟子识文辩字,诵经读书,还要他们修身养性,习武锻体。她和其他弟子抱怨,其他人竟然感激涕零,说到激动处,个个泪洒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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