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并未让顾宇等待太久,就在药盏打碎事件的第三天傍晚,管家再次出现在听雪阁。
这一次,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锦盒的侍女。
“顾公子。”
管家依旧是那副刻板的腔调。
“王爷吩咐,今夜戌时正,请公子至‘临渊阁’陪同用膳。”
“陪同用膳?”
这四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顾宇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临渊阁,那是洛林处理机密要务、偶尔独自用膳的地方,等闲人不得靠近。
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吃饭,而是新一轮,更直接的试探。
“是,顾宇领命。”
他垂下眼睫,轻声应下,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混杂着惶恐与卑微的欣喜,仿佛能被摄政王召见是天大的恩宠。
管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似乎想从那完美的伪装中找出破绽,但最终只是微微颔首。
“戌时正,会有人来引路。请公子准时。”
说完,便示意侍女将锦盒放下。
锦盒里是一套崭新的衣袍,并非他常穿的纯白,而是月白色暗纹锦缎,领口与袖口绣着银色的缠枝莲纹,雅致却不**份,比贡品的白袍更显矜贵。
另有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用以束发。
这是施舍,也是标记,标记他是属于摄政王的所有物。
顾宇抚摸着冰凉的衣料,眼神沉静。
他沐浴更衣,换上这套新衣,用玉簪将乌发松松挽起。
镜中的人,褪去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柔弱,多了几分清冷雅致。
唯有那双眼睛,在低眉顺目时,依旧能藏起所有锋芒。
戌时正,一名沉默的侍卫准时出现在听雪阁外。
顾宇跟着他,再次行走在摄政王府的回廊中。
夜色下的王府比白日更显幽深,廊下悬挂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空气中属于洛林的硝烟与冰雪信息素似乎比平日更浓重了一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越靠近临渊阁,这股压力越是清晰。
临渊阁并非想象中的奢华殿宇,而是一座临水而建的三层小楼,黑瓦白墙,线条冷硬。
阁内灯火通明,却安静得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侍卫在门外止步,躬身示意顾宇自己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暖,不同于听雪阁的阴冷,这里的地龙烧得很足。
随后,便是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带着压迫感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涌来,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他立刻运转暗部秘法,将体内曼陀罗的躁动死死压下,只留下那层温顺的白色紫罗兰表象。
洛林坐在一张紫檀木长案后,并未穿着亲王戎装,而是一身玄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深沉与莫测。
他正执笔批阅着公文,侧脸在灯光下如同冷硬的玉雕。
长案的另一侧,已经摆好了一副碗筷。
顾宇走上前,依着礼数,跪伏行礼,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顾宇参见王爷。”
洛林没有抬头,笔尖在纸上游走,发出沙沙的轻响。
时间仿佛凝滞,只有那无形的信息素压力如同山岳般笼罩着顾宇。
他在用这种方式消磨猎物的意志。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洛林才放下笔,抬眸看他。
那目光如同冰锥,锐利而寒冷,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起来,坐。”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谢王爷。”
顾宇依言起身,小心翼翼地在那张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只占了边缘一点点位置,姿态恭谨而卑微。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端上菜肴,琳琅满目,精致无比,却大多偏重口味,辛辣油腻。
这与顾宇平日表现出来的“体寒”、“娇弱”的饮食需求截然相反。
“不合胃口?”
洛林拿起银箸,随意夹了一筷子炙烤的鹿肉,目光却落在顾宇脸上。
顾宇连忙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看起来最清淡的笋片,小口小口地吃着,细嚼慢咽。
偶尔碰到辛辣的菜肴,他会轻微地咳嗽一声,脸颊泛红,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水光,显得既可怜又勉强。
他在表演,表演一个努力适应、却因体质原因而倍感艰辛的Omega。
洛林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慢条斯理地用着膳。
直到顾宇因为一口辣子鸡丁呛得眼角发红,忍不住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他才仿佛不经意地开口。
“听闻你前几日在梅林,受了惊吓?”
来了,顾宇心中警铃微作。
他放下茶杯,用绢帕拭了拭嘴角,声音还带着一丝呛咳后的沙哑的说道。
“回王爷,是……是看到侍女打翻了药盏,吓了一跳。已经无碍了,劳王爷挂心。”
他抬起眼,看向洛林,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后怕,恰到好处。
“哦?”
洛林放下银箸,拿起旁边温着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酒香凛冽,与他身上的硝烟信息素混合,产生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催化效果。
“本王还以为,你是对那药渣感兴趣。”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顾宇耳边。
他袖中的指尖猛地收紧,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洛林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那天暗卫的眼神,绝非毫无所觉。
巨大的危机感攫住了他,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冷静。
脸上适时地露出茫然和困惑,微微睁大了眼睛。
“药渣?王爷……顾宇不明白。那药汁泼在雪地里,又黑又苦,顾宇只是怕那侍女受罚,才上前看看……”
他的语气带着无辜和一点点被误解的委屈。
洛林凝视着他,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吸进去。
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信息素的压迫感骤然增强,如同实质的枷锁,缠绕上顾宇的脖颈,让他呼吸变得困难。
这是Alpha对Omega最直接的威慑。
顾宇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这次并非全然伪装,顶级Alpha的信息素压制确实带来了生理上的不适。
他脸色发白,眼中水光更盛,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晕厥过去,却还强撑着保持坐姿,像风中摇曳的细草。
就在顾宇以为洛林会继续逼问,甚至可能动用更激烈的手段时。
那股强大的信息素威压却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洛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不再看顾宇,视线重新落回公文上,仿佛刚才那致命的试探从未发生。
“用膳。”
他淡淡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
顾宇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却已惊出一层冷汗。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悬崖边上走了回来。
洛林没有证据,但他的怀疑并未消除,反而更深了。
这顿饭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侍女撤下碗盏,奉上清茶。
洛林没有让顾宇立刻离开,而是状似随意地问道。
“听说你懂琴?”
顾宇心中微动,谨慎回答。
“略通一二,不敢说懂。”
“听雪阁那架琴,是前朝古物,音色尚可。”
洛林摩挲着扳指,语气听不出喜怒。
“明日,本王想听听。”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是。”
顾宇低头应下。
“退下吧。”
顾宇起身,行礼,一步步退出临渊阁。
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小楼,重新呼吸到冰冷而自由的空气,他才感觉心脏重新开始有力地跳动。
今夜是一场凶险的试探,洛林抛出了“药渣”这个致命的饵,看他是否会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他没有咬钩,但下一次呢?
而明日弹琴……又是一重新的考验。
那架古琴,会不会也藏着什么玄机?
他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却照不亮摄政王府深沉的黑暗。
洛林像是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不断地布下陷阱和疑阵,等待着他自行暴露。
而他也必须更快了。被动接招,终有疏漏之时。
他需要主动出击,在那位摄政王彻底失去耐心、动用雷霆手段之前,找到反制的机会。
药方……是关键。
他需要确认那药方最终的用途,以及,如何利用它。
回到听雪阁,顾宇脱下那身月白锦袍,换回简单的白衫。
他走到窗边,看着临渊阁的方向,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
“听琴么……”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那就看看,谁能搅乱谁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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