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那些守备军来过后,茶楼死了人这事就算过了,林尧怕招惹麻烦也早早的将那些说书全给撤了,慢慢地,小镇上就再无人提及此事了。
倒是林嗔偷偷地来探过几次林尧的口风,问她是否想知道他与那人的关系以及为何要杀那人之类的话。但往往这话语还未起头,林尧便三下五除二的岔开了话题。
林尧是真的不想知道,也懒得管。
如此几次之后,林嗔便也不再提及。
就这样,难得平平淡淡、顺顺遂遂的过了三个月,林尧总有一种现在的日子是偷来的错觉。
哦!对了!那翠红成了林尧在这小镇上难得的至交好友。
翠红性子不错,待人真诚,而且颇有见识。大到江湖、朝廷,小到这小镇里的任何事她都喜欢跟林尧聊上两句。
翠红每次过来茶楼的时间不定,她不是日日都能过来,有的时候会陪着林尧坐上个小半天,有时却要隔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来上一趟,且坐个一小会就得急忙忙的离开。但每次离开基本都不会晚于傍晚夕阳西落时,每次要离开了都会长叹一口气然后恋恋不舍的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也不道别,放下一串铜板就走。
她好几次来的时候都带了伤,走路的姿势也别扭,虽然她极力掩饰,但林尧还是看出来了。不过既然她不说,林尧就当不知道。
林尧喜欢的是她这率真的性格,当个纯粹的茶友,不错!
倒是那铁匠阿七,林尧将之前那些算作抵债的铁质器皿折算成了银钱想退还给他,他却怎么都不肯收,甚至还替林尧这茶楼打了更多的器具,说是之后他也想日日来讨杯茶喝,言辞诚恳,态度真诚,林尧同意了。
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日日都来,来了就寻一角落自顾自地开始做些小玩意,谁搭话都不理,谁喊都当没听见,宛若一尊铁制雕塑。唯有在看到翠红来时,才像有了点活人气息,寸步不离地跟着翠红,翠红离开他便也离开。
翠红最开始见他这样骂过他一次,但无论翠红说了多难听的话,那铁匠都像听不见似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若是翠红被跟烦了,他便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呆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风雨无阻。
他日日都来这等翠红,等到了便是这副模样。
翠红见说不动,便懒得搭理他,权当看不到这人。翠红如此,林尧就更不好说什么了,只能由着他去。
…………………………
又是一日,深秋已过,寒冬将至。
茶楼后院的银杏树由绿转黄,风一起,好似舞华裳。路边的行人也由薄衣蕉纱换上了棉裘大氅,茶楼的点心也早已由冰酥酪更换成了糖栗子,时光就这样在一日又一日的晨曦月落中悄悄溜走。
“勾弦时不要挤压箭尾,箭尾要卡在你食指与中指的中心处。拉弓稳,出箭快,眼睛准,这才能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别动啊,不然小心你成了个筛子。”
‘嗖嗖嗖’的三声,满箭出弓,三箭齐发,正中林嗔头顶与双手处举着的糖栗子,三颗栗子尽数成了粉末状。
“看看,你这不是握得挺稳的吗?之前手抖些什么?”
林尧将手中的弓放下,神色玩味的哼出一声笑,随后才漫不经心的行至林嗔跟前,将他双手双脚的束缚解下。
林嗔一边怒瞪着她,一边将嘴上缠着的那一圈麻布绳给解开。
这个便宜姐姐还说自己不记仇,简直不要太记仇好吗?不就是练箭的时候假装手抖不小心将她跟前的茶盏给射穿了吗?她都已经削了我一截头发了,居然还要我做靶子!真的是,谁说的她不记仇?
“林嗔,下雪了。”
风一吹过,一片片的雪花掉落了下来,有的飞旋而下在房檐上跳着舞,有的落入地底隐入尘埃,天地很快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林嗔注视着林尧,只见林尧怔愣的望着眼前的雪,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那飘落的雪花,轻轻地触了触,雪瞬间消融。
再触,再消融,再触,再消融……她就这样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孩子气的逗着雪玩了小半晌。
林嗔见此情景,嘴角忍不住的上扬,随后目光注视到了什么,微楞,缓过神来左右看了看,快步捡起了之前那被她嫌麻烦脱下的大氅,拍了拍上面的积雪,一挥一披,罩在了她的身上。
真的是,也不注意一点,手都冻红了!依这便宜姐姐的秉性,到时候病了,麻烦的还是我!
“林嗔,时间真的好快呀!一转眼,我们都来这黄关镇快一年了。”
“嗯!”
“还有一个月就到年关了。”
“嗯!”
“你除了嗯就没有其他话想跟我说吗?”
“啊?”
林尧侧头瞧了一眼这与她并肩站立的小崽子,感慨地叹了口气。
“年关将至,明日我们上街去采买些年货吧,去给你置办几件衣裳。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怎么就长这么高了?原先还低我一个头呢,现在都跟我差不多高了,身上这衣服不合身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林嗔微怔,低头看了看自己,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与袖子,深邃幽暗的眸不知何时染上的笑意,拼命压都压不住。
翌日一大早
“没想到这边关小镇的市集竟比上京里的还热闹些!这个不错呀!买回去往那些桌子上一放,喝茶的意境都提高了不少。欸,你看那个,那件衣服不错诶!林嗔,你快点,快,过来!过来试试!”
林嗔无奈的跟上这个花蝴蝶一般蹿来蹿去的便宜姐姐,随着她一同停在了一个罗衣店前,看到她指着的那件衣裳,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咬着牙说了一句:“这是女装!”
“我知道呀!又不是给你穿,只是让你试一试!你现在的身量与我还有翠红的都差不多,你能穿得下,我俩自然也能穿下,所以咯!快,去试一试!”
“林尧,你!”林嗔手指着这便宜姐姐,止不住的颤抖。
“没礼貌,叫姐姐!得抓紧机会多试几套,我一套,翠红得一套,还可以放些备用的,嗯,这件不错,那件也不错。咦,你怎么还没去?快去,那帘子后头,待会我让店家将这些衣裳送进来!”
林嗔就这样被林尧推进了这试衣的帘子后,他自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举在眼前,思考了一下。
士可杀不可辱,也不知道现在出去把他这便宜姐姐给剁了行不行得通?
帘子后伸进来一只手,手上堆着一叠的衣裳。
“公子,这些衣裳是你阿姐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她先去逛逛其他,你慢慢试,这些衣裳都已经是付了款的。对了,她还说,若她回来的时候见到这些衣裳没有动过的痕迹,她就让你再当一次靶子。”
“林尧!”林嗔握着匕首的手愈发收紧,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那小二没听见帘子后面的动静,举着衣裳,再次轻唤了一句,“公子?”。
林嗔将匕首收起,愤概的一把将衣裳夺了过来,抖开最上头的一件。
男子的襟衣?林嗔再翻了翻。男子的袍服?男子的大氅?
这便宜姐姐,真的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林嗔将那沓抱在怀里的衣裳搂紧了些,痴痴地笑了笑。
……………………
另一边,林尧行至一偏僻小巷,三两步上了墙,转身冲着背后就丢出了一根木簪,一声‘唔’的闷哼自木簪落处传来。
“出来!盯了我一个月了,想干什么?”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自巷子拐角处瘸着腿走了出来,她的手微微发着颤,喉咙处使劲的吞咽了几下口水,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林尧的眼睛,问道:“我想知道那日守备军去你那里说了什么?”
林尧蹙了蹙眉,“与你有何干系?”
那小姑娘双手攒拳,越攒越紧,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松开,捏了捏自己的衣摆,说道:“我爹娘都是铁矿上的,今年五月,矿上炸了膛,我爹我娘都死在了那场矿难里,而在同一个月,你杀了你丈夫,守备军还去你那茶楼询问了。”
“所以呢?你觉得你爹娘的矿难与我有关?”
“不,与你无关,我观察了你一个月,也问过你茶楼附近的人。你自搬来后几乎没有离开过茶楼,除了去你店里吃茶的,平日你也很少与其他人有交集,今日算得上是你第一次上市集。我,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想要个答案,我想知道那日守备军去你那是为何?我不想打扰你的,可是能问的人我基本都问了,甚至,甚至是骆驼院我都去了,可是,我得不到答案。你,能帮帮我吗?”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眶发了红,她赶忙仰起头,用手拭了拭。
“铁矿自从守备军驻守以来很少出事,尤其是炸膛这种大事,我爹虽是矿上的人,但他是账房先生,向来只负责矿上的清点,从来不下矿的,所以又怎么会死在矿难中?更别提我爹娘一起死在那了。我去问守备军,可守备军给我和弟弟丢下了一锭银子便将我们打了出来。我就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于矿难?他们在矿上干了一辈子了,一辈子都没什么声响。可我不能让他们,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毫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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