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很幸运。
她感觉到握着她脖子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她身前这人胸膛不再起伏,他断了气。
林尧长吐出一口气,她用力喘息着,她那握着镖的手在颤抖。
但林尧也不太幸运。
因为一条咬钩的“鱼”死了,还有另一条。
她没来得及喘息多久,一镖又一镖接踵而来。
林尧只能将身上这条死了的“鱼”紧紧拥住,希望借此来抵挡。
那人见镖没多大的用处,向林尧走近了来。
随着那人的逼近,林尧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仿佛在与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对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既不像是喜悦,也不像是嘲讽,而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近乎疯狂的平静。
她的眼睛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笑声低沉而沙哑,像是从深渊中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连风都停止了呼吸,只剩下她那令人不安的笑声在空旷的天际回荡。
林尧将身上的死人一把推下去,仰头望着天空一边笑一边大口喘息着。
那笑容属实有点诡异。
向着她逼近而来的人因她的笑容而感到诧异,刚及抬头想要往天空望一眼,“笃”的一声闷响传来。
他双眼瞪大,瞳孔中满是震惊与恐惧,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无法相信那一声闷响是自己传出来的。
这时,他才看清了林尧的口型。 那哪是在大口喘息啊,那分明就是在说:可惜了。
为什么可惜?为谁可惜?
他缓缓低头,只见自己的胸口处,一个巨大的血洞赫然可见,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身下的地面。
他的身体无力地摇晃了一下,如一支已射出的箭尾,微微颤动一晌,随即重重倒地。
这一次不再是“笃”的沉闷响声,也不再是他发出来的。
不对,也是他发出的。
一声脆响的“啪”之后,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了。
他的眼睛仍瞪着,瞪大看着林尧,似是想死个明白。
有一人飞跃至他的身后,在血迹染红了的尘土中捡起了一支黑身金箭的箭簇以及两枚三角双镖。
“我还以为自己最近功夫见长呢。刚还觉得奇怪我这镖的威力怎么会这么大,能将人活活射穿?原是如此。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学得我影嵇门功夫的?”
一姑娘巧笑嫣然的转身,她笑吟吟的望着不远处还躺着的林尧,似乎对林尧这副模样感到无比新奇。
有血顺沿而下,那姑娘感到手臂上一阵黏腻,她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那箭矢和两枚镖被她随意且嫌恶地向着高处丢去。
叶随影动,一支黑金长箭穿带着她丢出的那几样东西破空射来,那姑娘侧身一避,脚尖轻轻这么一点,就行至了林尧的跟前。
她将林尧扶了起来,随后向着树上站着的人笑道:“迟掌门好不地道,来了既不开口也不应答,还要长箭相向,真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小郎君啊。”
迟玉没理会她的调侃,高立枝头,抱胸望着林尧身上的伤口,皱着眉说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不这样,这戏又怎么唱的下去?”林尧毫不在意,她倚靠在影嵇门那姑娘的身上,看都没看迟玉一眼,眼睛紧盯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那影嵇门的姑娘搂着她,鼻间皆是血的甜腥味,那姑娘倒是有些犯怵了,毕竟不久前才应了这桩生意,若是生意人就这么流血死了,不太好吧。
她讪讪的问林尧道:“要不,我先帮你包扎一下?”
林尧没拒绝,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轻声说了句:“有劳了。”
伤口尽数包扎完毕,那影嵇门的姑娘正帮林尧束着最后一个结时,一声鹰啼自天际传来。
林尧大喜。
半空中一只昂扬的飞鹰由远及近,向着三人的方向气势汹汹的飞来,最后一个俯冲,两对爪子轻踹了地上的尸体两脚,这才满意的回身停在了迟玉的肩头。
迟玉半带含怒的点了点那鹰的头颅,随后在那鹰的腿侧取出了一信条。
“如何?”“如何?”
林尧与那影嵇门姑娘同时开口问道,还未待迟玉回答,两女子相视一眼,皆是噗嗤一笑。
反观迟玉,倒是没这么轻松了,那拆下来的信条他快速扫过,看完后他皱着眉半天才未曾言语。
林尧观他这副神态,心下了然。
她轻轻的拂开影嵇门那姑娘搀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这门生意只怕会比你想的还要牵扯广一些,若你想退出,趁现在还来得及。”
林尧紧盯着影嵇门那姑娘。
那姑娘见状,咬了咬唇,向着迟玉看了看,又望着林尧瞧了又瞧。
她知林尧这是在赌,赌影嵇门是否还有江湖道义。
此事不是小事,能让启枢门掌门都流露出这表情的,只怕事情不会小,真要为了一桩生意牵扯进去吗?
可事到如今,真又能抽身吗?
都已经有人打着影嵇门的由头行事了,若一味躲避,真能求得安稳吗?
她揣度了又揣度,迟迟下不了决心。
林尧也不着急,她就这样站在那静静的候着,站久了,毕竟还带着伤,她的身子略有些晃荡不稳,她不也犹豫,转身就寻了一大树倚靠着,然后继续站着等那影嵇门姑娘的决定。
高处的迟玉长叹一口气,舌头顶了顶腮,看着那影嵇门姑娘的纠结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望向树下那一脸状似任凭君抉择,无论什么结果都可以接受的林尧,心中暗叹道。
她今日这局,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也不知算计了多少人,一箭了多少雕。
这人真是,迟玉咬咬牙将剩下的三字抿于唇齿间,多狡黠!
林尧话里的意思是由她们自己选择,但话外又哪有选择的余地啊。
她这是在逼着那影嵇门下决心,斩退路。毕竟生意这事可一点都不可靠,若是有人半途毁约,届时就算拼了命咬下些赔偿又有何用。唯有共同进了这局,共同知晓了那天大的秘密,这才能风雨共济,与她一起一条道走到底,再无可退之处,再无其他可乘之舟。
那姑娘思忖良久,最后目光定格在不远处散落了一地的三角双镖上,这才开口道:
“迟掌门,说吧。”
迟玉看了林尧一眼,直至此时,林尧那挺立的肩膀此时才有了些微的放松,衣裙的下摆有了微微的晃动。
看来,也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有把握嘛。
他捏紧了那信条,一抛,丟至那影嵇门姑娘怀中,这才开口道:“阿七追踪那虫子而去,最后发现停留的地方是……工部军器监。”
“虫子?靠谱吗?”“工部?!不是户部吗?”
又是异口同声的两女子声音,前者是影嵇门那姑娘,后者自是林尧。
林尧三两下向前,夺过影嵇门姑娘手中的信条,一边回着那姑娘对于虫子的疑惑,“靠谱,有一种虫,名‘球妇潮’,喜梨香,擅追踪。你若喜欢,下次我可以送你点,你拿回去研究研究。”一边对着那信条再三观之,而后林尧眉心紧皱,若有所思。
影嵇门那姑娘连连点头:“好啊好啊,等等,不对,我知这事应牵扯甚广,但没想到会牵扯到朝廷,而且还是六部之一,这回麻烦可大了。还有,你刚刚说的那句‘工部,不是户部吗?’这话何意?这与户部又有何干系?难道?”
那姑娘的眼睛逐渐瞪大,喃喃道:“难道,户部也参与其中?完了完了,六部牵扯进两部,你这条贼船岂止是大啊,简直可以称得上大无边际了,弱弱的问一句,我现在跳船还来得及吗?”
林尧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那姑娘看向迟玉,迟玉抱着胸,也摇了摇头。
“呜呜……本姑娘真是马失前蹄,上了一条贼船啊。”
林尧被她这模样逗笑了。
因结果与自己所想竟然有出入的诧异感与担忧感被这姑娘这么一闹,反倒瞬间烟消云散。
林尧将自己此前为何会猜疑户部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她叹道:“我本以为只一个户部参与其中,但现在看来,怕是户部和工部皆参与其中,另外,还有一件事……兵部,可能,也参与其中。黄关镇当初的守备军接令撤离,只怕就是兵部下的令。六部去三,这事怕是想小都小不了了。”
前路多艰,何其困难!她长叹一口气。但转瞬想起黄关镇的惨状,林尧眼望烈阳,仅余满腔的怒火与复仇的热忱。
那些以权势为盾、视人命如草芥的刽子手,纵使只手遮天,也抹不去天地间回荡的呐喊声。
林尧暗下决心: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让罪恶曝于烈日之下; 纵使长夜无尽,也要以骸骨为薪点亮黎明。
再艰难,也得行,不公之事不应也不能被掩藏。
三人商讨过下一步行动后,便不再停留,各自准备施展轻功回去部署。
迟玉见着林尧身上的伤,犹豫半晌,行至她跟前想护送之,被林尧拒绝了,独留他自己在风中望着那独自远去的背影凌乱。
那影嵇门的姑娘见状,挑眉悄悄问道:“迟掌门既是债主,又为何如此帮助那欠债的人呢?只是为了那五万两白银吗?”
迟玉摸了摸身旁的鹰,给那鹰顺了顺毛,答道:“没办法,有些人欠我的是银,我欠有些人的却是情。钱债好还,情债却难还。”
“你……欠她,情债?”那姑娘不可置信的指了指林尧逐渐消失的背影。
迟玉见这姑娘误会了,也没辩解,只是饶有兴致的点点头,随后脚尖轻点几下,就消失在了此间山林。
这下,留在风中凌乱的便只有那影嵇门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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