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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镀金囚笼

云顶大厦顶层会议室。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灰蒙蒙的阴云下显得格外压抑。空气里弥漫着高级皮革、雪茄残留以及无形的压力混合而成的沉闷气味。长条会议桌一端,坐着《流光》母公司“华文传媒集团”的几位高层和代表律师,面色凝重。另一端,则是“星烁资本”的代表——一位穿着剪裁完美、笑容标准得如同精密仪器的中年男人,姓钱,钱总监。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西装革履、眼神锐利的助理。苏蔓坐在钱总监侧后方稍远的位置,低眉顺眼,精心描画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偶尔抬眼看向顾屿和林薇的方向,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刻毒的期待。

顾屿坐在集团高层一侧,林薇作为“特别项目组”负责人,坐在他旁边靠后的位置。她今天穿了一身烟灰色的定制西装,剪裁利落,衬得她娇小的身形格外挺拔,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像暴风眼中最沉静的一点。只有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着一丝紧绷。

会议开场,集团财务总监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陈述着《流光》的“病危通知书”:广告收入断崖式下跌、运营成本高企、母公司债务压顶……每一个数字都像冰冷的刀子,切割着会议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结论冷酷而直接:《流光》已成为集团沉重的负资产,必须立即剥离止损。

钱总监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脸上挂着“悲悯”的微笑:“华文集团的困境,我们星烁深感痛心。《流光》这个百年品牌,承载着无数人的记忆和情怀,就此陨落实在可惜。”他话锋一转,如同变脸,“然而,情怀不能解决现实问题。据我们了解,贵社近期尝试的某些所谓‘转型’……”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薇,“虽然短期内制造了一些流量泡沫,却严重损害了《流光》赖以生存的高端品牌调性!多家核心广告合作伙伴已明确表达了不满和观望态度。这种饮鸩止渴的模式,无异于加速《流光》的死亡!”

他身后的助理立刻配合地投影出几份文件:赫然是几家高端化妆品品牌近期发给广告部的“关切函”,措辞委婉但不满之意明显。同时,屏幕上还滚动着一些社交媒体上批评“新声代”专题“拉低格调”、“失去灵魂”的言论截图。

“星烁资本,愿意伸出援手。”钱总监的声音充满蛊惑,“我们提出的收购方案,不仅能解决《流光》的债务问题,更能注入我们强大的新媒体资源和成熟的流量运营模式。我们将剥离掉一些……不适合品牌长远发展的元素,”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身上,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垃圾,“重塑《流光》的精英气质,让它重归顶级时尚殿堂!”

苏蔓适时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唉,可惜了……本来是有机会的,就是太急功近利,走了歪路……” 她的话像毒蛇的信子,在会议室的紧张气氛中悄然吐露。

集团几位高层的脸色更加难看,目光复杂地在顾屿和林薇身上扫视,质疑和动摇几乎要化为实质。

顾屿放在桌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他能感觉到身旁林薇的呼吸依旧平稳。他想起林薇的叮嘱:沉住气。

就在钱总监志得意满,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抛出收购协议细节时,林薇站了起来。

“钱总监,苏蔓姐,”她的声音清越,不高,却像冰凌敲击,瞬间划破了会议室的压抑,“关于《流光》的品牌调性、价值,以及我们近期的‘转型’是否饮鸩止渴,我这里有一些不同的‘数据’和‘声音’,想请诸位看看。”

她甚至没有使用会议室的投影仪,而是示意张辰打开了她带来的特制便携设备。一道明亮的光束射出,在会议桌正上方形成了一副巨大的、动态的“用户情感地图”。

没有枯燥的柱状图饼状图,映入所有人眼帘的,是浩瀚如星海的动态图景:

无数条来自真实用户的留言、评论、邮件,像流动的星河般交织、汇聚。白发苍苍的老读者手写信件被放大:“……重拾《流光》,竟是为了一群年轻人的‘破布头’,但这份活力和真实,久违了。这才是时尚该有的样子——生生不息。”

年轻男孩的评论泡泡弹出:“第一次给女朋友买礼物没选大牌,买了专题里那个用回收塑料做的耳环,她说这是最有心的礼物!《流光》让我学会了用心看设计。”

素人改造达人的视频片段被精准剪辑插入,她们展示着自己的作品,笑容灿烂,背景里是翻开的《流光》杂志:“我不是模特,但《流光》让我觉得,我的创意也值得被看见!”

最后,是陈烬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怼在镜头前:“时尚不是少数人的特权游戏!《流光》敢让生锈的铁链和珍珠对话,敢把舞台给那些用垃圾创造美的人,这才是他妈的真时尚!那些只会躲在LOGO后面指手画脚的胆小鬼,懂个屁!”视频结尾,他嚣张的中指和狂放大笑,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某些人虚伪的“格调”面具上。

这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汇报,这是一场情感的洪流,一次价值观的共振!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连钱总监脸上那标准化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些,”林薇的声音如同穿透星海的光束,清晰而有力,“才是《流光》正在连接、正在拥抱的‘新生代’和‘新价值’。钱总监质疑我们损害了高端调性,那么请问,梵珀珠宝因为我们的‘钢铁珍珠’专题,销售额提升35%,品牌讨论度翻倍,CEO亲自致电感谢‘破圈’,这算不算高端?算不算价值?”她调出梵珀的官方数据和CEO感谢邮件的截图,狠狠甩在屏幕上。

“至于那些担忧的高端品牌,”林薇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脸色发白的苏蔓,“‘V视角’后台数据显示,在‘新声代’专题上线同期,所有表达过‘担忧’的品牌,其自身在社交媒体上的自然讨论热度、搜索指数均呈平稳甚至下滑趋势。而通过《流光》官网导流至‘新声代’合作设计师品牌店铺的UV转化率提升了150%,客单价远超预期!请问,谁在制造泡沫?谁在拥抱未来?谁又在固守着即将沉没的镀金囚笼?”

她的质问,一句比一句更重,如同战鼓擂响。

“钱总监提到要‘剥离不适合品牌长远发展的元素’,”林薇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苏蔓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巧了,我们项目组在核查您所担忧的‘数据源污染’问题时,确实发现了一些……非常‘不适合’《流光》长远发展,甚至涉嫌违法的‘元素’。”

林薇示意张辰。屏幕上瞬间切换。几张关键邮件的截图被放大——正是王阿姨交给林薇的硬盘里,苏蔓与星烁资本往来的邮件!清晰显示苏蔓低价出售《流光》核心用户数据,并承诺在收购后清除林薇团队!

“苏蔓编辑,”林薇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您一面在《流光》领着薪水,一面将杂志的核心资产——我们的读者数据——贱卖给意图收购我们的资本方,并承诺清除为杂志带来生机的团队。请问,这算不算吃里扒外?算不算商业间谍?算不算对《流光》百年招牌最大的亵渎?!”

“你!你血口喷人!这是伪造的!”苏蔓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如纸,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只剩下气急败坏的狰狞。她看向钱总监,眼神里满是求救的慌乱。

钱总监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林薇的反击如此致命,直接掀开了桌子。“林组长,请注意你的言辞!这些所谓的证据……”

“证据的真伪,自有法务部门和经侦来鉴定。”顾屿终于开口了,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积压已久、此刻终于爆发的力量,“集团法务部已经收到完整的证据链备份。苏蔓女士,即刻起,你被停职,配合调查!保安!”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两名安保人员走了进来。苏蔓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和泪水糊成一团,只剩下绝望的呜咽,被保安“请”了出去。她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林薇身上,如同淬毒的匕首。

钱总监的脸色铁青,他知道今天的收购计划彻底破产了。他狠狠地瞪了林薇一眼,那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恐惧。他带着助理,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席,连场面话都懒得再说。

会议室里只剩下华文集团的高层、顾屿和林薇团队。气氛依旧凝重,但某种沉重的枷锁似乎被打破了。

集团董事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目光复杂地看向林薇,又看向顾屿,最终长长叹了口气:“顾屿,林组长……《流光》,就交给你们了。三个月赌约,继续。集团……会顶住压力。” 这句话,无异于一张珍贵的“缓刑令”。

会议结束。顾屿和林薇并肩走出压抑的会议室。走廊尽头,巨大的落地窗终于透进一缕穿透阴云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

顾屿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身边沐浴在光晕中的林薇。她依旧沉静,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之战,只是处理了一件日常工作。但顾屿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被压抑的、如同破土新光般灼热的力量。

“林薇,”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刚才……砸出去的金子,够分量。”

林薇微微偏头,迎上他的目光,阳光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跳跃。她唇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实的、带着点疲惫却无比明亮的弧度。

“顾总,这才刚刚开始。我们的光,还没真正亮起来呢。”

窗外,那缕阳光正奋力撕开厚重的云层,试图照亮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而《流光》编辑部的方向,似乎也正透出新的、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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