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人小动物一样互相挨挨蹭蹭好久,科拉克斯忽然问科兹,帝皇作为整个人类最强大的灵能者,他也有预知能力,那他抵达拯救星的时候,科兹怎么瞒过他的。
科拉克斯本身是个灵能绝缘体,子嗣们的灵能天赋也不强,但他对灵能其实一直很好奇。
科兹整个人没骨头一样瘫在他怀里,像只流浪许久营养不良终于被心爱主人找到的黑猫,他表示预知这能力吧,还挺多样化的。
兄弟中除了他,排行第九的圣吉列斯也有预知的能力,但他们俩的“预知”表现形式完全不一样。
科兹和圣洁列斯的预知都完全不可控,但是科兹清晰的如同身临其境,圣洁列斯则只是模糊的感知。
“至于父亲……”他小小地在科拉克斯肩头蹭了一下,闭上了眼,被科拉克斯捏在手里的手掌像惬意地张开又放松地握回去,“你把时间视为一条巨大的河流,父亲能清楚地看到河流的全貌,他看得到河道前方的转折、断崖、堤坝,但是他不会看、也没法看到河底的鱼。”
科拉克斯琢磨了一下,“……呃,就是……父亲知道拯救星有他的儿子,但是不知道有两个?”
“对。”科兹点头,尖锐的下颌咯得科拉克斯有一点儿疼,他太瘦了,得多吃一点,科拉克斯想,“说真的,目前看起来只有我们两个落在同一个星球上,就连那对真双胞胎都落在不同的地方,父亲肯定没想到拯救星居然除了我还能有一个。”
科拉克斯叹了口气,他把科兹拉起来,科兹不想动,就软塌塌地被他拎在手里,科拉克斯看着他,“康,我不想和你说谢谢,也不想和你道歉。”
科兹同意,“我应得的。”
“不,你不应得。但你七年前的行为值得决斗笼里一顿暴打。”
“现在就去?”
“免了,我是合格的伴侣,我绝不家暴。”
科兹从他手里滑开,坐直,科拉克斯站起来,他抬眼看向渡鸦之主,渡鸦之主现在穿着午夜领主深蓝色的罩袍,对他挑眉,“去训练笼教导我的子嗣你的技术,潜行的、暗杀的、设置陷阱然后拆除——我的子嗣需要多学几种潜行方式。而相对的,我也会去你们的训练笼,教你的子嗣我的技术。”
“这样就够了么?”
“不然呢?”科拉克斯反问。
“我这么轻易就被饶恕了么?”
“你背叛人类了么?”
科兹摇头。
“你爱上别人了么?”
科兹摇头如风扇。
“那你和我之间,有什么谈得到饶不饶恕的——还是说你其实还背着我干了什么?或者说你骗我?欺瞒我?”
科兹噎了一下,他说不出话,指甲无意识地把大理石地面挠得一道一道,科拉克斯把略长的与午夜领主涂装同色的钴蓝色袖子翻折上去,他忽然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会给午夜领主的涂装选黑色。”
“我只喜欢渡鸦羽毛反光的颜色。”科兹柔和地说,他仰望着伴侣,心里想,他真好啊。
温柔、善良、能体贴他人、保护弱者、爱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的科拉克斯真好啊。
虽然身被夜色,但他的渡鸦就如神话中所讲述的一般,是属于太阳的鸟。
科兹唇边不自觉地泛起微笑,然后他听到科拉克斯用介于撒娇与抱怨之间的语气轻声地说,那我只能选午夜的颜色了,希望崽子们不要嫌弃自己黑漆漆的。
科兹猛地抬头,正要说话,他的伴侣已经双手环胸,换了一个话题,他问,康,听说诺斯特拉莫胜产精金?
眼神交汇刹那,科兹立刻明白科拉克斯的意思。
他了然点头。
然后他俩就联手敲诈机械教去了。
敲诈机械教的事儿相当简单。
众所周知,人类帝国内部山头林立,而比帝国派系更多的就是机械教了。
科兹和科拉克斯联手放出消息,说诺斯特拉莫和拯救星打算联手寻找一个可以一口气吞下两颗行星出产矿物的合作者。
拯救星也就罢了,诺斯特拉莫产的可他妈是精金啊!目前已知最大的精金矿啊!谁家不缺精金啊!
这个消息一散布出去,当天下午,与科拉克斯交易的机械将军就恭请两人与自己一叙。
将军甚至端出了克隆古泰拉动物的乳液做的奶油蛋糕,用非常谦卑的语气嗔怪科拉克斯居然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遗忘了他这个“最忠诚、并且等待着随时为渡鸦之主效劳的朋友”。
他主动打折,愿意只拿拯救星一成矿产,希望可以获得诺斯特拉莫与拯救星的独家交易权。
他甚至轰隆隆地引用了一句古泰拉的东方谚语“生意嘛,做熟不做生。”
这场谈判的主角不是他,科拉克斯乖巧地小口啜饮美味红茶,一边坏心眼地等看科兹表演。
——撇开外表的阴沉和因为精神状态欠佳而不愿意说话的时候,科兹真的真的非常擅长嘴炮,而且真的真的非常擅长把别人带沟里。
现在精神稳定器回归,午夜之王支棱起来了。
科兹根本不谈精金的事儿。他先上来猛夸一通他的第十三个兄弟基利曼,说他扎实的建设占领地、同化当地土著的占领方针是所有原体里他最欣赏的,不但征兵快,还几乎没有重新反叛,他与科拉克斯认真研究了一番,决定积极效法。
铸造将军头顶上钨管里闪出一阵噼啪的声音,他明白了午夜之王的意思。
科兹要谈的,是第八和第十九军团未来占领的所有星球的生意。
跟这个比,诺斯特拉莫的精金确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铸造将军庄重地表示,他的想法过于浅薄,他要整理一下思路,务必拿出一份完美的交易方案,再请两位原体过目。
被礼送出门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接收到了来自机械教各种教派高层数十封措辞谦卑的来信。
有的委婉有的直接了当,但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别听其他人的!我开的价最好!
第二天,来自机械教的赠礼堆满了两人的办公室。
科兹背着手慢条斯理地从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前走过,对科拉克斯一笑。
科拉克斯也对他一笑,就拎着他去了暗鸦守卫的决斗笼。
然后这天鸦崽子们接到了一个振奋人心到让很多人险些晕过去的消息:各连冠军、连长、副官、教导官将在两位原体面前进行荣誉徒手一对一进阶比武,直到最后一百名最优秀的子嗣,然后他们中的一部分将凭实力获得原体的亲自指导。
暗鸦守卫们瞬间就沉默地炸了。
他们甚至忘记了原体能动嘴别动手的叮嘱,有资格进决斗笼的阿斯塔特用手语互喷垃圾话,其他没任务的人潮水一样涌去决斗笼占位置。
在两位原体——一位是基因父亲,一位是与自己军团关系最亲密的原体——面前进行父亲归来后第一场荣誉徒手比武,胜者就获得原体亲自指导这样的殊荣,一辈子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抽签完毕,浑身涂油进入决斗笼的阿斯塔特们身上爆发的杀气不啻于在战场上面对异形。
雄性战斗的荷尔蒙臭味铺满整个决斗场,只有坐在最前排的科兹单手托腮,掩去唇角的微笑。
只有他一个人察觉了科拉克斯命令里微小的歧义。
科拉克斯可没说过一个字儿,赢的人获得指导啊……
坏心眼的小渡鸦。
但科兹并不打算揭穿这点,他笑眯眯的等看这场群鸦崽子热闹。
当然,科兹现在还完全不知道,再过不久,他就会成为这场鸦崽子play中的重要一环……
这场荣誉比武持续了八天,中途甚至吸引了其他几名原体驻足观看——没有任何一只渡鸦崽子能拒绝这种程度的荣誉,他们简直不要命,没有一个败者选择投降,他们全部是由裁判判断失去反击能力被抬出决斗笼,即便这样,里面但凡手指还能动的人,都用鸦语给了打败自己的兄弟一个恶狠狠的咒骂。
第八天,最后一百名暗鸦守卫的精英们进行了最终决斗。
直到深夜,所有胜败决出。
胜利的鸦崽子也就是还能站着,他们兴奋地看着科拉克斯走上来——然后从他们身边走过,到了躺了满地的败者组那边。
他们的父亲带走了所有败者,这些略逊一筹的精英将与科拉克斯进行训练,然后在胜者的目瞪口呆里,他们被指派给了科兹。
对,败者和父亲贴贴,胜者和蝙蝠两看相厌。
科拉克斯的理由也很正当,在徒手格斗方面,科兹强于自己,那么就应该由他来教导强者组,让他们更强,他则教导稍弱一些的败者组,告诉他们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打败比自己强的人。
然后破天荒的第一次,荣誉比武中输掉的一方脸都快笑掉了。
科兹和胜者们并不敢反抗。
从此之后,蝙蝠和渡鸦两边都有人开始混对方的决斗笼,两支军队的感情迅速升温。
而科兹和科拉克斯在寝宫那天之后也没有再单独相处过。
这里是泰拉皇宫,帝皇的中枢,科兹不认为有什么在这里能瞒过帝皇。
他告诉科拉克斯,他们的关系八成帝皇已经知道了。
科拉克斯反问:“哪种关系?”
“□□关系。”
渡鸦之主哦了一声,“他不反对?”
科兹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这天极其难得地穿了一身古泰拉东方风格的白色短袖长袍,但袖口相当宽,他望着绿意盎然的庭院中那些生物科技复原出的皮毛斑斓,有花冠一般华美长角的动物,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神经质地微微抽搐,负责他们在皇宫内护卫的禁军在一个相当礼貌的距离外,两人所在的地方没有监控,保证他们的对话没人能听到——倒没有刻意寻找,纯粹是因为对于永夜双子而言,避开监控已经是一种本能了。
科拉克斯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只要大远征顺利,他不在乎。”
科兹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也许只是单纯的溺爱罢了。”
科拉克斯瞪大眼睛看他,科兹没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他拍了拍栏杆,“那如果他不允许怎么办?”
“没法反抗?”
“嗯,没法反抗,你见过父亲的,你知道我们谁都没法反抗,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彻底抹消掉我们,就像我们从来不存在一样干干净净,保证渣都不留。”
“……”科拉克斯凝视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他平稳地调开视线,望向科兹刚才凝视的那只美丽动物,它在古泰拉语里叫“鹿”。
“我会为了拯救人类淌干最后一滴血。”
说完,科拉克斯拍了拍栏杆,大步往前走去,消失之前对科兹抛出一句话:“我跟你一起回诺斯特拉莫。”
科兹转过身,手肘撑在栏杆上,眯眼看着渡鸦之主深蓝色的衣袂消失在转角,“为什么?”
“回家需要理由么?”
空气中传来科拉克斯平稳的声音,科兹大笑出声,他笑得锤得精金栏杆嘎吱作响,然后他忽然不笑了,面无表情地凝视向皇宫穹顶模拟出的碧蓝天空。
瞒过去了。他想。他成功地向自己的伴侣隐藏了最重要的事。
七年前的预言,他看到了惨烈无比的冉丹战争、看到了手足相残——这些并不能让他的精神崩溃到现在这种程度。
科拉克斯关心则乱,他总把科兹想得比他真正的样子脆弱,迫不及待地想把他拢在翅膀下面。
真正让科兹陷入疯狂境地的,是他看到冉丹战争之后,科拉克斯堕落了。
他看到他的太阳之鸟淌下血泪,在死去子嗣亡灵的簇拥下,撕碎人类的皮囊,化为群鸦、血、无数只眼睛、风暴、白色雷霆、绝望到放弃人类这个身份,彻底堕落向亚空间——
亚空间——混沌——他咀嚼着这几个词,他知道那是什么。
集此世过去未来一切之污秽与肮脏凝聚出的恶心玩意。
他更知道,堕落到亚空间的怀抱,代表着什么。
他在“预知”的环境里哀嚎,他想要拉住科拉克斯,可他什么也抓不住,他像个古老谚语中愚蠢的猴子一样,扑过去、摔得鼻青脸肿——他只攥住了一把空气。
他绝望地看着“未来”的科拉克斯从他指尖虚无地滑落,他“看到”渡鸦嘶嚎着、从名为“科拉克斯”的枷锁中挣脱——他的科拉克斯碎裂了、再也不复存在了。
然后在这个瞬间,科兹无法控制地,对科拉克斯产生了极度的憎恨——他想杀掉科拉克斯。
想把他撕碎、揉烂、不不,他小小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的粗鄙:怎么能如此粗暴对待他最珍贵的鸟儿?要小心翼翼地杀死他……唔,需要动用灵能武器,一刀、必须一刀割喉致命,停止他两颗心脏的运作,然后在他死去的那一瞬间将他放进静滞力场。
把鸟儿放在他的王座上、放在他的卧室里、他的嘴里、他的胃里——
死在他手中吧,用这双手扼杀太阳的黑鸟,吃掉他的身体,这样他的血会淌在他的血管里,他的灵魂会永驻于黄金王座的光辉中,永不会坠入黑暗与污秽。
想杀了他\想拯救他;想撕碎他\想吻他;想吃掉他\想拥抱他;想恨他\想爱他。
除了最开始考虑的避免让帝皇带走科拉克斯的方案,科兹开始非常认真地思考怎么杀死科拉克斯。
就在他要杀死科拉克斯的时候,他的伴侣在他身下,平静温和地唤他。
不、不对,他想,不对。他当时完全处在癫狂的状态,想要杀掉科拉克斯的念头压倒性的煽动他,但是在这股他无法控制的疯癫之下,另外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死死拖拽住了他。
这不是他真正想要的。那个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的穿透疯狂的杀意告诉他,你想要的是活着的、好好的渡鸦。
然后他听到柔软眷恋的,他的伴侣的呼唤。
最终,他打昏了科拉克斯,将他拖进矿洞,独自驾驶穿梭机前往帝皇的旗舰。
他代替科拉克斯去了冉丹。
然后他杀害了自己的兄弟与他的子嗣,他屠戮无辜之人,他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最后堪堪维持住还让他勉强算个人的,是科拉克斯。
他想见科拉克斯。他的漆黑渡鸦。
七年后,他踏上重返泰拉的旅程,再次见到了科拉克斯。
他看起来成熟太多,跟记忆里不管外表如何,在他面前都多少带点少年气的印象相比,科拉克斯现在是个沉稳的成年男人了。
——他怎么可能不成熟呢。他把他丢下,让他一个人面对新生的政权,还有人类帝国。
再次相逢当天,渡鸦幼稚的报复固然让他痛苦不堪,以至于失控的心灵风暴席卷了他几乎所有子嗣,但其实他当时是松了一口气的。
看,科拉克斯好好的、他没有堕落。
当时科兹蜷缩在自己旗舰某个阴暗的角落,手指嵌进自己的头皮,挠着头盖骨,听到指甲和骨头摩擦让人牙酸的声音,血流披面地癫狂而笑:他成功了!他再一次再一次,反抗命运成功了!
即便他的渡鸦恨他。但没关系,他不会堕落了,这比一切都重要。
他在自己的血里欣慰地闭上眼。
然后这份欣慰在泰拉欢迎宴上碎成齑粉。
这场宴会上原体都到齐了,渡鸦之主对自己第九位兄长产生了掩饰不住的好奇。
圣吉列斯极其大度的允许幼弟抚摸自己那对洁白的羽翼。
科拉克斯极其小心地摸了上去,不自觉地歪着头,戒慎戒具,看起来像只幼小的渡鸦落在雪白天鹅的背上,亲昵地拿喙去蹭天鹅柔长的颈子。
科兹觉得这一幕可爱死了。
可就在科拉克斯整个手掌陷入圣吉列斯雪白羽绒的瞬间,熟悉的眩晕击中了科兹。
——世界在他眼中碎裂了。
他看到他的太阳之鸟淌下血泪,在死去子嗣亡灵的簇拥下,撕碎人类的皮囊,化为群鸦、血、无数只眼睛、风暴、白色雷霆、绝望到放弃人类这个身份,彻底堕落向亚空间——
——什么都没有改变——
命运在他耳边发出恶意的低笑。
科兹的灵能彻底失控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爆发之前离席。
然后他再一次,被他的渡鸦从毁灭的边缘用翅膀拢住,拖拽回来。
他眨了一下眼,湿润的生理性液体布满他的眼球,科兹慢慢低头,睫毛莹润。
科拉克斯从未放弃过他。
不管他疯成什么样子,科拉克斯都始终爱他、信任他。
那么作为伴侣他必须做到同样的事。
一次不行的话,那就两次,还不行就三次——直到他死,他都会无数次的尝试下去。
命运可以从他手里夺走一切——除了科拉克斯。
他要藏好这个秘密。亚空间——或者说,混沌,是可以仅仅凭借被“知晓”就污染现世的。
不能让科拉克斯被“污染”,科兹知道,科拉克斯与亚空间的牵绊比他要深刻得多,但幸好他没有灵能,对亚空间一无所知。
科兹抖着肩膀放声大笑,双眼中幽蓝闪现。
他不会再抗拒任何“预知”了。
他会敞开自己,让那些见了鬼的未来塞满脑子。
他会彻底疯掉?变成一个食人怪物?谁他妈在乎!
来吧,他对命运嗥叫,来啊,狗娘养的!我他妈不怕了!我不在乎了!
他会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如同科拉克斯拉住他一般,拉住他的渡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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