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她怎么还走过来了？季达楠那个傻大个儿说了这么半天也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啊……”
展风心里嘀咕着，对着来人一个礼貌的微笑。
姐替——姑且这么叫吧，拿着餐盘坐到女人对面，盯着她，以更灿烂的笑容回应道：“听说你失恋了？”
语气比昨天晚上视频通话里少了些随意。
不过一想到此人顶着展筠微信里唯一的“姐姐”备注，展风轻笑了一声，揶揄道：“顺风耳啊？”
女生也不生气，接着道：“我还听说你们班下午有节体育课，跟我出去放风？”
“啊这个不行。”展风不禁挑了下俊眉，回道：“我下午有场篮球比赛。”
“那好吧。”女生不再言语，默不作声地吃完自己的饭。
展风拆了2V2的东墙，补上了“姐替”的西墙，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安静地在女生对面吃完了饭。
抬头时，见女生拆下自己餐盘上盒装牛奶的吸管，娴熟地用塑料包装拿着吸管插进饮管孔，不由得在心里加了点儿印象分。
展风坐着消食愣神儿的功夫，手里措不及防被精准塞下一盒插好吸管的牛奶。再反应过来时，女生已离开了座位。
展风这才仔细查看牛奶的包装：香蕉味的——这是展筠最喜欢喝的口味，展风并不那么喜欢。
但女人还是接受了，全喝完将空盒子倒放在餐盘上。心道虽然自己穿越到了展筠的身上，但口味依旧是没有改变。
那么运动神经……
一想到下午的篮球比赛，展风还是有些适应不能。她盯着香蕉牛奶的包装盒出神，突然想到什么，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试图寻找那位“姐替”的身影，但早已无迹可寻。
女人的汗毛有些战栗，心道：“不会是她吧？”
下午生物课前，展风挽起袖子，将习题写在黑板上：
生物：P23 7题、P24 1-9题、P25 17题
写完，展风将粉笔扔进粉笔盒，拍了拍手上的白灰，正要回座位上，便被季达楠拽出了教室。高个子一手拿着篮球，一手拽着她，道：“走吧走吧别收拾了。”
展风迂回未果，只得被领进了体育馆内的篮球场。
2V2的比赛规则简单许多，只需要半个篮球场地。一胖一瘦两个陌生的男同学已经等在场地上了，见到展风二人过来，笑着打起招呼。
女人勉强地回了个微笑，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身旁季达楠的后胳膊。
季达楠吃痛，吸了下鼻子，对着三班的俩人道：“那个，大筠生病了，没好利索呢，随便玩玩吧。”
“没问题。”瘦的那个男生比了个OK了手势。
展风想不明白，展筠是怎么和这一群男生玩到一起的。但此刻也不容她多想。球已经传到了她手里。
对于篮球的基本规范，展风还是了解一些。比如不能在别人手里抢球；持球两步后必须传球或投出。
虽然穿越到展筠身体里后，展风感觉自己高了不少。但当她想将球回传给季达楠时，还是被俩男生围得水泄不通。她努力感受着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但一无所获。死马当活马医，展风望着3分距离的篮筐，深吸了一口气。
放在展风自己身上，她的力量只能投进1分球，因此以前瞄着篮筐时，她总觉得看不清，勾不到，结果也是如此。
但在此刻，展风将篮球举至胸前上方，膝盖微微曲起，她的眼睛努力盯着篮筐。
一阵清爽的凉风穿过场馆内打开的半扇窗户，扫过女子额角的碎发，吹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随意挽起的袖口被捋至手肘上方，露出一小截未被太阳关照过的白皙皮肤。手掌与指尖的细汗气化后散出的凉意，让手中篮球表面的纹理触感更加清晰。
流通的空气一同吹散了馆内的塑胶和汗臭味，白色的铁质篮框被阳光映出窗格的形状，红白相间的球网微微浮动。
看到了。
女子的手腕用力向前抛去，脚跟微微抬起。
再反应过来时，展风的身体已经向前倾倒，身体的本能让她手肘先着了地，但当她爬起来接受季达楠等人的欢呼时，脚腕传来一阵挫痛。
“不行了，脚崴了。”展风用手背擦了擦头上的细汗，被季达楠半扛着搀扶到了一旁休息用的长凳上。
“去医务室吧。”季达楠愧疚道。
“去医院。”一个女生从两人的背后传来，一抬眼，正是“姐替”。而傻楞一天的季达楠终于说出了一句良心话，他惊讶地对着那女生道：“林唐学姐？”
林唐？展风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低头短暂思索了一下，但没什么成果。
林唐没注意到“展筠”的疑惑，不由分说地对着季达楠道：“你先打个车到医大一院，然后把展筠扛到学校大门口，千万别让她那只脚着地。我现在给你们班老师打电话请假。”
“哦哦哦。”季达楠飞速响应。
展风拧着眉毛，从没见过季达楠这么言听计从的样子。
等到林唐请好假，在校门口等车的功夫，展风不由地发问：“你刚怎么在体育馆？”
“我顺风耳。”
“啊？”
林唐不再回怼，解释道：“你不是说过你下午有篮球赛吗？”
展风挑眉哦了一声。学校有两个室内篮球场地，三个篮球半场，都距离教学楼有一定距离。展风这边篮球赛才刚开场，林唐就出现在观众坐席，可见此人对展筠的动线非常熟悉。
女人瘸着脚，任凭安排。等到一辆网约车停在校门口时，林唐自然地从季达楠手中接过展风，对着高个子道：“你先回吧，我没给你请假。”
季达楠看了眼展风，接收到视线的女人表示理解地点点头，用手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比在耳边：“回吧，有事儿我给你打微信。”
到了医院，林唐在窗口取好挂号单，等到叫好，将展风扶到骨外科专家门诊室里。
大夫按了几下，让拍个片子。两人又去了影像科。
拍完片子去诊室的路上，展风不禁问道：“你不是高三吗？不用上学吗？”
“我是音乐生，毕业就出国了。”
原来是预备留子。
说起来展风当年也是高中毕业后用高考成绩去德国留学的。想到两人往后应该接触得不多，女人心底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道：“那你语言什么的，都考好了？”
两人回到诊室门口，林唐从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展风，回道：“我只需要语言学时证明就可以了。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展风本来没想那么多，如今被问，也为自己的态度转变怔愣了一下。
作为一个工作几年的成熟社会人，她对五年前的青春期高中生，本不该有不合理的社交规范预期。
换做自己在这个年纪，不会比林唐做得更好了。
看着手里没有塑料包装的医院瓶装水，展风有些感慨。也没有再反驳林唐的问话，而是提出了一个自己的好奇：“那你准备去哪个国家呢？”
“中欧。”
这个答案显然出于预备留子的自觉——不随意透露自己的目标国家，避免事与愿违。
中欧，如果对欧洲地理没什么概念，会以为这里存在很大的猜测空间。例如，提到西欧，人们会想到英国、法国、爱尔兰。
但说起中欧，大部分中国留学生的目的地只有一个——
“德国”。
因此，她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林唐惊讶地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展风抿了下嘴巴，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女生，不是出于什么情绪，她盯着女生明亮的眼睛，探究道：“我姐就在德国留学呀——展风，你不知道吗？”
林唐的眼睛闪过一丝机不可见的闪躲，转瞬，她鼓了下腮，无辜道：“你没怎么提过诶。”
“是嘛。”女人扶着椅背站起来，将目光看向诊室虚掩着的门。“进去吧，我脚歇得差不多了。”
医生看着电脑里传过来的片子，道：“软骨挫伤，修养一到两个月。打石膏吗？”
“打。”“不打。”
同时听到两个不一致的答案，医生不由抬起头再次确认。
展风解释道：“我还要上课，打石膏不方便。回家喷点儿红药就行。”
“大夫，我是她姐姐，我们需要打石膏。”林唐扶着展风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保证道：“展筠，我会照顾好你的，放心吧。脚不好好养，影响以后打球怎么办？”
展风突然被点醒——这是展筠的身体，她要保护好，然后完完整整地还给展筠。
女人妥协地对着大夫点点头。
缠上石膏后，受伤的脚就彻底没法正常走路了。林唐将展风放置在靠近电梯的座位上，交待道：“我去下楼买个拐，你在这里不要乱动。”
“嗯嗯。”展风微笑道。为了凸显自己保证的可信度，展风还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林唐看着对方今日难得温顺乖巧的样子，忍不住借着在门诊室里“装家长”的惯性，揉了揉女人头顶的黑发。
干爽蓬松的发丝纹理在女生的手掌和指缝间留下清晰而柔软触感，展风的头脑也在被扰乱的发丝间便得模糊，竟未注意到林唐是何时离开的。
将女人的思绪勾回现实的，是一声她曾无比熟悉的称呼。
“展风！”
女人自然地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不远处一个面熟的女医生注意到目光，朝着她走了过来。
临到近前时，展风看到了女医生胸前口袋上夹着的吊牌——盛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心理科临床医师梁芳
这是昨天对展风父母说出“孩子没问题”结论的医生。
展风尴尬地看着梁芳，问道：“梁医生，您刚才叫我姐姐的名字做什么？”
梁芳眨了下眼睛，歉笑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弄混了你们的名字。你叫展筠，对吧？”
“嗯……”展风用指肚轻扫了下耳后，摸不清对方的意图。
“我们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梁芳不由分说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做势要扫码。
“好。”见这架势，展风也只得从衣服里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界面。
加完好友，梁芳优雅地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展风的头发，道：“头发有些乱了，整理一下吧。”
说罢，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折叠镜，打开递给女人。
“谢谢。”展风接过镜子，忽地从镜子里看到了原本的自己。她立刻将镜子拿近，再看时，镜子里又恢复成展筠的样子。
“诶？”展风又开合了两次折叠镜，但再没有看到自己。
“这是……”展风抬头询问，只见梁芳已经走开。
女人合上镜子，仔细翻看镜身。这是比较常见的折叠圆形镜，没什么特别的图案，镜身的背面贴着一个小小的熊猫贴纸——熊猫穿着透明的连体衣，胸前有一个奥运会五环的标志，中间一段小字：
Beijing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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