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
烟火向星辰,一瞬绽开,烂漫绚丽,百家祈愿,一岁一响,一爆一祝福,砰、砰、砰声不绝于耳。
“阿嗔,上来!”
林嗔抬头,只见林尧散着发,赤着脚在屋顶房檐上颤颤巍巍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马上会摔下来,让人看的心颤,但偏偏下一秒又能回正。
林尧就像发现了什么新游戏一般,不停的在屋顶来来回回,她的身边散落着两三个零星的酒壶,蹿至天空的烟花将她的脸一瞬照亮又一瞬熄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得的傻气。
“把这个穿上。”林嗔爬上屋顶,拽住了林尧,将一双鞋放到了她的脚边。
“不要!穿上就不凉快了,我要凉快!”林尧轻轻一踢,想将那双鞋踢开,谁知下一秒,她的脚就被人抓住了,自脚下传来了一声很浅的轻叹,“林尧,听话!”
握着她脚的那只手很热,热的让人发烫,而且还很白,白的透人,那双手轻轻的将她的脚塞进了鞋里。片刻,寒冷消失,连带着她的脸和心都有点热起来了。
我可能真的是醉了!林尧盯着那双手想。刹那,一声惨叫伴随着一束绽开的烟花同时划破了这屋顶的温馨氛围。
“林尧,你干嘛?”
林尧一只脚踩在林嗔的胸口,一只手轻捏着他的下巴,轻佻又妩媚地说了一句:“阿嗔不乖,叫谁听话呢?叫声姐姐来听听吧!”
林嗔舌头抵着嘴唇,盯着这便宜姐姐的眼睛看了半晌,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神开始闪烁,想躲,脸往旁边一撇,就想挣脱开林尧的手,但很遗憾没成功,给自己气的冷‘呵’一声,气笑了。
随后,很轻很轻的一声“姐姐”随着风一起送到了林尧的耳畔。
“嗯,姐姐在。”林尧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松开了他,自他的背后捡起一壶酒,就这样坐了下来。
“阿嗔,我很开心。今天,今年,都很开心。”林尧将酒壶拿起来往嘴里一灌,灌完就随手递给了身侧的林嗔。
“嗯,我知道,看出来了。”林嗔学着她的样子也喝了一口。
不远处,又有一束烟花在半空中绽开,两人并肩而坐痴痴地望着。
“很美。”林嗔将林尧刚刚抢过去的酒壶又抢了回来,喝了一口道。
“是很美。阿嗔,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其实也很美。”林尧注视着林嗔,突然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嗔,美的东西,易碎也易逝。我想年年都看到这种美,所以不要让它被破坏了,好吗?”
林嗔一愣,没反应过来。
林尧将他手上的酒壶再度夺了过来,站起身,自己喝了一口后冲着远方遥遥一敬,再将壶里剩余的酒尽数倾洒在了房檐上。
“阿嗔,你这双眼睛真的很像你姑姑,但可惜了,你不如你姑姑。”
透过那滴滴倾倒的酒水,林尧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坚韧的女子。
‘姑娘,我这一生,尝过了最厌的离别,闻过了最腥的血,也见过了最诚挚的忠,此生早已无憾了。唯有一样让我无法安心的离去,就是这个孩子。我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的去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我不怕死,我只怕给不了这孩子安宁的生活。所以我想求你,求你带他走,带着他一起离开,让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好吗?’
林尧回想着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林嗔拎了起来,让他向着那远方鞠了三个躬。
“当初你姑姑的那个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当初她吊着一口气,牵着浑身是血的你敲响了我的房门,她说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的去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我记得,你还记得吗?”
林尧抬头望了望天,也没等林嗔回答,冲着天空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向着屋檐下一跃,平稳落地,离开了。
第二日一大早,林尧的房门口出现了一条锦帕,锦帕里包裹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
林尧将锦帕打开来,看到了一根木簪,一根箭矢模样的木簪。
她的嘴角勾了勾,无声的笑了。她将那木簪插回发髻中,木簪顶部刻着的一个‘尧’字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
春意乍现,旭日还暖,整片大地由白转变成绿,拌春笋、品春茶成了林尧姐弟俩这茶楼里最新热销的事物。
一个年节过去,黄关镇的人感念施腊八粥的情分,茶楼里变得愈发得热闹了,来往的客人增多,林尧新招了四个伙计来帮忙,一个叫阿满,负责茶楼点心的制作,一个是阿庄,负责茶楼的记账支出,另外两个一个叫阿意,一个叫豆芽,这两人一人负责一层,都算是茶楼里的店小二,每天负责打打杂,迎来送往。
因为这四个伙计,林尧和林嗔两姐弟可以彻底当起甩手掌柜了。
“老朽要一碟桃酥和一壶碧螺春,还有,你们林娘子在吗?”
茶楼一层的窗边桌上放着一壶酒以及几本书,坐在桌前的是一老先生,听到这个老先生的声音,林尧踏下台阶的脚立即收住,转身重回到二楼雅间静坐了。
人家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林尧遇上这老先生则是恰恰相反的状态,兵遇上秀才,打也不好打,说又说不过。
那老先生正是住在茶楼隔壁的陈老先生,自从他那校尉儿子陈述来向林尧求亲被赶了出去后,之后的日日这陈老先生都要来林尧这茶楼坐一坐,一边坐一边喝茶还一边喝酒,再顺便跟林尧扯一扯他儿子的众多优点。
往往只要一被这陈老先生发现身影,没有听他聊上个小半天他儿子的优点,那么林尧都是无法从他那桌上离开的。
因此,林尧躲这老先生躲得就更勤快了,至于能治住这位老先生的林嗔嘛。
最近就好像看戏一样,非但不帮林尧的忙,有的时候还会主动告诉陈老先生林尧所处的位置,气得林尧揪着他耳朵让他当了好几天的靶子。
林尧躲上了二楼,从二楼梁柱后偷偷的白了一眼楼下正在看书的林嗔。
怎么觉得最近这小崽子这么悠闲呢?悠闲的都不像他了,不行,得给他找点事做做。
林尧摸摸下巴,沉思了一会,一个三四岁,扎着双苞发髻的小女孩一把冲过来抱住了林尧的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很好奇林尧这是在干什么。
“林姐姐,吃!”小女孩将她藏在怀里的一块桃酥小心地递给了林尧,林尧蹲下接过,问了声,“豆糕,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呀?怎么不在雅间休息呀?”
“姐姐,吃!”
林尧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随后眼睛瞟到楼下的林嗔,眼神一转,有了主意。她对着小女孩说:“豆糕,你看,看到林嗔哥哥了吗?豆糕之前说想吃鱼对不对?你去让林嗔哥哥给你捞一条。快去!”
小女孩一听,蹦蹦跳跳的就下了楼,林尧看着她的背影,止不住的笑。
这小女孩是豆芽的妹妹豆糕,原本林尧只打算招三个伙计,豆芽是意料之外,她们两姐妹是自己找上门的。
自年节伊始,黄关镇开始涌入了很多的难民,是从对面戎狄那涌来的。自二十年前的一场大战守住了边关后,大景便与戎狄签订了通商协议,越来越多的人自大景背井离乡前往戎狄经商,甚至定居在了戎狄,而豆芽姐妹俩的爹便是这些前往戎狄经商而后定居于那的一员。
据豆芽所说,她们姐妹俩居住的村子遭了灾,天气大旱,没了海子的水源,她们的爹娘一合计决定重回大景,但在路途中遭了匪,爹娘皆身死,她俩就这样,成了流浪儿。
腊月二十八施粥那日豆芽和妹妹刚刚流浪到了黄关镇,本以为会撑不过这个年节,却正赶上了林尧茶楼施发的桃酥饼和腊八粥,才算勉勉强强的过了个年。
年节过后,豆芽就背着妹妹敲响了茶楼的门,她问林尧是否想要一个免费的孩子,她说她自己养不起,那日见林尧施粥她觉得这茶楼的人不错,所以想将妹妹免费送于这茶楼。而她自己,也准备在妹妹送人后便进骆驼院。
开始林尧是不愿意的,茶楼又不是什么托孤堂,怎么能够随便就收一个孩子呢。但豆芽很倔,日日背着妹妹来茶楼免费帮忙,她很勤快,基本什么活都抢着干,茶楼开门就来,关门又走。
如此一个月后,林尧同意了,将妹妹豆糕留了下来,并且在姐姐豆芽想要离开加入骆驼院时终究是没忍心的问了一句:“骆驼院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你可想好了?”
林尧看出了豆芽的犹豫,便将豆芽留了下来,让她做活计抵食宿。
林尧曾问过翠红一句话,问她可有想过出那骆驼院?
当时翠红的回答林尧至今还记得。
翠红轻笑着点了点林尧的头,说:“你当骆驼院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啊,允许你随便进出。你太天真了,进了骆驼院就出不去了,一辈子出不去!”
她苦笑着,“你可知这骆驼院都是些什么人?一半是像我这样被流放的,另一半是走投无路,只想要个栖息地的。但无论是哪种,只要进来了,那都是被打了烙印登了名字造了册的,”她停顿一瞬,难堪地吐出了两个字,“罪奴!”
翠红将杯中的茶缓缓倾倒在地上,说:“就像这茶一样,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啊,所以啊,无论过得再差,都别进来。进来了就是一辈子的事,逃不开躲不掉的一辈子,希望啊!别再有犯傻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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