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往生桥上前仆后继,一眼望过去全是魂体在等着转世投胎,奈何前面的不为所动,后面的人各个叫苦连天。
“哎呦喂别挤啦,前面都堵死了,做人不安宁做鬼还不消停!”
“鬼知道喽,咱俩待紧点,回头投胎还搁一块。”
“安得银子都交了,那鬼钦差可都答应俺,回头定给咱俩投个富贵人家,一起当有钱人家小姐。”
叽叽喳喳声吵得冥府内不得安生,两个小鬼手持法器不断将前人往后驱逐。
一个接一个的孤魂野鬼,历烊手里的长生簿来回翻页,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花费了多少时辰。
有孟婆的帮忙,历烊很快收拾好。
“大人再晚些得回来,只怕那往生桥要先一步塌了。”
衣袖一挥恶鬼收进袖口,历烊才得空长歇口气。
孟婆长舒道:“不得不说,你带回来那孩子,还挺勤快,有他在能省我不少事——”
二人视线转向屋外,枯骨钟随风摇晃错开,只见那长生树下,一抹小小的身影正低头扫着地上的落叶,认真到根本没注意到两人。
“确实勤快。”历烊转过身去,倒也不是他心慈手软,毕竟多年父子情分,闻人逸月如涯也付出了代价,祸不及子女,他还没那么心狠。
待到人间寿期走到尽头,他又要回到冥界,继续他千百万年的职责,抹去历呈珏的记忆,对他对自己都好。
历烊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回来?”
孟婆只是笑而不语,人间少了个玉观音,那些人要是知道了只会拍手称快。
“那孩子你好生教养,我不在的时候有他陪着你也就不孤单。”历烊双手放置身后,恢复一贯散漫:“有些事我还没交待清楚,还需要再回去一趟。”
孟婆没接过话茬,看着树下休息的那道身影,走上前去蹲下同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小的人儿快步跑开,历烊回到主位继续接待下一个往生者。
长剑划破空中卷起衣袖,灵活地翻身手上剑刃婉转,远远见得他如一叶轻舟,身姿翩翩而起。
应堂主不由轻叹声,教主当真不惋惜自己的身体,大病初愈就开始习武,但教主也是天资过人,竟能将武功恢复到同先前不差。
“教主要顾虑身体,玉长老走前才刚交待,不可让教主——”
“不碍事。”未清狂摆手间将剑收进鞘内,对于身边人的关心,他已经不会选择无视。
“玉长老走前还特意交代过,若是教主不听,便是千里也要寻她回来。”
“话说玉长老怎么临了想到要归隐山林,这么突然,也不知提前交待兄弟们,我们好给她践行不是。”
玉观音要走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就连应堂主也是在听她说的话里揣测出什么,一番追问下,对方才敢如实跟他讲。
火星子点燃未清狂手里的香,神龛上敬拜的神佛看不清面孔,阴影下让人看眼都不由全身冒冷汗。
“玉长老为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座不想她离开后,外界还有关她的闲言碎语,凡恶意中伤者,杀无赦!”
“恶语伤人六月寒,他们自认光明磊落,却连妇孺都敢言语辱骂,说尽浪荡之词,着实虚伪。”
众人起此彼伏的声音吵得未清狂头疼欲裂,就连底下呈上的簿子他都随手丢在一旁。
“扣去土地征收税,用人调动花销等等,光是上月就足足少了五万银,手下查阅了先前账本,无一上报过。”
先前都是修一,玉观音主事,两人都无徇私舞弊的理由,奈何账上写的清清楚楚,那银子确实是凭空消失,或者说是根本没记录在册。
本以为他说完,众人都会惊奇,应堂主没听见声响,抬头却见各个低着头颅。
未清狂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应堂主不懂操持事务,态度凌然到一板一眼,完全不会将事情往另一个方面想。
也难怪他会在大庭广众下讲出这件事。
眼瞅对方还没意识到什么端倪,未清狂才出声:“银子的事本座不想深究——”
众人好不容易能松口气,又听应堂主喊:“教主,这……”
未清狂接着道:“大家都门清着,银子撒下去才有人愿意办事,底下人也才心满意足,但那中间的油水要是捞多了,贪得无厌,那时也别怪得本座不留情面。”
在座几位能有几个不为金钱折腰,这事被摆到明面上讲,能是什么光荣的。
未清狂睁一只眼来闭一只眼,心里也是清楚得很,要真的深究下去,整个魔教无一幸免。
如今他也是在给这些人提个醒,要真出手整治所有人都要遭殃。
“这……”
那些老匹夫互相看着对方。
未清狂没看底下人作何反应,只是将手拍在应堂主肩上,示意他跟着。
“你来魔教也有些年头,一路干到堂主的地位,底下兄弟也信任你,今日你本可以将此事私下同本座讲,可你错在暴露自己,太过墨守成规。”
未清狂直白道:“正直是好,可惜用错地方,本座当初就说过你不适合魔教。”
应堂主这才后知后觉他的举动,是有多么愚蠢:“是属下急功近利——”
“银子事小,切莫因小失大,失了人心。”
未清狂顿了顿,他要找宁坚汕报仇,也不可能治魔教于群龙无首之地,要紧的是巡视下来,魔教竟没几个可靠的。
“本座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剩下的看你自己悟。”
他挥手劝人退下,本低着头的人却突然发问:“教主怎么会想跟属下说这些?”
周围是难得的清净。
男人低头注视脚尖,背脊却挺得笔直,同未清狂相比,周身充斥着正义凌然气息,着实与周围无法融入。
“本座时日不多,仍有私仇未报,本座相信魔教在你手里,也能发扬光大——”
应堂主吓得抬头,脸上写着惊愕,教主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有啥不懂的。
“属下名不正言不顺,担任不起重责,但求教主收回成命。”
没等未清狂反应,对面以表忠心般单膝跪地,完全打了他个猝不及防。
面前的地面被阴影笼罩,应堂主抬眼看见那衣角一晃而过,紧随着有人双手将他扶起。
“本座要为魔教考量,更要顾虑到底下的兄弟们,魔教要是落到那几个老头子手上,不出几日就会被分个干净,由你来接手魔教,本座也能有些许安心。”
未清狂仿佛能洞察到他心里所想,又道:“魔教不需要皇位继承,……鬼令受服,教皇血脉早就不是重中之重,能力本事在兄弟们也才会信服,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来同本座说。”
没有人不为权势屈服,未清狂只是给了他一个思量时间,至于结果,肯定不会超出他的预期。
择日一早未清狂的屋门便被敲响。
“属下定不会辜负教主所望,将魔教发扬光大。”面前人显然一夜没睡好,很是憔悴沧桑。
未清狂的打算是先前就想过的,应堂主底细清楚,孤身一人无父无母,就连玉观音也说过,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未清狂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要是继续拖下去,恐怕是撑不到找宁坚汕复仇的时候,宁家现在当家的是大儿子宁珏。
自宁沅去世,宁家内部也可以说是分崩离析,宁沅的死横在宁家二老心里,更扎根在宁珏心头。
宁珏顾不上不孝的骂名,将宁坚汕赶出宁府自立府邸,想来也是对这个迫害全家的父亲,恨之入骨。这于未清狂而言,更方便他出手。
宁坚汕的实力大减,却不容得小觑,更别说有专人看着。
“教主先前说到的私仇未报,莫不成是指离冤姑娘……”
……
许久没人在他面前提到过离冤,见他反应不对,应堂主也猜到自己说对了。
离冤是教主身边的大丫鬟,当日大殿上发生的事,传得人尽皆知,他们都说离姑娘是被教主杀人灭口。
教中兄弟有目共睹,他们更情愿相信是外界空口谣言,大家都是明眼人,分得清楚是非对错。
“教主深谋远虑,有些事不需要教主出手,只要吩咐下去,就可以让那姓宁的老头生不如死,为离姑娘偿命——”
未清狂对此只是摇头,眼里是顷刻而出的杀意:“私仇旧账本座要一笔一笔和他清算,若是魔教的人出手,到时上升的就是魔教,武林的纠纷。”
“宁坚汕再不济也是宁家人,父子情分再怎么断,宁珏都不会善罢甘休,魔教到时势必要给武林个交待。”
江湖恩怨牵扯门派,纠纷云起往往不是个人就能解决,所以门派间都有不成文的规定。
未清狂将手重重拍在一众账本上,眼里的怒火呼之欲出。
入夜轮到门口的守卫换岗。
声响没有惊动里屋的宁坚汕,谁承想他英明一生,老来却六亲不和,儿子不惜同他撕破脸也要驱逐他出府。
若宁沅没死,他现在也能儿女绕膝,退位后能颐养天年,但事情往另一个方向走,是谁都无法掌控。
武林大会上风起云涌,他本意不想伤害宁沅,可宁坚汕显然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或者他从未替宁沅想过。
夜晚气温骤降,断臂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辗转反侧下他翻身起来,步履维艰地挪动腿脚。
烛火光明烧得宁坚汕那双浑眼渗出眼泪,抹掉泪痕的同时,他不免注意到外头。
寻常这个时辰,守卫该换好岗位,火把也随着入夜温差减弱,可此刻透过窗纸,外头却亮得呛眼。
手慢慢探向床边的剑柄,宁坚汕警惕地往窗边踱步而去。
目光紧盯着外头,仔细听着风吹草动。
另一头的景亲王府。
“王爷,未清狂今日趁早些时候离开魔教,至今未见回去的身影——”
“为何现在才报?”听见探子来报,沈晏忱心头顿时涌上一股不安,那种气息愈加急迫,直觉告诉他,有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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