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副官,怀大人找你。”
柳散人在帐篷里收拾着行李,见兵卒进来后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是,我马上过去。”
过了一会儿,柳散人掀开帘子,行了礼道:
“柳副官,话说回来,你跟着我们多久了?”
“禀告大人,已是第五个年头了。”
“啊……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今日我传唤你来,是想要你带着这孩童一同离开这儿。”
说罢,指了指在榻上睡着了的小孩,随后塞给了柳散人一个卷囊。
柳散人身子颤了颤,抬头望着她,
“……大……大人……您不是说今晚我们一起走吗……”
阴师将手扶在柳散人肩上,帐篷内光线昏暗,柳散人只见她笑了一下,道:
“情况有变,吾要留在这,而你,和子浣不一样,你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这……知道吗,阿柳你要活下去,带着她一同走下去……我的副官,你,明白了吗?”或许是在烛光下,她脸上好像有些许红颜。
柳散人犹豫许久,最终不甘的点了点头……
——————
深夜,流散人身着黑衣,怀里抱着个约两岁大的孩童,从军营里离去,向着东边逃……
不知过了多久,一次不经意的回头,军营的方向已是漫天火光,她楞住了,喘着粗气,踉踉跄跄的行了几步路,转身望着军营的方向,散人的主子让她逃离那个是非之地,可她自己呢……却留在了那
不知不觉,散人已然伫立在那许久,缓慢低头看着怀里的孩童:
真可怜啊
这么小父母就不在了
天知道世人是怎么看她的
怪胎?
不!
应当是妖怪吧?
但愿她能在我之前安馨……
“浣儿啊,这次是真的只剩阿柳了……”
——————
不久,她带着孩童在凌胡郊区盖了个小平房定居下来,这里受到诡乱的影响是蛮大的,柳茹青按主公的吩咐在这里进行调解工作。
最初,凌胡的居民对这两位先是诧异、怀疑,随后的一个月内便适应并热情接纳她们……
“啊!柳道长早啊,还是老样子吗?”
“嗯,两馒头就够了,董小姐。”
“哎呀叫什么小姐啊!我就一破摆摊的罢了。”
早市摊主边笑着边将两馒头递给她。柳散人把一个馒头给了子浣,另一个馒头留给自己,坐在摊位旁的椅子上吃着,垂眸望着对面双手捧着大馒头的女孩,她面无表情,金黄色的眸子暗暗地闪烁着光芒,另一只眼睛被白发遮住了。散人见她脸上有污渍,便拿出手帕轻轻的擦了下。
不同往日街道上的热闹,除了董小姐的早摊前有一些人外,街道上空荡荡的,这几日凌胡的老百姓们过得心惊胆战的,没什么事都不敢出门了,生怕出得去回不来了。
早饭吃了后就牵着子浣的手往凌胡的医馆走去,自诡乱之后的两个月,月疾便波及到了这,感染后的百姓皮肤上会出现红肿和山花样的斑变,从感染处开始蔓延至全身,皮肤血肉乃至脏腑随之消散,最终化为一具尸骨。到医馆后散人按她主子的指示向大夫询问情况并告知医嘱,子浣负责安抚初期感染了的百姓、采药。
这一年的冬日,相较于以往而言更为寒冷、刺骨,无论是体感还是心……
在日常在医馆里度过外,柳散人会带着幼童四处夜猎,以从当地百姓那赚来的小钱来维持生计,偶尔也会同以前一样接点小事帮下忙什么的。
月疾爆发一个月后,幼童就高烧不退,凌胡里许多前些日子还热心向柳散人喊:“道长好!”的百姓少数已化为尸骨。她是那么的不甘,也有许多人熬过去了,也好。
幼童躺在医馆那儿好几日,才烧退病消。待柳散人前去医馆探望她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性子也变了,只记得阿柳。
凌胡的冬日似是更冷些了,夜晚二人一大一小在平屋里,坐在火炉旁取暖,外面下着大雪,屋里似是太过寂静,柳散人偏了偏头,道:
“你怎的好似很累,要不先去休息?”
“……”
“怎的不说话?”
“阿柳姐,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吓人啊?”
“怎会如此!我们浣儿的眼睛是整个九州乃至全天下最好看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啊?”
“……他们说我是妖怪……我的娘亲是大妖,生了我个小妖……还那火烧子浣衣角,朝我扔石子……”
“……谁说的?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那阿爹阿娘呢?!倘若浣儿的眼睛是真好看,那又为何他们会丢下我……”
“……”
“……那、那为何不来见浣儿?”
“……”
柳散人无法回答她,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他们如今是死是活,只得沉默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雪还在下,炉火还在燃。
许多人熬不过严寒的冬日,许多人倒在了春日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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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的冬日,月疾终于结束了,凌胡的百姓数量大减,原本热热闹闹的小城已变得格外宁静。
清晨,子浣按药房医师的吩咐上山采灵药,没走多久,便不巧遇上了暴雪,白雪皑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很快她就被暴雪吞没,迷失在山间……
周围越来越冷了,什么也看不清,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摔在地上,左腿发出阵阵刺痛,双手被冻着发紫,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是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躺在雪地里瑟瑟发抖,无助的喊着,即使明白这荒郊野岭的也不会有人家……
就在自己快被冻死的时候,眼前闪过一团毛茸茸的白毛,感知到有人将自己轻轻抱起,用绒毛细细滑过。那个人好似将块红石放在子浣的手心里,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那石头散发着光芒,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她看清来人,不,不是人,而是位狐妖……
不待她说什么,便昏了过去。
(“……子浣,对吧?”)
“……!”
她感知到自己身处于黑暗之中,眼前的是一位年轻貌美且具有同自己相似的白发?那女子身上散发着神秘的光芒,还有点虚晃……
“你是……”
(“叫我十六师就好了,一位阴师,真名吗……不大清了……”)
“好……十六师,这是哪里……这里好黑啊。”
(“你的内心……也是心界。你算是我最早遇见过心界开启时间最早了的晚……不、哦是孩子。”)
“……是我的心界,那您是怎么进来的?”
(“……”)
那人不语,恐怕现在的她无法回答子浣的问题。
(“……小娃,你摸摸我的脸吧……”)她苦笑着,子浣听后愣了一下,后迟疑地将她缠满绷带的右手伸向她。
“……!”
手穿了过去,十六师的脸上像是出现了水波。子浣将手收了回去,惶恐地望向她。
“难、难道你……”
(“对,我已经死了……”)
“可、可是,我听说阴师会永生不离的……对、对吧?”
她苦笑着,慢慢从乾坤袖里取出张已经发黄了的稿纸,递给子浣,道:
(“……噗哈哈哈!当然是因吾是自杀……至于这个,就交给你啦!这可是我生前最重要的研究!你啊……就由你来完善它。”)
“它对我来说有什么用?”
(“……若是你想见到真正的吾,便来解封祂,或许你可以成为……呵,算了,现在说还早着,等到时机成熟再同你谈吧。”)
子浣望着她,伸出手接过了稿纸,上面的字迹栩栩如生,一旁还画了尚未完善的符咒图,最右边那却写着一小段歪歪扭扭的句段,当事人好似很痛苦。
(血致死,赤致生【?????】无用之举成凶器,无灵之者阴之守也【???????】望之久也君去也吾【??】面,仍中意狐灵君【????】)
很多字都看不清,不是年代太久远就是被黑色的污渍染掉了。
……
等到子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了,她躺在平屋内的床榻上,旁边坐着柳散人和医馆的中医。
“浣儿?你醒了?!”
“娃娃才刚醒,您先出去吧,这儿有我。”
医馆的医师对柳散人说道。
“……”
她望着柳散人出了房门,不语。缓慢的从口袋里掏出驱寒草递给医师,随后又躺了下去。
“……那雪怎么没把你这个妖怪给冻死呢?”医师一把拿过药,转身就去忙了。
—————————
夜晚,子浣同柳散人吃着晚饭,柳散人没什么胃口,便对子浣道:
“一位自称是『一凡人』的年轻车夫在山脚下发现了你便将你带回我这……怎的差点被冻死在山里啊?”
“采药的时候,忽然遇上暴雪,迷了方向,之后……就遇着了一位狐妖……好像是祂把我从山里带出来的。”
柳散人挑了挑眉,低下头夹了棵白菜,放入子浣的小碗里,道:
“……之后就不去采药了,好好休息,你就在屋里玩会儿,我也不太饿,先走了。”
说完就将筷子放下,走到门前拿了把伞,推门走了。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没有哦~那个道人是为了你好罢了嘛”)
心界里,十六师笑着说道。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啊……哦!等下,为何你的心界会有这样?一片漆黑……在这儿好孤独……甚至还有点想哭呢……”)
“心界不都是这样的吗,十六师姐姐?”
(“!?你叫我姐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十六师狂笑着。等到笑不动后再道:
(“当然不是啊!心界大多是白的和是灰的,之前我见过一道心界是赤红的……你同她一样新奇。”)
(“……”)
(“咳咳咳……总之你如今也有了空闲时间了,若是当真想解开吾的研究,那便到那山下去找间庙,怀神庙……”)
待她道完后,便消失了。
“十六师?”
(“……”)
无回应,漆黑的心界里只剩下她一人独自徘徊于黑暗。
那天夜晚,子浣一瘸一拐地走进里屋,躺在床榻上静静的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她在想什么?
次日,等到柳散人出去后,子浣悄悄地走出平屋,跑到山脚下。
(按照十六师的话,那座庙应该在这附近吧……)
转了一会儿,她便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座寺庙。走到庙前,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走到院里,看着一旁的凉亭,样式很老了,但周围却很整齐,尤其是那些花草,像是有人常来打扫的。
“十六师姐姐?我到了。”
(“……”)
“十六师姐姐?”
(“……嗯?……啊!好、好的!额,你到庙里去,神像后的壁画中有暗格,找一下。”)
(“好、好的!”)
走进寺庙后,她眼前是座巨大无比的金神像,祂脸上挂着笑,手中握着一把仙剑,剑上绕着花,与祂十分般配。
“这位是谁?”
(“怀兮泽,岭南怀氏的祖先,也是元师,首位阴师。”)
……
(“壁画也是祂,是祂在人世间的一切,以及生平。”)
子浣在壁画上试探了一番,最终在朵彩云里找到暗格,从中选出了几个小袋子,上面绣有怀氏家文。
(“这是锁灵囊,在解封研究之前,你要同我学学一些基本功,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珍视之人会不幸离去,它可以帮忙,甚至救你一命……当然,也能传些阴术给你。”)
“多谢十六师姐姐。”
(“别那么叫我啊!我、我……算了吧,你想怎么叫就随便你吧。总之,你一有时间就过来吧。”)她好似忽得面红,磕磕绊绊地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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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的流民四处刨树根,旱灾伴着月疾的消散在此降临。
“大人啊!赏口饭吃吧!我儿他快要饿死了!”
老汉披头散发,手捧土碗奋力扑向柳散人喊道。
巷子里的少妇恶狠狠的望着刚生下的孩子,她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不一会儿一名壮汉跑过去从妇女手中抢过哭啼的婴儿死死掐住其脖领,妇女惊慌地嘶喊着:
“啊啊!!我儿啊!!!!!把他还给我!还给我!!你个禽兽!!连孩子都吃!你、你不是人啊!”
“滚开!”那壮汉用脚重重地踹了她的腰上。过了会儿,妇女便噎了气。
“什么狗朝廷!粮食够不给!钱就要这么多……”
瘦如骨柴的老农悲喊道,趁着残党还没来,柳散人快步离开街道。
“……”
柳散人在荒野上行走着,点着一张明火符,走了许久,在座石窟前止步,观察了一下,用手轻轻地将其上的积雪抹掉,略试灵力,感受到些许侵蚀后,笑道:
“……哼,找到了!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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