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一天的败笔始于那碗鸡排饭。
市一中的作息被人戏称为低配版的衡水模式，对，就是那个万恶的衡水模式。
所以林晓6点10跑操，6点50早读，8点10开始上午的五节课，14点10再连上下午的四节课，21点50晚自习结束后再回寝排队洗澡加收拾内务，23点入睡。这样的作息林晓坚持了快一年，已经从初来的不适应变为她的生物钟。
不过，今天稍微有些不一样。
“听方茹说二楼的鸡排饭很好吃。”
在跑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一个想法就这么降临到她机械化的脑子里。
抢饭如同打仗。
当她看到鸡排饭窗口排队人数超出她预料的时候，已经由不得她后悔了。
鸡排饭是很好吃，但她中午洗衣服的时间没了，她只能在晚自习前的空隙时间里完成晚饭加洗衣两项极限任务。
林晓将衣服挂好的时候，离晚自习开始只剩下5分钟，她仿佛能看到班主任老刘盯着空座位的不耐的眼神。
夕阳西下，少女在校园里奔跑，可惜并没有电视剧里面那么唯美。
林晓在狂奔，宿舍楼到教学楼有一个下坡，她凭着重力加速度一步并作两步，汗水从她皮肤里的每一个毛孔流出，风把她的脸捏得很狰狞，阳光刺着她的眼。
所以她没有看到。
一个白色的身影，逆着光，突然身形矫健地从她前方出现。
“小心！！”
林晓停不下来了，眼看要撞上的时候，那个白色的身影纵身一跃。
风好像在这一刻停了。
林晓抬起头，她看到修长的黑色影子被夕阳绘上一层金边，洗得发白的浅色T恤在空中飞舞，少年健硕的大腿，柔软的运动短裤，还有短裤下漏出的，黑色的裤衩。
天旋地转。
她随着少年优雅的落姿狠狠地摔坐在地上。
“同学。”
林晓发懵，她抬眼见到了一张俊秀的脸，粒粒汗珠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晶莹透亮。
少年皱起好看的眉眼：“同学你流血了，要去医务室吗？”
啊。
林晓低头，膝盖渗出鲜血。
疼痛袭来的那一刻，晚自习铃声无情地响起。
林晓心碎了。
鸡排饭真是罪该万死啊。
不对，推荐鸡排饭的方茹才是罪魁祸首。
*
市一中的体育队定时定点早训和晚训，雷打不动。
作为全市最好的高中，学生们卷生卷死，很多班级规定在晚自习前10分钟就得到教室自习，所以校体育队训练的时候，校园早已空空荡荡。
所以苏浩没有想到，林晓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场惊险的相遇。
对于男生来说，没有受伤是运动员的万幸，不过他面前的这个女生就没那么幸运了，他扶着林晓去了医务室，他俩在医务室互相道歉，都有点尴尬。
校医让苏浩帮忙把情况告知下林晓的班主任，他飞一般地去了。等校医处理好伤口，林晓也想回教室，却被勒令在医务室休息一节晚自习。
第一节晚自习下的时候，方茹、尹娜娜来接她，两个女生从两边架着林晓上楼。
“你真不考虑减减肥吗？”方茹气喘吁吁。
林晓狠狠瞪了她一眼：“还说，鸡排饭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方茹冤得很：“听听，鸡排饭的罪过还怪我身上了，请不要鸡冠茹戴。”
林晓正准备继续和她嘴仗，尹娜娜在旁边轻轻出声。
“晓晓，来帮你请假的那个男生是哪个班的呀。”尹娜娜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羞涩，“他好像有点帅啊。”
霎时，飞跃的少年身影在林晓眼前浮现，同时浮现的，还有那条黑色的裤衩。
林晓的脸微微红了，幸好楼梯间足够昏暗。
“哎呀，我们娜娜对帅哥感兴趣了。”方茹仿佛嗅到什么一样地兴奋起来，“我知道那位帅哥，他叫苏浩，是我们高一年级9班的，学校田径队的，可受女生欢迎了，之前听说高二的女神对他穷追不舍来着。”
9班是体艺班型，上次月考班级平均分在全年级10个班级里面排名第十。术业有专攻，这个班级主攻的不是学习。
听完方茹的话，林晓脑海中浮现一些不好的传闻。林晓知道不能随意揣测别人，但少年心性，为了规劝朋友，总是会性急的。
于是她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娜娜，我也听说过他和高二的人谈恋爱，我们马上就要分科了，下一次月考占分班的比例还蛮重的，你现在可不要和这种人来往……”
有些话，一说出口就知道不该说，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特别是水泼到当事人面前的时候。
林晓有种莫名的预感，所以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苏浩就站在她们再上一点的台阶，他健壮精干的身体投下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她们。
方茹和尹娜娜面面相觑，而林晓在这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少年嘴角转瞬即逝的凉薄笑意。
“同学，这个给你。”苏浩将一个东西塞给林晓，“这次真是不好意思，没有下次了。”
他从她身边掠过，带起微凉的夜风。
林晓一低头，手中是苏浩给的治跌打损伤的药。
“他人还怪好咧。”方茹嘀咕了一句，随后她转向林晓，“咱们刚刚说的，他没听见吧？”
一股惭愧和懊恼的火，席卷了林晓的心。
*
一中体育生的晚训集中在前两节晚自习，正常上第三节晚自习，晚自习结束回寝。
苏浩寝室也以体育生居多，夜聊就聊到晚训的事。
“当时真是吓死我了。”李坤鹏一惊一乍地，“突然间就窜出一个人影来，差点和咱们浩哥撞上，当时我想哪个傻逼跑那么快还不看路，一看竟然是个女的，她那速度真是绝了。”
阳台上的章平正借着手电筒的光洗衣服，随意插嘴道：“那是1班的林晓，人家和你不一样，分秒必争。”
这一句点起了男寝的八卦之心：“你认识？”
章平懒懒地说：“天天经过年级办公室，你们明天抬眼看看办公室外墙贴的光荣榜，人家从未下过年级前五，上次月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年级第二。”
寝室一阵起哄声：“学霸啊。”
李坤鹏对苏浩笑：“那浩哥差点把人家学霸给撞了。”
苏浩也对他笑笑，随之门外突然传来查寝老师的一声怒斥。
“哪个寝室还亮着灯！”
章平飞快地熄灭了手电筒。黑暗袭来，伴随着清朗的少年声与凉薄的笑意：“也就成绩好了。”
李坤鹏没太听清苏浩说了什么，那声轻笑就隐匿在黑暗中。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体育生们就在晨训了。他们跑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操场的跑道还是凉的。
他们训练好一会儿，其他学生才开始在操场上集合，体育生们又转移了训练场所。
微凉的风吹过，摇晃的枝叶将阳光切得支离破碎，苏浩突然就想到了摔坐在地上的少女，当时她白净的汗淋淋的脸上，也是这样细碎的阳光。
苏浩愣了一下，随后又嗤笑一声，心想她凭什么。
算了。苏浩轻轻闭眼，调整好心态。反正也是不相干的人。
还没下早自习，教练允许他们先去吃早饭，体育生们晨训完后除了吃早餐还得洗澡，需要多给点休整的时间。
苏浩和大家走一起，前面的人突然回头贱兮兮地笑。
这些人又犯什么神经，苏浩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随后一怔，林晓在众人调侃的笑中憋着满脸的红站在食堂的门口，苏浩下意识看了下手表。
还没下早自习。
林晓已经等了他一会儿了。
*
看热闹的人们都被轰走了，林晓走过来拿出手上的东西，苏浩一看是玉米、鸡蛋和牛奶。
“那个，昨天真的不好意思。”林晓脸上还是红红的，“这是我给你买的早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收下，我是真的很抱歉。”
苏浩咧嘴笑一下，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林晓营养搭配得蛮全面，可惜这点东西哪够他填肚子，他摆出一副友好的模样：“没事，那是意外，你还受伤了，我也感到抱歉。”
林晓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苏浩却挥挥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好好养伤。”他转身，把她抛在身后。
身后却突然传来好大的一声：
“苏浩！”
苏浩从来没想过那样小小的一个人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他有些震惊地挑挑眉。
林晓跑到他面前说：“我是真的很抱歉。”
又是这句，苏浩笑笑：“不是说没事了吗。”
“不是。”林晓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我为我昨天随意揣测你表示歉意，我不应该听信传闻，更不应该随意传谣，我为我的刻薄和尖锐跟你说对不起。”
又有清风至，苏浩看着少女脸上泛起了闪耀的细碎阳光，他轻轻地说：“不用特地为这个道歉，反正这个传闻人尽皆知，多少人背后在说，我都习惯了。”
“不。”少女坚定地说，“习惯不代表不介意，就算你真的不介意，也不能掩盖我的行为是错误的事实。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这很重要。”
苏浩这次是真笑了：“就为了这个，逃了早读，你从来没有逃过吧。”
林晓终于有点心虚地缩缩脖子，但她还是说：“我们老刘一直说成才先成人，我如果不来向你道歉，我这么多年的书就读狗肚子里去了……”
少年爽朗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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