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酌尘粗略地讲了她在枕尘山里的遭遇，随后也又一次讲起了她去小巷里遇到的事情。
祝钦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讲起这些事情了。他联想到亦铭提到的那些事情，一时间觉得有些焦头烂额。
派出去的人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因为亦铭，他可能还会一直找不到任何线索。亦铭对顾年的评价是“可以信任”和“值得托付”，想来他所交集的人应当也不会有问题。
只不过……
祝钦果然还是不太希望祝酌尘与黯界人接触。他环视着两位客人，看不出年龄和修为，也看不透来历。这一点是他很在意的事情，看不透来历的人如果长久往来，指不定会出现什么问题。
“你的意思的话，是说那个影子是在枕尘山里出现了一次之后就没了踪迹，然后前两天疑似在镇上又出现了？”祝钦还在思索之际，便听到了但铃湘带着疑惑的声音。他看向后者，后者明显对这种线索有些头大，“那么意思就是，现在线索断了，是吧？”
范堰山扶着额头，喝了酒之后，他的双眸之间平添了几分水气，看上去似乎有些迷糊了，然而很明显，他尚还清醒：“枕尘山不是个典故吗，怎么还真有这个山了？”
祝酌尘倒是有点惊讶：“你们都听说过这个山？”
“这是个非常有名的故事啊，耳熟能详。”但铃湘靠在椅子上，眨了眨眼睛，道，“前段时间我托景畴汀帮我在混沌域找东西嘛，然后他回来跟我说，他在混沌域的时候，也听到有传言说在靠近生死城的地方那里开个个通道，就是通向枕尘山的。当时我们本来还打算闲下来一起去生死城那边看看来着，现在倒是耽搁了。”
祝酌尘觉得有些奇怪，这山明明是在阳界，怎么会在黯界形成如此成名的典故？
黯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祝酌尘兀自下了定论，她轻咳了一声，道：“顾岁安和亦叔去那里看情况了，等他们回来看看有什么线索吧。”停顿了片刻之后，她看向了祝钦，“爹爹最近有什么新发现吗？”
祝钦是不管这事的，毕竟他每天要忙的还很多，大部分是交给门派的长老或是亦铭去查探的。不过此时祝酌尘问道，他便还是答道：“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不过如有需要的话，你可调派更多人手去查这件事。”
但铃湘托着脸颊，唉声叹气地道：“现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线索了，还是等等看顾年他们回来吧。”
范堰山稍微眯了眯眼，他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似乎想到了什么，偏过头冲着但铃湘道：“你觉得镇子上的术式会是只有虚踪弄出来的动静吗？”
但铃湘撑着头，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不太清楚啊，我刚来阳界怎么可能清楚？况且我对虚踪都不咋了解，就只是有耳闻，听说擅长幻境，更喜欢住在混沌域。我是没见过虚踪，不过景畴汀应该见过的。”
听到她频繁地提到景畴汀，范堰山明白她于这人关系应该非同寻常。斟酌片刻后，范堰山道：“景畴汀……他似乎并不是黯界人？”他捻了捻手里茶杯，喝得稍微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也没有多说，“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哎，他是荒蚺啊，跟我们当然不是一个种族，”但铃湘依旧撑着头，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指上，“他很擅长找东西啊找线索的，我也是拜托他帮我找找孤鸿惊影的，结果现在……算了，这个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了。”
她往后仰了仰，靠在了椅子上，看向了祝钦去：“那么，请问祝掌门所查之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祝钦看了她一眼，道：“那么请你们帮忙勘查一下镇上异像的源头，怎么样？”
虽然他知道肯定是勘查不出来的，毕竟源头是来自于竹攸派本身。如果再过两天还没有找到这个伪装潜伏在竹攸派里的人的话，他大概得想办法处理这个源头了。
“异像？”但铃湘挑了一下眉头，重新坐直了身子来。她嘬了一口茶水，道，“你们一直在查吧，如果你们一直在查都没有结果的话，说不定是查的方向错了？”
祝钦略微皱了皱眉头，便又听到但铃湘道：“按照刚才祝姑娘说的话，你们对周边环境进行了彻查，对人进行了询问。那你们有没有去查一下人？会不会是异像的源头本身就是人放出的，一路经过就能一路释放，跟术式无关的那种？”
“那怎么可能？”祝酌尘对她的说法并不赞同，“我排查环境自然也是为了找释放幻境的人，释放幻境肯定是术式的一种吧？施放术式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所以说你们方向错了。”但铃湘摇了摇头，捻了捻自己的头发，“有个种族就是能附身在阳界生灵身上，所到之处会留下幻境‘种子’，等待一段时间后幻境会自发触动，不伴随术式的发动。我在想会不会是……”
范堰山拧着眉头，挠了挠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种族？叫什么？”
“叫‘无涸’，听说是生活在黄泉边的种族，也就是生死城和洪荒城之间的那个地方。”但铃湘百无聊赖地摩挲着茶杯，“不过我听说很少，很多人都没听过这个种族，甚至有人说这种族根本不存在的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是听我师父提过。”
“我还真没听过，”范堰山明白黯界种族千千万万，他本来住的地方离这边就非常远，没听说过非常正常，只是还是有点惊讶，“不过你是说这玩意儿能附身？有没有什么苗头可以查出来的？”
但铃湘喝了一口茶水，想了好半天，摇头道：“不知道。附身一般都很难查出来啊，有些是完全就潜藏在附身的生灵身上，可能自己都没有感觉。”她放下茶杯，张开手指，蓝色的十二影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祝酌尘这是第二次看到十二影晷，还是觉得非常神奇。她看着但铃湘的影晷，后者掐了掐手指，道：“这才是巳时……本来还想召出万藏籍看看有没有关于无涸的东西的。算了，现在也不急。要不试着排除一下？”
祝钦确实没有想到过竟然会有黯界生物能做到这样。一时间他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说不定那个被附身的人就在自己周遭，也说不定……自己被附身了也毫无察觉。
范堰山叹了一口气，道：“一个一个排查的工作量也太大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也探手召出了一个阵法，白光从他手中溢散而出，阵法也扩大了些。
“来吧，正好我也会用这个逐魂阵。”他看向了祝钦和祝酌尘二人，道，“虽然只能一个人一个人的看，不过……你们要不要试试？”
祝酌尘倒是没有多想，她首先走进了一步，站得离范堰山近了些，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阵法有什么作用。”
“没什么作用，正常人接触到阵法只会觉得有点酥麻吧，”范堰山道，阵法升高了去，停在了祝酌尘头顶，缓缓旋动着，“至于被附身的人，那是如遭雷劈，能直接把附身方驱逐出去。我自然也会有察觉的。”
逐魂阵散发着白色光晕，祝酌尘没有任何感觉，她不禁狐疑地看向范堰山：“你这靠谱吗？”
“这个阵法还是很靠谱的。”但铃湘收起影晷，自己也召出了逐魂阵来，看向了祝钦，“那么，祝掌门，得罪了。”
祝钦还在思索着自己会不会被附身了，但铃湘此话一出，他莫名感觉到有些不妙。
然而蓝色的逐魂阵落在他的头上，他也就感觉到脊背有些酥麻，稍微一个震悚之后，他不由得看向了但铃湘去。后者倒也没有注意他方才在想什么的模样，只是道：“这不是挺有用的嘛。”然后收手，蓝色的阵法便也在祝钦头上消失了去。
“行吧。爹爹，要不要先把身边的人排查一番？”祝酌尘看向在思索着什么的祝钦。
祝钦定了定神。但铃湘和范堰山都是黯界人——祝钦也曾见过十二影晷，也大致了解一些黯界种族，此时也能知晓二人的种族了。按照亦铭的说法，确实是有什么人藏在门派里，查出来当然最好不过。
但是这样直接查，难免会打草惊蛇，对方狗急跳墙，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事来。
“直接查肯定行不通。”范堰山轻叹了口气，也把阵法收了起来，重新坐了下来，“不仅打草惊蛇，附身的东西知道之后说不定也会转变附身对象，反而更麻烦了。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但铃湘哼了一声，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道：“怎么从长计议？”
“我不好说，但是总归去曾经有异像传闻的地方重新再看看或许会有收获。”范堰山捻了捻手指，略微垂了垂眸，“我大概有数了，就是不知对不对。”
“说来听听？”但铃湘把茶杯端高了些，无聊地看向茶杯的底部。
“首先，异像的目击者普遍很少，对方想通过传言来引起镇上的恐慌，不过现在看来镇子里是一点恐慌也没有，倒是听说这几个月来异像本身倒是变多了，”范堰山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头是，垂着眸道，“我的猜想是，对方着急了，很快就会开始下一步行动。”
但铃湘靠在椅子上，撇了撇嘴，道：“孤鸿惊影可不是用来散播恐慌的东西，真是失礼。”
范堰山朝着她无奈地笑了笑，随后看向了祝钦去。
神吏的双眸瞳色不深，明亮而清晰。当他看向祝钦时，两人目光相对，祝钦倏地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并不只若看上去的年轻。
但铃湘停顿了片刻，才又缓声道：“对方急了，我们不能着急。增加巡查的人员，混入镇民中，留好联系的方式，专往僻静的地方走。把他们从暗中逼出来，我们就好处理啦！”
范堰山摇了摇头，道：“容我再想想。”他的目光从祝钦身上离开，看向了手中的茶杯。
祝钦看向范堰山。他知道黯界人不会老去，面前的年轻人只若弱冠出头一般，却并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他注视着范堰山，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问道：“范公子今年贵庚？”
范堰山不太明白祝钦为什么突然问他的年龄。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瞧向了祝钦，应道：“三十有八了，怎么了？”
祝酌尘这才是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猜到范堰山绝对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过差了这么多，她还真是没想到。
祝钦顿了一下，道：“无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哎，我看着是不是挺像顾公子的同龄人的？”范堰山倒是笑道，“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也还年轻啊。”
但铃湘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水，道：“你这是该叫叔叔的年级了，范叔。”
祝酌尘看向但铃湘。这位也是看着非常年轻，只是不知……
“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范堰山摆了摆手，显然他对自己的年纪早已能够接受被叫叔叔。他稍微眯了眯眼，又道，“话说回来，景公子……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他一般这样突然要自己行动，一般都能发现点什么呢。”但铃湘道，“我也去镇上看看吧。我今天第一次来阳界，还挺好奇……”
祝钦见她也准备离开了，便道：“如若不嫌弃的话，诸位可以在我派住下来。”
“我就不用了，我来这地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范堰山道，他看向了但铃湘，“他俩就麻烦祝掌门了，两人初来阳界，可能有诸多不习惯处。”
“那就打扰啦，”但铃湘站起来，也朝着祝钦拱手，道，“晚些时候我们回来会告诉掌门我们的发现的，还感谢祝掌门的收容。”
“无妨。”祝钦目光转向了祝酌尘，“还有别的事吗？”
祝酌尘摇了摇头。她这时才有点好奇顾年的年纪了，虽然褚延也说过顾年很年轻，不过褚延作为长生者，多大的年纪在他看来也能被称作“年轻”吧。
“那么，我就先行一步了。”祝钦也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如有需要，你自己调用人手便是。”
“知道了。”祝酌尘应了一声。她仍旧坐在椅子上，思索了起来。
但铃湘和祝钦先后离开了。范堰山坐了一会儿，也准备走的时候，注意到祝酌尘在想着什么，不禁问道：“怎么了？”
祝酌尘看向范堰山，蹙着眉头，道：“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稍微顿了顿，又道，“你听说了镇上唯一失踪的贵族千金了吗？有消息说荆江边的一叶孤舟上可见她的身影。”
范堰山挠了挠头，眉头拧在了一起：“还有人失踪了？”
“我查了一下，荆江流经枕尘山那边……”祝酌尘道，“我不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这中间肯定有什么关联。而且无涸，我没猜错的话，需要住在有水的地方吧？”
“应该吧，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种族。”范堰山应道，“不过居于黄泉边，应该确实离不开水。”
“那么……我去荆江边看看。”祝酌尘道。
范堰山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也去看看吧。不过……关于枕尘山的话，有个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祝酌尘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看向范堰山：“就那个什么，聚土成山然后用来阻挡天河的故事？”
范堰山有些出乎意料：“哎？这故事在阳界也有流传吗？”
“不知，不过是亦叔告诉我的。他见多识广，告诉我了很多东西。”祝酌尘应道。
亦铭……范堰山啧了一声。他应当在顾年走之前问清楚亦铭到底是什么人的，他察觉不到亦铭身上的任何气息，而他又不像是神吏，这就很奇怪。
范堰山稍微顿了一下，才又道：“枕尘山那边的江连接着黯界的天河。如果那边是荆江上游的话……这就有点意思了，黄泉和天河也有交汇的地方，这么说来，可能还真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祝酌尘兀自思索着，带着范堰山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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