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铃儿轻巧一句,却令所有人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前一瞬还惊讶于闵贵妃生吞密信毁灭证据,下一瞬,陆铃儿居然说,密信拿错了?
那也就是说,那封令先太子及陆致远一家丧命的密信,并没有被毁掉,而是好端端地在陆铃儿手里?
今晚这场夜宴还真是惊心动魄!
比起众人的虚惊一场,闵家这边的人就没那么好受了,方才不顾一切冲上去吞掉“密信”的闵贵妃,此时脸卡白得几乎失了颜色,席座上的容玮,也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视线,已从陆铃儿悄然移至斜后方的闵宏达身上,今晚的变数远超想象,他们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如容玮所想,闵宏达也正有此意,他的脸色几经变幻,终是伸手握住了案上的酒杯。
万没想到,陆铃儿还留了一手,拿出封假密信来试探他们!
眼下不但密信未毁,闵贵妃的行为又侧面印证了闵家与朔国有关,他的处境实在是被动,是时候要提前行动了。
他握紧手中酒杯,看着陆铃儿一步一步走近宁帝。
方才闵贵妃已抢过一次密信,这一次,她被侍从牢牢押住,根本无法动弹,除开主位另一方稍有些距离的薛太后与安帝,陆铃儿身边只有容砚一人,已经没人能及时拦下她了。
闵宏达将酒杯越捏越紧,他还在赌最后一件事,陆铃儿与容砚究竟是否解开了密信。
他原本计划酒过三巡、全场防备最弱的时候行动,此时还太早,若陆铃儿只是虚张声势、并未解开密信,那他还能再等上一等,但若是她已经将密信解开,那他势必要马上动手。
主位之上,陆铃儿在宁帝的示意下,不再经手他人,而是亲自将手中密信呈至其案前。
当那卷起的密信被宁帝打开、展阅,众人的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只恨无法站在宁帝身边,看一看这密信之中到底写了什么。
宁帝迅速将信纸一扫,这信看起来虽有些年头,上面所写内容却无甚特别之处,就是一封普通家书。
然而如此重要的一封密信,当然不会这样简单,信纸之上,有着细细的折痕,折痕交叉处对应的字,已被人圈了起来,那圈的墨迹较新,应是才添上不久。
宁帝目光转向陆铃儿,却见她悄悄眨了几下眼,那眼神,宁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当年的陆致远,也会用这样眼神告诉他,知道就好,先别声张。
他的头微不可见地一点,然后再次低头,将那圈起的字连起来通读一遍,一瞬之间,他的双眼蓦然瞪大,只觉全身汗毛倒竖,遍体生寒。
饶是他再如何猜测,也万万想不到,密信之中竟会藏着这样的惊天阴谋。
他用余光暗中扫向席座之上,果然发现了闵宏达的异常,此人向来老谋深算,很少有如此焦躁的时候。
宁帝再将目光绕回来,扫过容砚,扫过陆铃儿,最后又回到了密信之上。
这封密信,内容实在是骇人听闻,他纵使再不愿相信,方才那一眼他也已看清,这信上所言非虚。
若真是这样,今晚怕是还有大事发生。
宁帝心中将所有之事快速过了一遍脑子,待他似阅完信抬头,眼中全然不见方才的惊骇,而是现出几许疑惑:
“这不过是封普通家书,陆铃儿,你确定这次没有拿错密信?”
什么意思?是陆铃儿又拿错了密信,还是这密信本就是封家书?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闵宏达长吁了一口气,握杯的手渐渐放松,心道陆铃儿二人终究没能解开密信。
如此一来,密信便只是一封家书,又有何可惧,他现在要担心的,反倒是闵淑华那个蠢货捅下的篓子。
主位之上,陆铃儿与容砚瞬间交换眼神,宁帝已看懂暗示,他们的心也安下几分。
今日这夜宴凶险万分,危机一触即发,他们必须极力争取时间。
“圣上,民女并非再次拿错,密信真正的信息,正是隐藏于家书之中,因其解法难寻,我们还未将其解开。”
陆铃儿顺着宁帝的问话,故意放出了假消息,与此同时,容砚也对立于主位后的侍卫悄悄打了一个手势,他们的人,可以准备了。
就连宁帝,也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对身侧的龙卫使了个眼色。
只是陆铃儿的这番发言,引得场上一片哗然,闵宏达也冷哼一声道:
“方才言之凿凿,说老夫是害你全家的幕后之人,现在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想凭一封没解开的密信扳倒他,也太天真了点!
陆铃儿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闵相怕是搞错了,我方才说的,只是密信未解,不是你非真凶。我们既然呈上这封密信,便能证明,你就是这幕后之人!”
“不错,密信不一定要硬解,有时候换一种思路,便会有新的发现。”
容砚接上陆铃儿的话行至宁帝案前,向他呈上了三张字帖:
“我们便是从笔迹之上,发现了新线索。”
此前陆铃儿通过笔迹确认密信出自闵宏达之手,他便朝着这个方向深挖了几分,没想到,最后的答案竟与密信的内容殊途同归。
今日,他们正是以此为契机,争取更多的时间。
此时摆在宁帝面前的这三张字帖,第一、二张看起来年代久远,仅第三张要新一些。
宁帝细细看去,那两张旧的,字迹各不相同,而那新的,看起来与第二张很是相似,宁帝认得,这正是闵宏达的字。
闵宏达位列文官之首,他的字乃是一绝,字帖也并不少见,这前后两张,许是时隔多年,笔锋已有了些变化,以至于第三张看起来形虽像第二张,但隐隐带有第一张字帖的风骨,而这第一张……
宁帝猛地一惊,拿起密信一对比,两者的笔迹,竟然一模一样!
再一翻落款,与密信也完全对得上,同样的名字——胡都古。
见宁帝若有所思,容砚又把这三张字帖出示给了主位另一侧的薛太后与安帝,薛太后见字并未有太大变化,倒是那安帝,看到第一张字帖竟是脸色大变,像是见着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他想伸手去抓,容砚却已将其带走,再次放到了宁帝面前。
宁帝拿起第一张字帖,厉声问道:
“这一张,到底是何人的笔迹?”
“此字出自朔国平南王耶律良翰之手,胡都古,便是其小名。”
容砚声音不大,却在场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朔国平南王耶律良翰,此人当年也算是文韬武略,却于三十多年前突然失踪,就此杳无音讯。
难道,那封密信是他写的?他不是失踪,而是来了宁国?
众人皆是震惊不已,闵宏达与容玮二人亦是诧异万分,实在难以相信,在未解开密信的前提下,能查到这一步。
闵宏达手中酒杯再次捏紧,方才看到容砚二人成竹在胸、以及安帝见字惊惶的模样,他便感到事情又超出他的预料了。
他暗中与容玮交换眼色,两人皆已明白,此时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了。
宁帝眸光逐一扫过众人,得到龙卫肯定的眼神后,他眉心一锁,一掌拍于案前:
“耶律良翰?此人失踪多年,原来竟是潜入了宁国!”
他将目光停于容砚同陆铃儿身上:
“若密信出自他之手,为何你们又说,此事与闵相有关?”
席上众人也是心怀疑惑,说了这么半天,既没道出密信到底藏了什么,也没证明其与闵相有关,只从字迹看出了密信出自朔国一位失踪已久的王族。
等等,朔国王族,闵贵妃那害人的透骨煞之毒,难道是从耶律良翰这里来的?
众人这才倒吸一口凉气,有好事者已将视线挪至闵宏达处,见他脸色煞白,耷拉的眼皮底下透着狠厉,看样子,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容砚已对上宁帝的视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父皇且看后两张字帖,你可认得是何人所写?与第一张可有相似之处?”
宁帝将三张字帖再次翻看后答道:
“此乃闵相之字,要说相似之处,第三张与第一张笔触之间颇有些神似。”
“父皇所言极是,后两张皆是闵相之字,但第一张与第三张,才是同一人所写!”
什么意思?场上之人大多没太听明白,只有个别人回过味来,满脸惊悚地望向了闵宏达。
“此言何意?”
面对宁帝的询问,陆铃儿与容砚对视一眼,面色稍显凝重,他们皆知,弦上的利箭即将朝他们袭来。
陆铃儿深吸口气,向前迈了一步。
曾经的她,最是顾身惜命,只想离危险远远的,但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如今的她已经无所畏惧。
追寻已久的答案,此刻,就由她来答吧。
她眼神轻轻扫过四周,然后转身指向了闵宏达: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的闵相,与三十年前的闵相不是同一人,他的真实身份,是耶律良翰!”
“砰!”
陆铃儿话音刚落,席座之下便响起了一道清脆的摔杯之声。
此刻正驻守在夜宴现场的金吾卫,听得此声立即倒戈,手执利刃将一旁还未来得及反应的侍卫一剑斩杀。
与此同时,大群身披甲胄的兵将冲了进来,手中拉弓上弦,将现场之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变故发生得太快,众人刚被闵相的真实身份震得回不过神来,紧接着便是这样一番剑拔弩张的场面。
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闵宏达与容玮,他们二人立于座席之上,是如此醒目,亦是如此令人惊惶。
他们这是,要逼宫?
在闵宏达身侧,宁国信国公亦站起身来,今晚控制现场的这些兵将,正是听从的他的指令。
闵宏达老眼一眯,环顾四周一番,又再次看向主位,那上面坐着的,是安宁两国的掌权之人,不过,很快便不再是了。
方才这些人主要针对的是宁国这边,从主位到席座,围了个密不透风,但安国这一方尚有缺口,此时一搏还有望突出重围。
薛太后见状正欲下令,却听闵宏达朝着安帝大喝一声:
“还不动手!”
安帝自看到那字帖后,手执酒杯已迟疑了许久,此时听得闵宏达一喝,也奋力将酒杯狠狠一摔。
安国龙卫应声拔剑,利刃对准了薛太后,另有一批朔人打扮的兵将冲了进来,与方才的宁国兵将形成合围之势,夜宴现场被三国叛军围了个严严实实。
闵宏达冷笑一声,与容玮、信国公一道,朝着主位走了上去。
为了今晚,他已筹谋得太久太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容朗、薛岚,你们的位子也坐得太久了,是时候该换人了。”
他一步一步登上主位,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出声,安帝却朝他抬手行了个异族礼:
“王叔!”
场上所有人终是明白过来,不光闵宏达是朔国人假扮的,就连安国皇帝,也都是假的!
知晓了这样一个天大的阴谋,他们在场的这些人,怕是没命再回去了。
安宁两国危矣,中原,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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