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的吉时就快到了,屋内红烛闪动,光影映在墙上,似梦似幻,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崔喜容立于阿幼身后,柔若无骨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镶着玉珠的梳子。
细密的梳齿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手柄处还雕刻着清晰的纹路。
崔喜容抬手,轻轻梳理着阿幼那干枯微黄的长发。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嘴唇轻轻蠕动,念叨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愿君此生顺遂……”
凤冠霞帔的本该是她,为她梳发的该是乳娘,今日她出嫁离府,也是乳娘告老还乡之时。
是她特意命丫鬟纹莲将乳娘支开,因为今日,她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每说一句,崔喜容的声音就微微颤抖一下,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有多么惊恐。
“二梳白发齐眉,福泽绵延。”
冰冷的手紧紧握着梳子,指节泛白,那瘦弱的身子也止不住地发抖。
阿幼自镜中窥见崔喜容紧张的神色,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眼神中泛过一丝冷意,随后她迅速反手回握住崔喜容的手背。
“今日是奴婢出嫁,小姐紧张什么?”
阿幼语气轻缓却带着些许寒意,她微微歪头,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这抹微笑未达眼底,看的崔喜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耳边这话在她听来便如同冰刃一般刺骨。
待再看向阿幼之时,她已收起了笑意,面容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如何能不紧张?今日阿幼替嫁,而她自己要逃婚,无论哪一件都是大逆不道之事。
已有婚书,已收聘礼,大婚之日,新娘却换了人,且不说这事儿闹到官府会如何,单是她爹那儿,就没法儿交代。
她以往的十八年中,连门都甚少出去,更是唯父命是从,今日真真是要做这个不孝女了……
崔喜容喜欢谁,嫁给谁,于阿幼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出谋划策的帮她,不过是为了各取所需。
既然崔喜容已经答应,眼下这种局面,便容不得她犹豫反悔。
阿幼狭长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狠厉,倘若崔喜容此刻反悔,或者因为紧张而露出马脚坏了此事,自己绝不会心慈手软。
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仿佛下一刻就会将崔喜容钳制住。必要之时,不介意将她绑了送走,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为了成事,取她性命也在所不惜。
崔喜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嘴唇颤抖着说道:“我……我还是有些担心啊……”
她目光游离,料想着事发的后果,“万一被发现了,侯府可不是好惹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啊!这……这简直太荒唐了……”
一双羊脂玉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绣纹锦衣被她揪出褶皱。
替嫁之事,有违常理,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阿幼原本要松开的手突然紧了紧,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试探着问道:“小姐莫非后悔了?若是此刻反悔,倒还来得及……”清冷的声音,宛若冰下的寒泉。
说着,阿幼猛地起身,一只手指向床尾,示意崔喜容看向那里整齐铺着的大红嫁衣。
嫁衣如同燃烧的火焰,红得夺目,精致的绣纹在光线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穿上这身嫁衣,小姐便亲自嫁去侯府吧!”阿幼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崔喜容的目光停留在那身嫁衣上,她咬着下唇,犹豫许久,最终,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直到此刻,她还是不愿意舍弃心中所爱之人,哪怕是面对如此大的风险与后果。
阿幼见状,缓缓松了手,那双手像是放开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她轻轻起身,行至嫁衣前,神色平静地将那火红的嫁衣穿上。
她一边穿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叮嘱道:“既如此,崔小姐便莫要多言,待我上了花轿后,你便从侧门离开,可莫要叫人发现了……”
崔喜容轻轻点头,可心里仍旧没底,她抬眸看向阿幼,神情严肃,眉头微微皱起,轻声叮嘱道:“我虽不知你是何目的,但侯府没你想象的那般简单,还请你莫要做些连累我崔家的事。”
阿幼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小姐大可以放心,我办完事儿便会离开。”
阿幼转身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面容清秀稚嫩,只是眼神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
微微叹了口气,阿幼心中暗自思忖,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穿了两回嫁衣,这世间之事当真是变幻莫测。
府门之外,早已是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迎亲的队伍蜿蜒如长龙,满是红艳喜气,敲锣打鼓地缓缓地来到了崔府门前。
为首的新郎官沈昭,稳稳地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儿戴着一朵硕大的红花,那红花娇艳欲滴,在阳光的映照下红得夺目,将马匹映衬得越发喜气洋洋。
沈昭着一袭红色喜服,红色的锦缎上用金线绣着云纹图案,宽大的衣袖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仿若流云映照在衣袖间。
他眉如远山,斜飞入鬓,双眸明亮若星辰,深邃而清冷,身姿挺拔如苍松,端坐于马背上,自有一番不凡的气度。
只不过那面容之上却全无喜悦之色,薄唇紧紧抿着,像是被冰封住了笑容,眼神中透着一股淡漠。
他身后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人们都身着喜庆的服饰,脸上洋溢着笑容,庆祝着新婚之人百年好合。
喜乐奏响,那欢快的曲调震天动地,锣鼓声、唢呐声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这世间的喜气都汇聚于此。
周围的百姓们围聚在两旁,不时地发出欢声笑语,为这盛大的迎亲场面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氛围。
吉时已到,阿幼静静地坐在闺房之中,那一方红盖头早已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头上,将她的面容遮得密不透风。
在喜娘的搀扶下,阿幼缓缓起身,她莲步轻移,极为小心谨慎。
此刻,崔喜容已经躲了起来,只待她上花轿之时,她好趁乱离开。
凤冠上满是珠翠,随着纤细的身姿晃动,发出轻微却清脆的金玉之声,宛如细碎的玉珠子落入盘间,在庭院中回荡。
单单感受着这凤冠的重量,阿幼便看的出,这个崔廉定然极为宠爱自己的女儿。
路过庭院的时候,恰巧崔喜容的父亲崔廉迎了上来。
阿幼心中一紧,她知此刻绝不能露出破绽。只见她身子微微一僵,而后刻意地轻轻后退一步,与他们隔开了些许距离。
那动作看似不经意,实则小心翼翼。随后,阿幼缓缓地屈身跪地,拜别崔廉,也以此阻隔他的靠近。
只是这一举动在崔廉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看着眼前这个即将出嫁的“女儿”,他心中五味杂陈。
阿幼生疏的举动,不禁令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与愧疚,开口说道:“容儿,莫怪为父逼迫与你,一切皆是为了你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了往日的强势,爱女出嫁,难免伤感。
阿幼低垂着头,红盖头下的面容平静如水,她不发一言,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动作轻微得如同微风拂过。
眼看时辰不早了,喜娘在一旁焦急地催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小姐,再耽搁便要误了吉时了。”
崔廉听了这话,无奈地挥了挥手。
阿幼感觉身旁有人伸手搀扶自己,她便顺势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朝着大门外那顶花轿走去。
……
沈昭早已下了马,静静等在崔府门外。
他身姿修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直立。只是面无表情,又像一尊冷峻的石像。
直到阿幼从府上缓缓走出,进了花轿,沈昭才拜别崔府众人后,从容地回身上马,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衣袂随风轻轻飘动,红色的喜服在阳光下更显艳丽。
轿子被缓缓抬起,花轿之中,阿幼轻轻掀开那一方红盖头,露出了她那张清冷却带着几分狡黠的面容。
额头上微微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大概是这红盖头下太过闷热了。
于是,她索性便将那红盖头扯下丢在一旁,抬袖小心翼翼地隔过花钿,轻轻擦了擦额角。
花轿侧边的帘子时不时地被微风吹开,帘子是用绸缎制成,轻易便可被风吹起。
阿幼微微侧身,透过帘子的缝隙,微微眯起双眼,竟瞧见了远处沈昭的背影,那背影熟悉又陌生。
阿幼记得他,原来竟是他……
上次与他相遇之时,两人不慎中了情毒,模样都有些狼狈不堪。
虽然当时见过他的面容,可那时天色已晚,四周黑灯瞎火的,也只能瞧见个大概轮廓,并未看得真切。
如今隔着些距离这般看过去,只见沈昭骑在马上,脊背挺直,身姿矫健,倒真有几分不凡的气度。
阿幼轻轻靠在花轿的侧边,眼神中透着一丝算计。她微微歪着头,脸侧枯黄的发丝垂落在下颌上,开始思索着进侯府之后的打算。
想的入迷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身旁的轿壁,发出轻微的“咚咚”声。
之后……倒是不担心,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今晚的洞房之夜给应付过去。
她身上有伤,虽然好了,可那些伤痕却无法褪去。
那夜林中交手,她便看出沈昭不是一个好应付的人,绝不能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否则定然会叫他有所怀疑。
想到此处,阿幼伸手摸向自己的怀里,那里藏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药瓶。
她的动作迅速而敏捷,像是一只在暗中觅食的小狐狸。她从药瓶里随手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那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阿幼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将药丸服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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