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落下,夜宴上的每一个人,都被容砚的话震得发不出声音,只心惊胆战地睁大了眼。
今晚真是大事一件接着一件,每一件都远超他们想象,直震得人头皮发麻。
靖王容靖,这是要当众为母亲伸冤?
今日之前,他并无母族撑腰,母亲也只是歌女出身的美人,就算真是被人所害,放在后宫之中也没人会在意。
如今却是不同了,许美人一夕之间从歌女变身为安国嫡长公主,此时为其喊冤,不论是宁帝还是薛太后,都无法置之不理。
要是换作其他场合,容砚要怎样替母亲伸冤都不为过,但此时两国会盟尚未完全结束,在这个时候提出,就有些微妙了。
要知道,今日两国刚刚握手言合,若为此事再次陷入困境,那可就不妥了。
此刻所有人都在震惊,只有一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主位之上的闵贵妃。
今晚之事实在是出乎意料,她还没从容砚是薛太后外孙的事实中回过神来,他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为他那个贱|人母亲伸冤了。
这一切,看似不经意,却是一环扣一环,就好像先前的认亲,就是为了用在此处似的。
闵贵妃心中猛跳,不论是不是她多心,都必须得阻止容砚将此事再扩大下去。
而她身侧的宁帝,在惊诧之余,更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意。
方才的滴血认亲,容砚有安国血统已成实事,宁帝对他的芥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此时他竟还在会盟夜宴上替母伸冤!
就算许莺死因有异,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不分场合就提吗?
容砚到底还有没有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有没有将整个宁国记在心上?
宁帝与闵贵妃二人皆想立即止住这个话题,可惜速度都比不上薛太后的爱女心切。
容砚的话音刚落,她便惊怒地以掌击案:
“中毒?”
宁帝与闵贵妃未曾开口的话语,生生被打断在了口中,但见薛太后面色带着愠怒,发间的步摇狠狠晃荡:
“怪不得玥儿如此命薄,原来竟是有人下毒!为何当年以病弱处置?你又是如何发现此事的?”
薛太后的话问向了容砚,他正欲开口,宁帝的声音先行响起:
“靖王,事关两国邦交,你想清楚再说。”
宁帝话中警告意味明显,他实在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放到会盟夜宴上来说。
容砚抬头望向宁帝,狭长的瑞凤眼从容中又带有几分意味深长:
“父皇无需顾虑,今日将此事说开,并不会伤害两国邦交。”
宁帝不甚明白容砚的话中之意,但这逆子话已出口,不论今日说与不说,薛太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听听,他有何话说。
见宁帝没再阻拦,闵贵妃眼中慌乱更甚。
她不知道容砚是如何得知当年那些隐密之事的,但今日在夜宴之上,绝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
她抢先一步,朝容砚开口道:
“靖王,后宫之事,还是待夜宴过后再说吧!”
“怎么?刚才还事关两国邦交,现在又是后宫之事了?”
薛太后狠狠给了闵贵妃一记眼刀,声音亦如刀锋般冷锐:
“闵贵妃如此不愿提及此事,难道,长公主中毒与你有关?”
闵贵妃顿时脸色一白:
“薛太后慎言,本宫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那便不要再打断哀家外孙发言!”
薛太后历来强势,闵贵妃被驳得哑口无言,心中无措,直将目光移至主位之下,一路掠过容玮,最后停在了闵宏达的身上。
闵宏达显然也没料到今晚会闹这么一出,松弛的面皮下也是一脸惊怒,感受到闵贵妃的视线,老眼暗暗一眯,朝她摇了摇头。
闵贵妃这才心中踏实了些许,她的确不该自乱阵脚的,当年之事极为隐密,容砚就算有所猜忌,也绝对拿不出证据。
此时无人再强行打断,容砚镇定站在主位案前,讲述起母亲许莺,也就是安国长公主穆玥中毒一事来。
自他有记忆起,他们母子两人便都是病秧子,母亲许莺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去世前的那段日子甚至咳出了黑血,请了太医也无济于事。
不久许莺去世,年幼的容砚不舍亡母,拖着小小的身子,守在母亲的灵前不愿离去,也正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一名小太监竟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到摸到许莺灵前偷东西。
要知道,许莺只是个美人,即便生下皇子也并不得宠,身边没什么值钱之物,偷东西此举本就十分怪异。
更怪的是,他并非四下寻找可偷之物,而是径直去取许莺腕上的一串檀木手串。
这小太监显然没想到容砚还守在灵前,彼时他年岁虽小,也知保护母亲之物,不顾危险冲上去想要夺回手串。
按说小而病弱的他根本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但他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是死死攥住手串不放,最后手串断开,木珠滚落一地。
那小太监狠狠踹开他,摸黑在地上拾走散落的木珠便悄然离开,却不知夜色太浓,他遗落了三颗木珠并未拾走。
事后容砚收好遗落的珠子,想要找宁帝评理,却发现根本见不到宁帝,就算好不容易见到了,宁帝对这样的事也并不上心。
而那名偷东西的小太监,他并不知其来自何处,此后更是如消失了一般,再未见过。
后来这些年,他保管好那三颗木珠从未示于人前,直至他到安国为质,机缘巧合遇上了正云游四方的圣手仙人栖云子。
栖云子不但治好了他的病,教他武艺强身健体,还同时诉他,他这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本不是自身体弱,而是因毒所致。
他惊诧不已,虽觉希望渺茫,还是请栖云子帮他一件一件排查身边之物,最终,查到了手串遗落的三颗木珠上。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他的母亲竟是早就被人暗中下了毒,她的死因原来不是体弱,而是有人藏在背后暗害于她!
他也终于明白,那年的小太监为何要专程来偷手串了,那根本不是谋财,而是为了销毁证据。
容砚讲到这里,手中呈上一个小巧的锦盒:
“这便是那遗落的手串木珠,师父栖云子为其特制了可隔绝毒气的锦盒,这些年儿臣一直将其带在身边,就是为了找出它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薛太后闻言,抢在宁帝与闵贵妃之前,命侍接过了锦盒。
那锦盒一经打开,檀木的香气便散发开来,盒中有三颗木珠被串在一起,仅从表面上看,谁也看不出这样的珠串会有毒。
那锦盒也由薛太后的侍从出示给了主位上另外三人,他们三人神色各异,宁帝若有所思,而闵贵妃则眼眸闪个不停,勉力压制住了面上的惊慌。
薛太后又召来随行的太医上前分辨,那太医望闻之后,又拿银针细细试过,这才确认道:
“这檀木珠中的确藏有剧毒,只是檀木香气浓郁,实难发现有毒气混入其中,此物若随身携带,必将中毒而亡。”
“若是怀有身孕之人佩戴此物呢?”
面对薛太后的连声询问,太医摇头叹道:
“若孕妇佩戴此物,腹中胎儿难保,就算有幸保住,也会毒气入体,终生缠绵病榻。”
太医之言,坐实了容砚母子正是被人用这毒手串所害,以致一个早早身亡,一个体弱多病,而那背后下毒之人,还藏于暗中不知其是谁。
不过,其实这人也不算太难猜,穆玥当年身份低微,没人知道她是安国公主,她毫无背景还身怀龙嗣,只会引来后宫之人的嫉恨。
也就是说,这下毒之人,必定出自宁国后宫。
薛太后凤目朝宁帝与闵贵妃狠狠一瞪:
“宁国皇帝,你就是这样任后宫之人欺凌哀家女儿的?”
宁帝心里也是一个咯噔,他亦是今日才知,许莺之所以会早亡,原是被人下了毒。
他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几时,但他也是为其美貌与歌喉而心动过,只是她有孕不久,便一直病病歪歪,他直嫌晦气,便远离了她。
后来容砚出生,他命术士算出其命格之后,更是对这母子二人厌弃到了极点,以致他们所在之地,与冷宫无甚区别。
想来他的确对许莺是有所亏欠的,但薛太后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令他心下又有了几分怒意。
怎地,她一个安国的妇人,还想插手他宁国之事?
容砚这个逆子,这就是他说的,不伤两国邦交?
他正欲反驳,却听容砚先行朝薛太后开口道:
“皇祖母息怒,与其追责,不如先问问太医,这手串被下了何种剧毒,这毒又是出自何方?”
听闻容砚此言,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太医,只见他沉声继续说道:
“此毒名为透骨煞,中毒之人看似与体弱无异,却不知一但毒气入骨,再难医治。然此毒并非中原之物,而是来自朔国王族。”
朔国王族?!
众人的眼珠子瞪得一个比一个大,今晚这场夜宴,牵出的事一个比一个令人震惊,若没有一颗强大的脏,还真无法稳坐于座席之上。
怪不得容砚先前说,其生母中毒的真相不会伤害两国邦交,原来这背后,还有朔国的手笔。
试问有哪个宁国后宫之人能握有朔国王族的毒物?这件事意味着,下毒之人与朔国王族有联系,这其中的牵涉,可就大了。
主位之上,这四位关键人物皆是惊骇不已,且不说一心要为女儿讨说法的薛太后,就连方才一副本国之事岂容他人插手的宁帝,此时亦是瞪圆了双眼,心惊得砰砰直跳。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还会与朔国扯上关系。
难道说,她的后宫之中,有朔国的奸细?
想那朔国蛮邦,本是游牧于北方草原上的异族,不仅生彪悍,还擅长巫术与毒药,这些年更是在边境上异动频繁。
今日他们两国坐在一起,正是为了共同抵御这狼子野心的朔国,没成想,早在二十年前,他的后宫之人就与朔国建立了联系?
他侧目看向闵贵妃,这些年她主理后宫,不知她是否有什么线索。
没想到,闵贵妃却是面色卡白,震骇得身子都在发颤。
宁帝有些诧异,但已来不及多想,只把目光又投向了容砚。
这逆子既然方才那么问,那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了此毒的出处。
“下毒之人是谁?”
宁帝与薛太后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此时都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勾结朔国、暗害长公主之人,到底是谁。
容砚目光细细扫过主位上的四人,眸中冷意越来越甚:
“儿臣追查此事多年,终于发现当年赠母亲手串之人便是——”
他冷冰的眸光定于其中一人身上:
“便是你,闵贵妃!”
什么?用朔国的毒暗害安国长公主之人,竟是闵贵妃?!
所有人的目光,直直射向主位之上的闵贵妃,只见她似是受了惊吓一般,脸色苍白无比,眼神几经闪烁后,银牙一咬,朝容砚恨恨道:
“一派胡言!本宫岂容你如此诬陷!”
她话虽是这样说,手却是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从她听到容砚的讲述、看到他呈上的檀木手串珠子起,她的手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怎,怎么可能,她当年做得如此隐密,收拾得又是那样干净,怎会还是出了岔子,让容砚这个贱种寻到了线索?
更令她骇然的是,她竟从来不知,那毒药原是出是朔国王族。
不行,她绝对不能认下此事,反正当年之人早被她清理干净,即便容砚有那几颗珠子,也无法证明这手串与她有关。
只要她咬死不认,他便拿她无可奈何。
容砚迎上她的目光,冷哼一声道:
“是不是诬陷,贵妃娘娘心里最清楚!”
闵贵妃压下心头慌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厉声高喝:
“本宫清楚什么?你拿不出证据,休得在此血口喷人!”
她怕什么?反正死无对证,容砚除了这几颗檀木珠,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
容砚的目光却渐渐移至她身后,意有所指般开口道:
“手串上的确是没刻贵妃娘娘的名字,但那些为虎作伥之人,怎会轻易忘记当年之事?你们做下如此恶行,不是人人都能这般心安理得,总会有人良心不安,出来指证的。”
“笑话,本宫行得端坐得直,根本无人能指证——”
话音未落,闵贵妃身后的常姑姑却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老奴可以指证,当年下毒之人,正是闵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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