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沉重的府门开启时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巨兽的咽喉。
洛林甚至没有再看顾宇一眼,径自下了车,墨色大氅在夜风中卷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消失在府邸深处。
他仿佛只是随手带回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随后便遗忘了。
一名面容刻板、眼神精明的Beta管家取代了士兵,来到顾宇面前。
他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语气却毫无温度。
“顾公子,请随我来,王爷吩咐,您日后居住在听雪阁。”
顾宇低眉顺目轻声道。
“有劳。”
他跟在管家身后,行走在摄政王府宽阔而幽深的回廊中。
府内的景象比宫殿更显肃杀,黑沉沉的梁柱,冰冷坚硬的石质地面,巡逻的侍卫脚步无声。
眼神锐利如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绷感,仿佛每一处阴影都可能潜藏着危险。
听雪阁,名字雅致,环境也的确清幽。它独立于一片梅林之中,此刻冬雪未融,红梅映雪,本该是极美的景致。
但阁楼本身却透着一股陈年的冷寂,里面的陈设精美却毫无人气,仿佛许久未曾有人真正居住。
“此处一应用物都已备齐,公子若有任何需要,可告知院外的守卫。”
管家平板无波地交代。
“王爷喜静,若无传召,请公子勿在府中随意走动。”
这看似是提醒,实则是禁足令。
顾宇温顺地点头。
“我明白了,多谢管家。”
管家离开后,听雪阁内只剩下顾宇一人。
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积雪压弯的梅枝,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属于洛林寝殿的巍峨轮廓。
他袖中的手终于松开,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身上的白色紫罗兰清香依旧淡雅,那是御医府精心调配的伪装。
但在这无人窥见的瞬间,他眼底的温顺怯懦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锐利。
他轻轻抚摸着颈后那片最高等级的抑制贴。
这玩意儿确实能封锁大部分Omega的信息素,让人只感知到预设好的、无害的纯净花香。
但它封锁不住一切,尤其是……当某种信息素并非天生,而是经过特殊淬炼之后。
“阶下之臣?”
顾宇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他当然不是普通的迦南贡品,更非什么纯净无瑕的珍宝。
他是迦南皇室暗部培养的最后一把利刃,一个信息素等级被秘密手段强行提升至近乎顶级的、带着复仇使命的Omega。
他的信息素,若完全释放,绝非什么白色紫罗兰,而是……足以扰乱甚至反制Alpha的、带有强烈迷幻与侵蚀性质的——曼陀罗。
洛林觉得他像那个被割舌的叛奴?
顾宇眼神幽暗。那或许并非完全的借口,而是一种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对潜在危险的模糊直觉。
洛林感受到了他刻意隐藏的、不属于温顺贡品的某些特质。
这样更好。
对手的警惕,会让这场游戏更加有趣,也让他接近核心目标的计划,多了几分挑战。
他会被安置在听雪阁,这个曾住过三任暗卫统领且无一善终的地方,本身就是洛林的试探和警告。
那位摄政王,在等着他露出马脚,或者在等着他像前几任一样,在这冰冷的阁楼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顾宇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映出他苍白却精致无比的脸庞,那双眼睛在卸下伪装后,清亮而深邃,如同暗夜里的寒星。
他轻轻触碰着冰凉的镜面,仿佛在触碰那个遥远而强大的敌人。
“洛林。”
他无声地启唇,念出这个名字,带着刻骨的寒意。
“你以为你带回的是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金丝雀吗?”
“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带回的,是一株能让你永安国天翻地覆的……曼陀罗。”
“看看最后,究竟是谁,先成为谁的阶下囚。”
夜色深沉,笼罩着摄政王府,也笼罩着听雪阁中悄然滋生的秘密与锋芒。
接下来的几日,听雪阁安静得如同被世界遗忘。
顾宇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阁楼和门前的小院。
两名Beta守卫如同石雕,寸步不离地守在院门两侧,沉默而警惕。送饭的仆役低着头,来去匆匆,从不敢与他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一切都符合一个被严密监视的“贡品”的待遇。
顾宇表现得十分安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窗前看书——那是听雪阁里仅有的几本闲散诗集,或是摆弄一下屋内那架蒙尘的古琴,弹奏几个不成调的音符。
他依旧穿着那身象征纯净的白袍,颈后的抑制贴也从未动过,周身散发着那层无害的白色紫罗兰淡香,柔弱、顺从,且……无趣。
他在等待,也在观察。
他注意到,每日午后,会有一个穿着与其他仆役稍有不同的侍女,端着药盏穿过梅林,走向洛林的寝殿方向。
那药味极淡,混在冰雪与硝烟的信息素残留中,几乎难以察觉,但顾宇的鼻子经过特殊训练,能分辨出其中几味——是调理旧伤、宁神静气的药材。
这位权倾朝野、看似无坚不摧的摄政王,似乎并非全无弱点。
他还注意到,守卫的换班时间,巡逻队经过听雪阁外回廊的规律,以及……在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有一道极其轻微、几乎融入风声的脚步声,掠过听雪阁的屋顶。
那脚步声的主人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非顾宇感知超常,几乎无法捕捉。是洛林的暗卫?还是其他窥视者?
第四日夜里,风雪渐大。
顾宇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看似入睡,精神却如同绷紧的弦。
子时刚过,那熟悉的、极轻微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在屋顶,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比以往更长。
顾宇闭着眼,呼吸平稳绵长,完美地模仿着沉睡的节奏。
袖中,一枚薄如柳叶、淬了特殊麻药的暗器已滑入指间。这不是迦南的武器,是他潜入永安国后,通过隐秘渠道获得的,材质普通,无从查起。
屋顶的人似乎在观察,在确认。
片刻后,一片瓦被极其小心地挪开一道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线(或许是雪光,或许是来者手中的某种照明物)投射下来,落在顾宇脸上。
就是现在!
顾宇依旧闭着眼,仿佛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里侧。
就在身体转动、衣袖遮掩的瞬间,他指尖微弹,那枚柳叶暗器无声无息地射出,目标并非屋顶的人,而是——窗外一株老梅树的枯枝!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枯枝断裂声,被风雪声掩盖了大半,但在寂静的夜里,对于高手而言,已足够清晰。
屋顶的动静瞬间消失,那缕光线也骤然收回,瓦片被迅速归位。
紧接着,是一道几乎听不见的衣袂破风声远去,带着一丝被惊动后的仓促。
顾宇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冽。
他成功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个看似合理的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声响,惊走了窥视者。
他没有暴露自己,却向对方传递了一个模糊的信号——这里并非全无动静。过分的平静,反而惹人怀疑。
第二天清晨,一切如常。
仿佛昨夜只是风吹落了枯枝。
但午时过后,管家再次出现,身后跟着一名提着药箱、神色严肃的中年人。
“顾公子,”
管家平板地说道,“这位是府上的姜太医。王爷吩咐,近日天寒,恐公子初来不适应,特让姜太医来为您请个平安脉。”
顾宇心中凛然来了。
洛林果然起了疑心,或者,仅仅是出于他一贯的谨慎。
请脉是假,探查他的底细是真。是想确认他的Omega身份是否纯粹?身体是否有异样?
还是……想看看他是否受了昨夜“惊吓”?
他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惑,微微低下头,伸出纤细的手腕,声音轻柔带着些许不安。
“有劳姜太医。”
姜太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手指搭上他的腕脉。
一股温和但带着探查意味的精神力,Alpha医师通常具备的能力,试图顺着脉象渗入。
顾宇立刻运转起暗部秘法,体内那股被强行提升、蕴含着曼陀罗特质的信息素能量如同沉睡的深渊,牢牢龟缩在核心深处,纹丝不动。
脉象上只显示出略微虚弱、受寒的迹象,完美符合一个娇弱、水土不服的Omega特征。
他的抑制贴也毫无破绽。
姜太医探查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收回手,对管家点了点头。
“公子只是有些体寒,并无大碍,开几副温补的方子调理即可。”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恢复古井无波。
“如此甚好。奴才告退,不打扰公子休息。”
看着两人离开听雪阁,顾宇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
第一次试探,他勉强过关。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洛林不会轻易放下疑虑,那位摄政王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来剥开他的伪装。
而他,也需要更快地找到突破口。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穿过纷飞的雪花,落在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寝殿方向。
风雪更急了。这场无声的较量,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正悄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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