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又做了噩梦,梦里是一片虚无像是烟雾一样的空间,发出冷气。
我只觉得骨头都要被这样的寒冷侵蚀,挣扎着想要寻找出口,但无论我从哪一个方向跑去,最后都会被无形的墙壁挡下,像一座监狱一样将我牢牢困住。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无法动作,四周没有一点声音,像是宇宙无限坍缩,要把我的身体压紧成一粒质子。
很久很久以后,我在浓雾里看见一个消瘦的背影,很眼熟,但是我想不起来是谁,却本能地迈开脚步,想要去追问她的的名字,我好像离不开她。
渐渐地我开始奔跑,可她却越来越远,我惊恐地伸出手去,却反而将她推向更远的浓雾,我终于忍不住开始喊她。
她停下脚步,身型渐渐开始变幻,我惊讶地站在原地,却看见她转过头,琥珀色的瞳孔之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动了动唇,说:“奚望,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甘然的话彻底将我打入深渊,跌落之际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惊恐与慌乱,只有无尽的解脱感。
我就应该是这种下场,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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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的时候醒来,像是踩在黑色的浓稠液体里,要一点一点将我淹没。
我几乎要喘不上气,坐在床上冷汗淋漓。
窗帘被我拉上,没有一点光透进来,我分不清此时究竟是在梦里还是现实,起身打开了灯,才渐渐清醒过来,却没有办法再入睡。
我冲了个澡,躺回床上,想了想,把手机打开,甘然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我犹豫了一会儿,把她拉黑,关了机,继续望着天花板发呆。
一直到闹铃声响,我洗漱完,自己做了早餐,餐桌上的水草叶尖过了一个晚上又黄了很多,我换了清水,坐下来吃早餐。
对面难得的安静,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喝了酒,今天没有了力气。
出门之后坐上公交车,按部就班地去学校上学,上课,听学生胡闹。
大概是因为做了噩梦,我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厕所外洗手池里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过分消瘦,苍白,嘴唇干涸,这样下去会被发现的吧。
我这样想着,用力搓了搓脸,想让自己脸颊看起来红润一点,但无济于事。
上午第四节课是数学,之后就是午餐,余老师很爱拖堂,同学们很是焦灼,生怕去晚了食堂连香肠炒黄瓜都落不着。
余老师扶着眼镜,眼皮耷拉着,像是瞌睡没醒,他微微佝偻着背,拿着尺子狠狠敲了敲讲台,试图让课堂安静,学生们被吓住,安静如鸡。
一个老头的倚老卖老一向很有威慑力。
我看着桌上的课本,思绪有些发散,这些理论我都已经提前看过,对于余老师的讲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失神间,感觉有人推了推我的手肘,我回过头,就看见林又优有些紧张地看着我。
我用目光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她却推了一本草稿本过来,哪怕是草稿,也是干干净净,不像我的,鬼画符一样。
白纸右上角写了一行字:奚望,我没听懂,午休的时候你能教教我吗,你是走读生吧?
我想起来林又优家很近,她妈妈为了她把房子搬到了学校附近,每天中午都会回来给她做饭,对于一个县领导,这样的关心显然很是让人羡慕。
我想了想,在草稿上问她:你中午不回去吗?
林又优回答:我妈妈今天中午不回来,让我在学校吃,我回去也麻烦,所以不回去了,就在教室里。
我心里默默哦了一声,鉴于之前已经答应了要教她,眼下也不好拒绝,这样或许会让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吧,跟班上人缘最好的女生当朋友……
……朋友吗?
不想再去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我在纸上回复她:好的。
林又优真的很好哄,立马笑了起来,又悄悄凑近我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她看起来就像是这白纸,洁白无瑕,哪怕是杂乱的草稿,也没办法让她染上一丝污秽。
我悄悄向甘然的座位看过去,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手上记着笔记,果然是好学生,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保持着这种良好的态度。
她一定会进重点班的吧,到时候她还会来找我吗?
我忽然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拉黑甘然,仅仅因为一个梦,仅仅因为她在梦里说了那样的话吗?
甘然知道我拉黑了她会怎么样,会远离我吗,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自来熟,无耻地来质问我呢?
我莫名地发现自己有些紧张,也生出了一些慌乱,假如她就这样不再理我呢,我该怎么办?
可是我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两天,为什么要在乎甘然的态度,在意她会不会继续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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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响起,余老师果然拖堂了,隔壁班的学生蜂拥而出,脚步声振得整栋楼似乎都在颤抖。
教室后面的几个男学生已经按捺不住,把后门打开,整个身体已经半坐在椅子上,等余老师号令一下,就要冲出去。
余老师眼光一瞄,他们立刻又收回了半条腿,开始抖了起来,假装无事发生。
我从后半节课就已经心不在焉,余光忍不住往甘然身边望去,但她显然没有半点察觉,大概是打了下课铃,同桌女生在向她笑着说悄悄话,而甘然没有看我一眼。
仔细想想,一整个早上她都没有来找过我,是不是意味着她确实不想理我,如果知道我没有回复她消息,并且把她拉黑,她应该会来问一问才对。
可是她现在没有表态,这就说明,甘然不想理我。
我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早知道就不拉黑了,我抗拒她接近我,但事实上,我同样失落于她肯不理我。
大概十分钟之后,余老师终于放我们下了课,整个教室顿时桌椅推攘声起,乱糟糟一团,出了教室还能隐约听见抱怨声:“就十分钟有什么好讲的,拖拖拖的,下次能不把老余的课放第四节了吗?”
好在声音杂乱,余老师拉着课代表在说话,应该是没有听见。
林又优整理好课桌,不慌不乱,她动作很轻,大概被她妈妈教育过,有几个女同学过来邀请她一起食堂,或许是知道了她今天中午不回家。
她真的人缘很好。
林又优笑着答应下来,又转头问我:“奚望,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看着对面几个女同学的尴尬脸色,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饿,你先去吧,我等会儿再去。”
林又优被拒绝后有些许的失落,但很快消散,她点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被同学们簇拥着除了教室。
一瞬间我的世界变得清净下来,教室里空荡荡,只有隔着四五个课桌的甘然还在桌上写着什么。
她低着头,皱着眉像是在思考,长发梳成马尾,鬓边有些碎发,长而翘的睫毛随着眨眼动作轻轻颤抖,驼峰鼻,薄唇,侧脸线条锋利清晰,是跟她正面长相完全相反的气质。
蓝白相间的校服下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她好像总是爱这么穿。
想到这我突然打了个激灵,什么叫总是,我才认识她多久?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去跟她搭话,教室里只剩下我的吞咽声与她圆珠笔在纸上落下的刷刷声,静谧却又带着不合时宜的焦灼感。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微微耸肩,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谜题被解开时的轻松。
我意识到她或许并不只是聪明,也实在很努力,她沉浸在学习的海洋之中,不会窒息,不会停止追逐,也不会理会外界嘈杂。
甘然伸了伸懒腰,开始收拾桌面,动作迅速,两三分钟之后她起身绕过讲台往教室外走去。
我忽然一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喊她:“甘然。”
然而她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听见,一瞬也没有看我,走出了教室,消失在走廊转角。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无所适从,她果然……不想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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