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楼烟尘弥漫,零散几缕符文如打结的飘带般一股脑被砸入土中。
“啧拍个跳蚤的功夫怎么就跑了?”
女子看也没有看脚下的人,斜拄着拐凑近面前那具多头走尸,一双黑眸不带任何情感。
桃木拐杖几乎是擦着九层阴儡鼻尖落下,几颗头颅挤在一起抖如筛糠。
“是哪个呢?”冰冷木拐随意点在九层阴儡某个头颅之上,女子斜睨着眼,眼神分明盯着新来的两颗头。
那头不长眼的老龙敢在她面前卖弄东极岛功法,广千秋怒极反笑,即使知道老龙已经逃离此地,还是目光冰冷地扫视九层阴儡。
拐杖敲打骨头带来沉闷笃声让箭窗边的李长悠眉心狂跳,半座箭楼仿佛都紧绷不动。
直到细碎的碎石滑落声响起,她眼珠晃动至女子身后挣扎的人影。
瞳孔在和寒生对视的一瞬间瞪大,李长悠大脑一片空白。
“姑姑救我!”在广千秋的目光移过来之前,寒生登时反应过来冲空中大喊。
话音刚落,一道华光自寒生身上升起,清脆的玉佩琤琮声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李长悠再次看到抱着寒生追赶尸王的华服女子,只不过她身影暗淡,明显是一道分身。
广千秋的眼神重新转到寒生身侧,“想清楚,分身耗尽再入城可比在我眼皮子底下凶险得多。”
寒生抱着一把缠在身上的符文摇摇晃晃着爬起来,盯着那道虚幻的分身,分身笑笑,从背后拿出酒壶。
“乐安真人是铁了心想要我东极岛的天命珠了。”广千秋冷笑。
分身旁若无人,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九层阴儡和李长悠身上顿了一息,扭头喝了一口酒,“广千秋,东极岛岛主已死,你我皆知天命珠不属于哪个宗门,故主已逝,天命珠宁愿跟龙三那种货色跑出来也不愿留在东极岛,天命天命……”乐安真人眼神飘忽,一口饮尽壶中酒,身影逐渐凝实,指着广千秋沉声,“天命珠,我想要,你也想要,中州活着的老东西们也都想要,你阻我开城门不过是畏惧东极岛与众人争天命失利,未战先怯,东极岛已失天命。”
话罢,乐安真人一把摔碎酒壶,猛然化光直冲广千秋而去,飞云掣电间残影纷飞。
广千秋连连后退,很快被打飞出箭楼,分身步步紧逼追了上去。
“拿着,趁广千秋回来前抓紧贴回天顶上。”寒生举着金色符文摇摇欲坠,她脸色苍白朝李长悠招手。
李长悠快步奔来,伸手想要接住她,手却直直从寒生肩膀上穿了过去。
“见鬼。”李长悠不可置信地划拉面前一团虚影,她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
“我,热的。”寒生白了李长悠一眼。
“别费劲了,金龙残魂已破境到半步合体,持剑长老本体被其挤出鬼境,逐鹿城大门如今关闭,有资格入城者皆会被强制召入,持剑长老只能让我暂时停留此地为她留下缺口入城。”寒生喘了几口气,把从箭楼收集的符文扔在李长悠头上。
轻飘飘的符文接触到尸气的瞬间再次像止息的河水再次涌流起来,符文不安分地在李长悠手上游动。
她没有犹豫,四脚并用登上箭楼被踩穿的最高处。
符文一放回天顶,箭楼就轻轻颤动起来,地面开裂的土地不断翻出新壤,缝隙中冒出一株寿元鬼藤。
李长悠眼眸眯起,她就是因寿元鬼藤陷落摔进此地的,合欢宗植下寿元鬼藤怕不是单纯想要寿元果,再次见到这棵鬼藤从土地冒出来,李长悠更加确定,哪有正常的寿元鬼藤会像长了脚一样跑来跑去。
缩成一团的九层阴儡此时也凑了上来,符文在其身上游走却无法触及,只能围在鬼藤左右来回。李长悠似是一愣,低头看着自己和寒生手里紧紧抓住的符文。
寒生随着李长悠的目光看去,“符文只能为走尸指路入城,但符文本是镇压,需要灵力注入。”
箭楼符文许久无人整理,早失去引路作用,怪不得走尸对她进箭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尸体没有灵力,只能看着她为开城门一个个贴上去尝试,方才差点被金龙发现时也是走尸帮她吸引注意力。
寒生转过头,却看见李长悠身上游动的符文,以及手臂上还有和九层阴儡身上一样乱七八糟的尸斑。
“见鬼。”寒生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
李长悠原路爬回来,看着寒生狐疑的眼神,她眼神飘向九层阴儡,声音低下去。“我也是热的。”
“你说是就是吧。”寒生同情地扇开李长悠身上黑气,虽然是无用功,李长悠陷在一团比旁边走尸还黑的气运里,看起来命很苦的样子。
“东极岛不会善罢甘休,持剑长老已经看到你,呆在箭楼,会有人来接你回去。以及符文贴对方位就能开启逐鹿城大门,我来不及一一尝试,你尽量一试。”寒生摇摇头,倒也无碍,李长悠哪怕真的不小心死了,太上青天门也有鬼修功法给她修。
“云嘉师姐也在逐鹿城。”李长悠埋头捡起符文。
“顾长老说云嘉师姐无事,前几日就被她的同族带走了。”
“同族?”
“不清楚,好像是个叫云祝的鬼修。”李长悠一愣,她眼前浮现一脸青灰的祝女,想起方才那些符文在手中流淌而过的名讳。
“逐鹿城本就是蛊修云家镇守之地,云嘉师姐这次估计是对王道剑势在必得了。”寒生坐在地上望着满楼残箭,夜明族与龙血村世代通婚,箭楼飘浮的镇龙符文都是云家蛊母毕生修为所化,云嘉入城如虎添翼。
“那你呢,也想要王道剑吗?”李长悠隔空点了点寒生手臂上的龙纹。
“谁要那把破剑,我的流水剑就是天下第一剑,别家龙纹是逐鹿城认可的,我这龙纹是从王道剑那里赢来的。修王道者自视甚高,自诩正义,实则万民之盗,窃千万人才能供养一人之王道,何其废物之道,此种不义之道我见一个斩落一个。”寒生轻抚佩剑,面露不屑。
李长悠倒是没想过这许多,王道于她而言太过遥远。
“若旧王被斩,新王出现怎么办?”
“继续斩,斩尽为止。”
“新王活得比你久怎么办?
“你到底想说什么?”寒生眉毛挑起,一阵风自箭楼凭空升起,李长悠警惕地望着周围,那风却只缠绕在寒生手上,一口口吞噬她。在被拉进逐鹿城前,她想听听李长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李长悠面色凝重。“只要人性贪婪存在,总有人会有意无意成为新王,王道看似是一人之道,背后却要先承载千万人之道,斩落王道实则需要斩落身后千万道,只斩落一道,供养其的万道就会跃升为新的王道。”
寒生来了脾气,“我个剑修又不是修杀戮道的,哪里杀得完这么多,擒贼擒王!”
李长悠垂眼,声音闷闷的。“世间有阴就有阳,有正义就有不义,有失才知道什么是得,有死才能衬托生,让一个不义的道消失,必然会有正义之道出离正义的一日,不义存在,正义才能成为正义,而不义全然消失,正义为了维持自己的位置就会制造不义。”
闻言,寒生静默一瞬似在沉思,转而又绽开笑容,“这倒没错,我只认同正道邪道靠拳头区分。”
李长悠指尖无意划过符文,被众多名讳勾住。“天道是修士修仙所遵秩序,王道亦可如此,天道无情,自有法则行于世间,王道有情,难免为人性所累,与其让一代新人换旧人,不如磨灭个人的存在,让其同背后千万人站在一道法则之上。”
“说得容易,谁能来划定那道法则?”寒生反问,她的声音变得极轻。
“你,云嘉师姐,所有能进逐鹿城的修士,能者居之。”李长悠静静看她,面前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已经模糊,疾风将虚影吹得支离破碎。
箭楼里符文晃动,九层阴儡茫然望过来,寒生抱着剑靠近李长悠耳边,随着最后一缕风吹来,虚影终于消散。
“李长悠,你呢,你的位置又在哪里?”。寒生的声音几不可闻,久久萦绕在她耳畔。
李长悠在箭楼发怔,动作迟缓捡着符文。
弱者比强者更需要位置,一旦弱者失去位置,强者的位置也会随之消失。她自嘲地笑了笑,拼命贴着符文。
符文贴满一层,逐鹿城仍然没有开启的意思。李长悠靠在窗边,凝视着围绕寿元鬼藤团团转的九层阴儡。
在九层阴儡希冀的目光下李长悠起身往鬼藤缠绕符文,许久过去,箭楼依旧空荡无声,李长悠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被九层阴儡拉着不放。
李长悠无奈再贴上几枚符文,这次楼外有零星走尸聚集而来的嗬嗬响动,九层阴儡大喜过望,李长悠亦扬眉,思忖着把剩下的符文绕上去。
直把鬼藤包成只巨大的粽子后,箭楼里除走尸云集外并无任何动静,许是符文用来给走尸指路的作用在起效,这个方位虽然对走尸有用,但恐怕和寒生要的开城门不太一样,李长悠无奈扶额,双手颤抖。
灵力快被符文抽干,她像踩在云上般天旋地转,飘忽间,寿元鬼藤下蹿出一只眼熟的走尸。
李长悠目瞪口呆地看着中级阴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开粗壮的主藤,一团红黑相间的人从中滚落,中级阴儡踢开他,自己钻进鬼藤中躺下。
鬼境外,乐安真人眉宇紧锁望向面前面容憔悴的红衣女子。
闻人澹溪狂喷数口鲜血,衬得身上披着的合欢宗红袍越发红润,她缓缓抹去血污,朗声大笑,“贾成啊贾成,此道不成,天命如此,为之奈何。”
被她五花大绑捆在面前的江志行如遭雷击,片刻后,终是不甘地伏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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