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只燃着三盏灯,其中两盏在床头,月夕长吁一口气,自顾自地在床榻旁的坐席上坐了下来。
“还不打算起吗?”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好一会儿,床榻上的人毫无动静。
月夕蹙了蹙眉,轻轻将杯盏放下,起身道,“夫君既然醉了,那我也不便打搅,有些事明日再说也是一样的。”
话音刚落,却听床榻上传来一阵噗嗤笑声,月夕转过身,却见王珏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侧躺着身子,一手搭在身上,一手则是轻轻地托着脑袋,笑着眼看着她。
“你笑什么?”月夕问。
王珏道,“我笑夫人聪慧。”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脸有些嫣红,在灯光下看起来格外地……妖艳绝色。
月夕也不知自己脑海里为何会突然蹦出这样的词,但此刻的王珏的确称得上是绝色。
她微蹙起眉,道:“你醉了。”
“嗯。”王珏不予否认,道,“劳烦夫人给我递杯水。”
月夕顿了顿,确定他并非玩笑之后,才拿了一只干净的杯盏,给他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王珏坐起身正要接过,大约是醉意突然上头,手才刚伸过来,脑袋也跟着往她扎了过来,好在月夕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他。
她叹了口气,道,“你真的醉了。”
王珏靠在她怀中,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许是许久未醉过了吧。”
他闭上眼,贪婪地吸了一口来自月夕身上的气息,随即坐起身,接过她手里的杯盏,一饮而尽。
脸上绯色依旧,他的眼神却清明了不少。
正此时,絮娘回来了。
“夫人,人都退下了。”
月夕微微颔首,将她招了过来,道:“说说吧。”
絮娘将她们在都护府后院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只不过她说的是她的那一部分,“与夫人分开之后,我借方便之故在都护府后院转了一圈,很快便寻到了郝娘子的屋子。”
她道,“屋子里只有郝娘子一个人,我正准备下药,谁想药都没拿出来,郝娘子便晕过去了。当时周围没旁人,连侍婢都没有,我怕郝娘子有事便近前查看了一番,发现她真的晕过去了,便立即跑去寻夫人。”
原本月夕是计划着让絮娘潜入后院,使用蒙汗药将郝娘子迷晕,再弄出些动静,迫使夹谷夫人带她去见郝怜儿,谁想这一切竟这般顺利。
絮娘蹙眉,顿了顿,“夫人是不是也觉着,这一切太顺利了?”
月夕问:“在都护府后院时,你可还发现有其他异常?”
絮娘想了想,恍悟道,“若说其他异常,我觉着郝娘子身边的侍婢们似乎与寻常侍婢不大一样。”
月夕颔首,示意她继续。
絮娘道,“寻常侍婢,即便是与自家娘子一道娇养着长大,尊卑也是分的,特别是手脚,定也是比寻常侍婢粗的,可我看郝娘子身边的那几个侍婢,其中一个似乎比郝娘子还要娇气几分,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裳,却总也掩不了举手投足的些许贵气。”
她补充道,“夹谷夫人说那些侍婢都是郝娘子救回来的,可我瞧着,那侍婢举手投足间的贵气,并不像出自普通人家。”
月夕颔首,道,“郝娘子屋子里有好些书架,书架子上摆着游记、志怪以及各种侠说,从书封的磨损程度来看,郝娘子不该是为了一个男人而头脑发热的闺中小娘子。”
说完,她看向王珏,忽然话锋一转,“也不知郝都护同潜之说了些什么?”
王珏正斜斜地靠在床榻旁,边悠闲地听着她说话,边眯着眼看着她,忽得对上她的目光,他顿了顿,随即又噗嗤一笑。
“夫人不妨猜猜。”
月夕暗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郝都护与潜之从前并未见过,而今却仿佛一见如故,总不能不过几杯酒下肚就要与你义结金兰。”
她面无表情:“我猜,他想让王副都护做他的女婿。”
王珏脸色未变,依旧眯着眼,唇角勾着的弧度稍稍扬了扬,像是默认了。
月夕还没动,絮娘先乱了,“大……大人不会答应了吧?”
月夕抿唇一笑,“他若是答应了,也不会刚回府就在外人面前同我假扮恩爱了。”
她看向王珏,沉声道:“你觉着郝都护有问题?”
“夫人。”
正此时,门外传来了图明的声音,“夫人?您和大人可休息了?”
月夕微蹙起眉,“何事?”
图明道,“夫人,醒酒汤已经好了。”
月夕迟疑地看了一眼床榻上那绯红着脸的王珏,看来今日是不适合再聊了。
絮娘会意,开门去接汤。
“可要去洗漱一番?”月夕近前要去扶他。
王珏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去书房。”
说着,他作势要起身,没成想又是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床榻上。
月夕扶住他,“你确定?”
王珏斜靠在床榻边,抿唇不语。
暖黄色的烛火映在他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上,莫名让月夕觉着有些可爱。
她倏地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絮娘捧着醒酒汤走了进来,“夫人。”
月夕接过汤,“你先下去吧。”
絮娘颔首,退了出去。
霎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月夕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他,“可要喝?”
王珏摆了摆手,虽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眼神却十分清澈,“抱歉,今晚许是要麻烦你了。”
月夕将醒酒汤放下,又给他续了杯茶水,“且不说你我有婚约在身,如今你我对外是夫妻,这些事我也是该做的。”
王珏微微一愣,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时控制不住,在她身上定住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笑了起来,“月娘,你不觉着此刻说这些话,有些趁人之危?”
月夕耸了耸肩,不语。
这动作看上去像是代表着不承认不否认的无所谓,但月夕心里清楚,方才的话的确是想逗一逗他。
她还从未见过王珏这副样子。
平日里的他像极了一只时刻都在防备的孤狼,而此刻的他,更像是一条毛被理顺的小狗。
看起来,怪可爱的。
尤其是那张绯红的脸颊,总让她生出一丝想要去捏一捏的**。
她这般想了,也这般做了。
当冰冷的手触碰到柔软又温热的脸颊时,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月夕没想到自己真动手了,而王珏也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眼前的人竟还像儿时那般,喜欢捏他的脸。
那一瞬,王珏竟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那想要将眼前人揽入怀中的**。
好在,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眼前人的确是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那个人,可如今的她早已没了从前的记忆,兴许从前的那些与他一道的记忆也全都没了,若是此刻他真的动手,那当真就是趁人之危了。
两人都迅速意识到了氛围的不对劲,不过几息就做出了反应。
月夕迅速收回手退了一大步,而王珏则是立即站起身来,将头扭了过去。
未免氛围再次陷入尴尬,王珏率先轻咳了几声,“我先去洗漱。”
说完他便朝一旁的盥洗室走去。
月夕看着他踉跄的背影,顿觉耳根有些发热,但很快她的眼神便冷了下来。
虽然她与王珏接触不深,但他平日言谈举止十分克制,自制力也不弱,区区几杯酒他该是不在话下的。
可如今他却满身醉意,要么是那郝都护的酒有问题,要么是他有心事,自己想喝醉。
府上人多眼杂,无论如何,今晚王珏定会在屋子里留宿,她叹了口气,从箱笼里翻出一条新被褥,放在了床榻上。
好在床榻不小,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只是一想起要与他同塌而眠,月夕总觉着有些怪。
一刻钟后,隔壁盥洗室终于有了动静,王珏穿着一身玄色的里衣从盥洗室里出来,脸上的嫣红已经褪去不少,头发却没绞干,水滴得满地都是。
月夕见状,拿了一条干的白叠布递了过去,“绞干了再睡吧。”
王珏却道,“我还是去书房吧。”
“人多眼杂,你敢肯定府上没有眼线?”
她顿了顿,看向他,“亦或是,你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
王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他笑了,“你可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嗯。”月夕有恃无恐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躺到了床榻上,“快些把头发绞干,我还有事要问你。”
王珏紧了紧手里的白叠布,迟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今夜仿佛格外地漫长,等到王珏绞干头发,窗外的明月早已高悬。
眼见着王珏依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夕忍不住开口,“怎么不过来?”
醉意早已散去,王珏捏着湿漉漉的白叠布,想说去书房,但看她早已将被褥备好,若是再提便是扭捏了。
于是他将白叠布放到一旁,走了过去。
他笔挺挺地躺在床沿处,闭上了眼,“早些睡吧,明日你还要去参加奇良夫人府上的花朝会,莫要迟到了。”
这样子显然是不想再交流了。
月夕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道,“郝都护频频向你示好,许是不仅仅只是想要你做女婿这般简单吧?我猜与你此行目的有关。是也不是?”
话音刚落,屋子里倏地陷入一片寂静中,月夕这才意识到自己与他相隔得很近,近到连他粗重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约两三个呼吸,耳边才传来王珏低沉的声音,“他想同我合作。他怀疑吴都督称病只是假象,私下囤兵才是真。”
若是寻常人,王珏必定不会如此反应,月夕顿了顿,道:“那吴都督……”
王珏紧闭双眼,道:“他曾是恩师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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