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盐是被烤肉的味道香醒的。
她的鼻子动了动,捕捉空气中散发的烤肉气息,然后才睁开了眼睛,眼睛骨碌碌地转动,像只觅食的兽。
头顶是仿佛随时都会坍塌的木梁屋顶,身下垫的是微微潮湿的稻草,四周充斥着腐朽的气息。
椒盐转身,仰头望去,她身后是自己的残破塑像。
她又回到了破败的椒盐祖师庙。
从她的这个角度看,院中茂密的杂草丛已经被人硬生生踩出了一条道,一路蜿蜒向这个小屋子。
廉策一手拨开一人高的野草,一手抱着一捆柴火,往屋子里走来。
他的眼睛对上了椒盐的眼睛,愣了一下,随即任带刺的杂草割破他本就洗得发白的衣裳,快步向椒盐走过去。
椒盐想开口叫他的名字,一开口却像嗓子被撕裂般发出难听的声音。廉策大步跨过门槛,扔下柴火,从旁边的木桶中,用葫芦瓢舀了水给她喝。
椒盐摆手,谢绝了廉策要喂她喝水的举动,自己端着葫芦瓢,“吨吨吨”地牛饮。
“慢点。”廉策抬起手,用袖子去擦从她嘴边逃出来的清水,在她的脖颈逡巡。
“嗝……”椒盐满意地打了个水嗝,把只剩了一点水的葫芦瓢还给廉策。
廉策将葫芦瓢放在木桶里,眼神温柔,轻声细语对椒盐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不要着急,我会一一回答你。”她醒来发现自己在这里,而且身边只有他,肯定会有许多问题。
其实他有更多的问题要问她,但是他不急,慢慢来。
椒盐并不习惯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小心翼翼地说:“那我问了哦?”
廉策愣了一下:“你问。”
“第一,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廉策:“因为没有人会很快想到来这里找我们。椒盐祖师庙已经荒废许久了。”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尊破了半拉脑袋的塑像,眼中流露出怀念之情。
椒盐想,明明椒盐祖师本人就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他在怀念什么。虽然她不太记得自己看了诛龙蛇的“痴”眼后具体做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瞒不住了。
廉策又没瞎,太明显了好么!
她接着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想让别人找到?”
廉策叹了口气:“你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椒盐回忆了一下:“我就记得我很帅。”
廉策:“……”
他无奈道:“还有呢?”
椒盐微微扬起下巴,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我和诛龙蛇斗了好一会儿,然后就不小心中了它‘痴’眼的招,后来好像做了一个很复杂的梦。我一会儿是这个人,一会儿是那个人,再后面,好像很痛,又好像不怎么痛,记不太清了。”
她记得自己好像当时被诛龙蛇伤到了。她低头看自己的胸口,那里好好的,也没有感觉到痛。
为了确定自己是否还有痛觉,她掐了自己一把,立马惊叫唤:“妈妈呀好痛!”
廉策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自己把自己掐得惊叫:“你的伤早好了。”
“我果然受了伤!”她回忆了一下,“好像还挺严重的,为啥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廉策摇摇头:“不知道。当时你浑身是黑紫色的血,胸口还有你自己的血,但是不到一炷香,你的伤就完全愈合了。”
椒盐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啊?我吗?这么厉害?”
她“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确实完好。
她接着说:“那后来呢?我们咋到这里了?谁要找我们?”
廉策:“你知道你击败了诛龙蛇吗?”
椒盐自信道:“虽然记不清过程了,但这么帅气的结果我是不会忘的!”
廉策想抬手揉揉她毛茸茸的头颅,想感受她散发出的快乐气息。但是手刚抬起,他就将手放下了。
廉策:“这就是问题了。这样的凶兽被你单枪匹马制服,已经引起轰动了。”
椒盐愣住了,对哦,当时只想保护变成廉策的应昽,让男主不死,没有想那么多,踹开廉策就自由发挥了。
然后就不小心把太古凶兽诛龙蛇的分体弄没了。
她低下头,低调了许多:“那然后呢?”
“该我问你了。”廉策道:“你是白文婷吗?”
灵宝派的白文婷有多少实力,在修仙大会上大家已经见识过了。
对付诛龙蛇那样惊世骇俗的能力,真的是灵宝派弟子白文婷能够拥有的吗?
椒盐听到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挣扎了一会儿,她终于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那你是……”廉策的目光热切,好似溺水的人突然发现了一截浮木,“椒盐祖师吗?”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像大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的问题,心中顿时轻快了不少。
椒盐没有否认这个问题,事到如今,装都没办法装了,于是她点头:“嗯,算是吧。”
廉策神色纠结,什么叫“算是”,“吧”?
对于“白文婷”那个问题,椒盐也在纠结问题的答案。
既然椒盐不知道怎么回答,廉策也不逼她,而是继续道:“不管你是不是白文婷,总之你顶着白文婷的脸,拿着椒盐祖师的剑,杀了前所未见的凶兽,造成了一个结果——”
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看椒盐的表情。
她身上像玩水小狗一样快乐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紧张和忧愁。
她那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廉策想揉揉她,但又觉得对椒盐祖师是大不敬行为。
廉策恍惚了一会儿,椒盐用手肘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结果是,大家觉得白文婷偷了见雪宗的抱雪剑,又修炼了邪术,在短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故意招惹凶兽,杀之取其力量。”
“他们说你是正道叛徒,修仙者公敌。”
椒盐“哦”了一声,并不感到奇怪。白文婷之前的状态和“正道叛徒”“修仙者公敌”也差不多了,只是有灵宝派替她遮遮掩掩,许多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出了这么轰动的事,只要有一个人点燃火星,其他人就会忙不迭地添柴火。谣言的火越烧越大,最后总会烧到白文婷身上,烧死她这个许多人的眼中钉。
白文婷手中血债不少,想添把火的人估计已经忍了许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发泄口,肯定不会放过她,要一举将她烧死。因此,并无人去探究这等言论的真假。
只要将她烧死就好了。
椒盐叹了口气:“那你怎么还跟我在一起?不怕被牵连吗?”
廉策:“你刚刚承认了,你是椒盐祖师。”
他突然站起身,又后退几步,郑重跪下,朝椒盐行了个大礼。
椒盐惊慌道:“你干啥啊!你又被夺舍了吗?你起来啊!你还真觉得自己是见雪宗弟子啊,我不是说了吗,你真身是应昽,就是那个拽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到处打架的战神神君!”
廉策拱手道:“不论我真身为何,此时我脑中只有廉策的记忆,我只是廉策而已。”
椒盐哑口无言,阻止他行礼的手抬起,又无措地放下。
廉策虔诚道:“椒盐祖师在上,受见雪宗弟子廉策一拜。”
椒盐眉目纠结,简直没眼看,摆手道:“行行行,可以了,受了受了。”她是真怕应昽恢复记忆后找她茬啊。他要是恢复记忆那可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儿啊,那心眼小得刚能穿过豆芽。
廉策起身:“这就是弟子留在您……”
椒盐阻止他:“打住,你说话正常点,我现在还不一定不是白文婷呢,我不是还杀了你师弟吗,你别待会儿悄咪咪把我杀了就行。我还是喜欢你谜语人的样子,你恢复一下。”
廉策哽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谜语人”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按她说的,说话正常了点,用对平辈的语气道:“这就是我留在你身边的原因。”
“那见雪宗其他人呢?”椒盐问,“你不打算告诉他们吗?”
廉策:“我并没有机会告知宗主和掌门。那时你昏过去,很快有修仙者和其他人找过来,看他们来意不善,我先带你跑了。本来想为你治伤,但你好得太快了。”
椒盐腹诽,听他的语气怎么还有点遗憾呢?!
她骄傲道:“毕竟是你祖师奶奶嘛!血厚!”
一般来说,孤男寡女在破庙不发生点什么是不正常的。
但是一旦这庙里摆的是椒盐她自己,一切就正常了起来。
说了半天,椒盐嚷道:“我是闻着肉香醒的,我的肉呢?”
廉策这才想起,院外还烤着一只野兔。于是他去院外取来了兔肉。
椒盐兴奋叫道:“是兔兔!兔兔最好吃了!”
她脑子里滚动播放了一串菜名:跳水兔双椒兔干锅兔冷锅兔玉米嫩兔……
她拿起兔肉就啃,当场被烫到:“唔!好烫!”
明明论辈分来讲,椒盐才是长辈,但是廉策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照顾椒盐,从她手中接过兔肉,替她吹了吃。
椒盐还在张着嘴狂吸冷气:“烫死我了……”
廉策将手掌伸到她面前,一股清凉的风从他的掌中穿出,椒盐顿时舒服了不少。
“对哦!”椒盐猛然醒悟,她是修仙的,用点术法怎么了!
于是她推开了廉策的手,拿出了只有半截的抱雪剑,将剑立着放在自己下巴下几寸,剑里一股清凉的气息喷出来,让椒盐如沐雪风。
“啊,舒服。”
大名鼎鼎的抱雪剑就被用来当小风扇降温了。
廉策:“……”
抱雪剑:……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窸窸窣窣杂草被拨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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