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雪断剑从金像的手中脱出,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出了大殿。
江清风一声令下:“跟上去!”见雪宗众人纷纷跟着抱雪剑出了大殿。
众人越跟越疑惑,这不是去椒盐祖师居住的小院的路吗?
抱雪断剑越飞越快,眼看着就擦过小院,直飞向后面的虚空秘境结界。
江清风道:“停!”
再往前走便危险丛生,她并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于是她说:“由我去就可以,其余人在外面等我的消息。”
纪进泽阻拦道:“宗主师姐,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不是不相信你,但万一你在里面遇到棘手的事,我们这群人该怎么办?”
江清风摇头道:“我当这个宗主也是临危受命,进泽,谁是见雪宗真正的主心骨,你不明白吗?”
她说话,眼神充满怀念地望向那一方清幽院落。
纪进泽和其他人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纪进泽才拱手道:“宗主务必注意安全,外面由我守着。”
江清风点点头,嘱咐了几句,毅然走进了虚空秘境结界中。
无论是刚入门的小弟子,还是修仙大能,只要进了虚空秘境,不死也得脱层皮。
江清风太明白抱雪剑和椒盐师姐之间的联系,她不想错过有关师姐的一丝一毫的消息。
自从师姐登仙,她就再也没有接到过师姐的消息了。
椒盐在一片黑雾中摸索前进,不时叫“廉策”的名字。这里动静这么大,他又不是瞎了聋了,不然应该早就注意到了。
他大概是能力不足,还被困在虚空秘境生成的幻境中,那他害怕的是什么呢?
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求助。
正在她绝望之时,黑雾之中出现一点光亮。
椒盐眼睛一亮,熟悉的名字涌上喉头。
“抱雪!”她唤道。
熟悉的剑气如奔腾的大河向她涌来,她一伸手,抱雪剑便被她牢牢握在了掌中。
这是一截断剑,但是椒盐一握上它,就感觉到有凉爽的灵气在源源不断地回馈她。被黑气搞得脑袋懵懵的她像被喂了一颗薄荷糖,从内到外地清爽起来。
她握紧抱雪断剑,心中涌上无限的勇气。
然而,她刚走没两步,就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微微侧头,昏暗的林中,无数双红色的眼睛悬在空中,看不清身体。
那是被黑气侵蚀了的灵兽。
如果是刚穿来的椒盐,一定会尖叫着逃开,但是现在的椒盐拥有了椒盐祖师的记忆和椒盐祖师的配剑,完全代入了“系统给她捏造的这个身份”,竟然脚步沉稳,完全没有逃开的意思。
一只体型庞大的野兽率先向她扑来。
她拿起半截断剑,凝气补全了另外半截。这把一半实体一半灵体的抱雪剑在她手中爆发了沉寂许久的力量,她只挥出一剑,这只野兽就断成了两截。
然而剑气在击中野兽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划向林中,剑过树断,击得林中野兽们四散奔逃。
椒盐神色冷静,丝毫没有震惊于自己的力量。刚刚的动作仿佛只是她千万次挥剑中普通的一次。
那些野兽逃了一会儿,见她没有追上来的迹象,便聚集在一起,害怕地远远看着她。
椒盐没有理会那些随时要扑上来咬断她脖颈的野兽,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提着抱雪剑,往一切的根源走去。
但是天色已晚,又有黑气阻碍,她这段路走得并不顺利。她只能凭着直觉在林中摸索。
前方一群灵兽围在一起。她鼻尖微动,嗅到了血腥味。
她上前几步,轻巧一剑便将野兽们吓跑。
她蹲下来,看清地上受伤的人正是廉策。
他应该是在幻境中遭到了被邪气侵蚀的灵兽的袭击,衣衫上有很明显的野兽爪印,血迹斑斑。
“喂!”椒盐叫了他几声。
“廉策!”没反应。
“宝批龙!”没反应。
“畜牲!”没反……不对,他手指动了一下,但还是没醒。
如果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只要她一走,他就会被野兽们分而食之。其实问题不大,消失的只是肉身,他的灵魂会回到天界重新成为应昽神君。
椒盐这样想着,扔下他的身体,拔腿就要走。
但是她拔腿失败,她低头一看,一只手拖住了她的脚腕。
廉策意识不清,但手上的力气一点也不小。
椒盐腹诽,人都昏了还知道拖人下水啊,不愧是应昽的灵魂,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唉……可能宝批龙并不喜欢被野兽吃掉这种死法。椒盐这样想着,蹲下了身体。
可是要带着他,她不就更不方便了吗?他又不是物件可以塞进储灵间!
不带!椒盐掰开他的手指,掉头就走。
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刚才的那些野兽并没有走远,还隐藏在树林中等着她离开就吃掉廉策。
椒盐又掉头回去了。
算了,祖师奶奶我慈悲为怀,不便宜这群野兽了,还是等廉策清醒了,让他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吧!
椒盐心一横,将廉策从地上拖起来。她瘦小的身躯硬生生扛起了一只巨大的廉策。由此可见,见雪宗虽然落魄了但伙食上并没有苛待弟子。
廉策的手搭在椒盐的肩头,椒盐扛着他勉力行走,本来就慢的步子更慢了。
她遗憾地想,这里怎么没有药仙婆婆的大力药水啊,那她可以直接把廉策扔着玩儿。
她好不容易挪到了洞口,把廉策放到了地上。他依然昏迷,身上还在流血,但是椒盐并没有心思给他处理伤口,反正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野兽们不敢靠近这里,他暂时安全了。
椒盐拿出断掉半截的抱雪剑。她虽然已经有了可以修复断剑的龙青金,但是此时此地显然不是修复抱雪剑的好时机。
于是她仍然运灵气作剑刃,补全了断剑。
抱雪剑在手,不断地和她体内的灵力呼应,让她耳聪目明,最大限度地提升了这具身体在黑暗中的视力。
黑乎乎的洞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
她没有犹豫,跳下了洞口。若是以前的椒盐,一定会大叫“啥子鬼地方,鬼才去,老娘不去”。
伴着失重的感觉,她落了好一会儿才踩到了地面。
底下是一个巨大的洞穴,而躺在洞穴中心的是——
一只长毛大象。
椒盐只有在动画片里才见过这种生物,说它是大象又和她在动物园里看到的不太一样,普通的大象好像没有金棕的,也没有毛这么长的。
这只动物的毛太长,把眼睛都盖住了。再往下看,该长象牙的地方,是两个发黑的可怕窟窿。
没有象牙的长毛大象躺在地上,大口张开,黑气正源源不断地从它的口中逃逸出来。
洞穴周围,还能看见盘根错节的树根,这难道是珙桐树的树根?之前珙桐树镇压的就是这个大象似的怪物吗?
长毛象没有发出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椒盐不敢贸然靠近。
她只得慢慢绕着圈观察这只大象,抱雪剑在她手中发出冰蓝的光芒。
忽然,长毛象闭上了嘴。黑气不再逸出。
它侧躺在地上,脸上长长的毛倾斜着,它那浑浊的巨大眼珠得以露出,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小生物。
它已经很老很老了,脸上深深的皱纹像时间之车碾过而留下的车辙。
椒盐见它看自己,停下了脚步。
一人一象就在这地底深处的洞穴中对视。
不知为何,椒盐总觉得它看着自己的眼睛充满了哀伤。
过了一会儿,它的巨大眼睛中蓄满了泪珠,顺着它侧躺的脸流了下来。
它一直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仿佛已经老得走不动了。
椒盐震惊地看向它巨大的泪珠,心中忽然产生一股冲动。她走上前去。
她抚摸着粗糙的象脸,在这样巨大的生物面前没有恐惧,只有浓浓的哀伤。
为什么,它见到她会这么悲伤呢?它和珙桐又是什么关系?
椒盐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她就像嗓子哑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望向它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窟窿,想起了象牙塔外堆积的森森白骨。
那些,是它的同伴吗?
良久,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很痛吗?”
不是问“你是谁”,不是问“你认识我吗”,不是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而是问“很痛吗”。
失去象牙,很痛吗?
回答她的只有不断从它的眼眶中流下来的巨大泪珠,在洞穴地面上形成了一片水洼。
长毛象的耳朵轻轻拍了拍,带起一阵风。
但是椒盐不懂,它想表达什么。
她抚摸着它鼓鼓的肚子问:“黑气在你肚子里,一定很痛吧?”
她问完,才恍然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它一定很痛很辛苦。
“对不起。”她捋了捋它不算柔软的长毛,低声道歉。
椒盐一只手抚摸着长毛象,另一只手拿出了可以镇痛的符咒。
符咒不多,长毛象的身躯很庞大,于是椒盐只能聊胜于无地给它各处她觉得会不舒服的地方贴了一张。
长毛象自始至终都没有张口发出声音,也许是因为它一张口,肚子里的黑气就会跑出去。
长毛象大概是累了,像扇子一样扇着的耳朵停止了扇动,乖巧地搭在身体上。它像是困了,闭上了眼睛。
一阵困意袭来,椒盐坐下来,靠在它长着金棕色长毛的身体上,像躺在棕榈床垫上一样。
她做了一个梦。
这一次她依然梦见了一望无际的雪地,但是这次的雪地中央没有那座高高的象牙白塔,也没有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
她的身边有许多她见过的和没见过的活泼小动物。
她和它们一起玩耍,一起堆雪人。
但是很快场景变化,她像坐在看台上的观众动不了分毫。
她看见动物们四散逃窜,看见洪水、火灾、漫天大雪……
她看见刀与枪,猎人与猎物。
她看见长毛象们一头头倒下。
接下来,是她熟悉的在动物园能见到的那种大象。
它们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小象被迫从象妈妈身边剥离。
没有任何麻醉措施,它们洁白的象牙被残忍地割下,在它们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雪,将雪地融化成一片血河。
失去象牙的小象们很快就死了,倒在雪地里,化作了一具又一具白骨。
这些被割下来的象牙,被铸造成了一座圣洁的象牙塔。
椒盐从噩梦中醒过来。
又是那座塔。这次,她见到了塔的起源。
她靠在长毛象身上,恍然想起,这好像是一种已经灭绝了的动物,叫做猛犸。
长毛象的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声音,是黑气在它体内穿梭,令它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椒盐恍恍惚惚,眼前出现了象牙塔三层的天平。
天平的右端秤盘上有一堆白色羽毛,而左边的秤盘被高高翘起,里面是一根黑色羽毛。
她贴在长毛象的身体上,轻轻抚摸它。
她低眉道:“没事了,不会再痛苦了。”
她走到长毛象的嘴前,拿起抱雪剑,用剑柄戳了戳它的嘴巴。
它惊恐地挪开了嘴,鼻子里发出象的嘶鸣声,但是它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椒盐掰开了它的嘴。
椒盐用抱雪剑撑开了它的嘴。
它长长的睫毛在颤抖,滚圆的泪珠再次落下。
椒盐站在它张开的大口前,闭上双眼。
天平的左右秤盘在她脑中晃动,秤盘上的羽毛被颠得纷纷飞起,像一场大雪。
从长毛象肚子里逃窜出来的黑气化作黑色的羽毛,很快黑色羽毛又凝聚出了一个人形。
黑色羽毛人飘向了近前的椒盐,张开了黑色的怀抱。
黑色羽毛将椒盐拥入怀中,和她融为一体。
没有上次那么难受,但是她还是如坠冰窖,嘴唇也变得乌紫。
她迷迷糊糊地喊:“妈妈,我好冷呀。”
这好像她小时候生病时对着妈妈撒娇的语气。然后妈妈给她抱来了一床厚厚的棉被,将被角掖严实了,再给她一个晚安吻。
她好像又生病了。没有妈妈的棉被,她抱紧了自己。
她隐隐看到,天平的水晶人梁的心脏上多了一片雪花,一片新的黑色羽毛落在了天平左侧。
长毛象用鼻子卷起她,将她放到了自己的一侧耳朵下,扇形的耳朵慢慢耷拉下来,轻轻地盖住了她的大半身体。
长毛象的最后一颗泪珠落下,它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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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长毛象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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