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女芙洛琳，扶巽神王幺女，本极恶之魂，神王以莲心重塑其魂，遂于瑶池重生，再世为神。地界奉其为百花之神，冠以天泽女之名。
容色美婉，性柔良，手中常奉花草，春持山茶，夏捧荷，秋为月桂，冬奉梅。
——《古语·神庭·十二君》
燕支的回信比齐州的八百里加急报还早两日到达。
“若要赏雪，还是北境风光最佳，可以的话真想带你们也来看看北境的梅花。”
落款，爱你们的母亲。
青梧殿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宣凛喃喃自语：“老师难道是女的吗？”
宋长煜抱头尖叫：“救命啊谁把燕支给调成这样了！”
相较他们季悯还称得上镇定，只是火苗窜上信纸时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微微颤抖：“还好啦……至少是老师的亲笔回信没作假。”
宣凛问他：“你给他写什么了？”
季悯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撇开视线：“哦，我想着总不能直接在信里写什么‘师父救救我们有人要害我们告诉我怎么夺嫡不然你回来只能看见你三个可爱的徒弟的尸体了’吧，万一被别人截下来我们不就完蛋了，所以我没明着写，用词稍微隐晦了一点点。”
宣凛眉头狠狠地跳了两下：“所以你写什么了？”
“大概就是，‘娘，你还记得六七年前你揍我那一顿后给我做的红枣粥吗，我原来不懂事心里怨恨过你，现在我醒悟了，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再给我们做红枣粥。’”
宋长煜勃然大怒，跳起来给了季悯一暴栗：“搞半天原来是你瞎喊！”
季悯抱着头喊痛，躲到宣凛后面很不服气地反驳：“这怎么能是瞎喊，这是为了防他人偷看，我特地改了称呼好混淆视听！”
宣凛叹了口气，无奈地把他从身后抱出来，顺手揉了揉季悯头上的大包：“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别说别人了自己人都认不出来。”
宋长煜翻了个白眼：“结果老师还真的看懂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宣凛手下动作一顿：“老师看懂了？”
“……”宋长煜没忍住伸手也给了他一个暴栗：“两个笨蛋，这么笨还夺个屁嫡！滚去城南卖麻辣烫得了！”
“哎呀三个人都要那么聪明干什么，这不是有燃月姐姐你嘛。”季悯站起来也揉揉宣凛头发，笑意盈盈地朝她撒娇：“燃月姐大发慈悲，饶了我们两个可怜的笨蛋好了。”
宋长煜本来也没真的生气，经季悯这么一胡闹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肉：“有事燃月姐无事宋长煜，你的聪明劲儿就用在投机取巧上面了！”
二人闹作一团，宣凛也觉得好笑，不过面上依然是一派毫无表情，咳了咳又提着季悯的领子把他往自己方向扯了扯：“待会再玩，先说正事。”
季悯唉声叹气：“唉好吧，其实老师的意思很简单啦，就是让我们有空去一下北境，估计信里面说不清楚吧，他想当面给我们谈。”
宋长煜双手托着下巴严肃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有个问题……我们怎么去北境？”
“好问题。”宣凛说，“不知道。”
三个人齐刷刷地沉默了。
隶于大周国境最北方的四个州属，即云州、寒州、青州和齐州，统称为大周北境。自四州之外又筑长城以防外敌，即云州之酒成关、凉门关，寒州之长门关、梵罗关，青州之上羽关、中门关，齐州之下弦关。关关相扣，布防严密，与北狄部落接壤之处，便是天山和秋雁山。
难就难在这个去北境。
北境四州，说好听点是大周防线，御敌之墙，说难听点就是鸟不拉屎荒无人烟，又冷又偏又穷又危险，办路引的条件都尤为苛刻。宋长煜籍贯在雍州，宣凛身为皇子金尊玉贵，他们三人中，能去的只有一个“暂住在京畿”的季悯。
季悯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发问：“要不就我自己去？”
“不行！”宋长煜坚定摇头。
“不行。”宣凛一口否决。
“怎么能放任你一个人乱跑！”宋长煜如是说。
“要是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宣凛如是说。
“我是十五岁又不是五岁。”季悯无奈道，“这个年纪在北境都砍了两年人了。”
“总之就是不行。”宣凛难得摆出这样说一不二的强硬态度，“去北境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说老师要结婚了我们得去参加婚礼，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别想着乱跑。”
“你刚刚不是把办法说出来了吗？”宋长煜说。
只是他们还没伪造好请柬，齐州的战报就先递了上来。
“齐州急报，陛下允我带兵粮支援。”宣凛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回了青梧殿，“燃月，朝辞，我们一起走。”
“不行。”这回季悯先摇了摇头。
“这样做太惹眼了，本来这次回北境就需隐秘行事，我们三个人还结伴同行，不像是奉命外援，倒像是回家探亲，简直是给人立靶子打。”
“其实探亲也没说错。”宋长煜小声嘀咕道。
季悯宛若未闻，难得收敛了素日的嬉皮笑脸：“你把燃月捎上，再随便拉几个熟悉的，比如顾骁许沉夜，我有路引可以单独走，然后我们再在齐州会……欸宣怀英你那什么表情，不准给我摆臭脸。”
宣凛脸色更臭了：“这还不是放任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宋长煜蹙眉跟着点头：“对啊，咱两交换一下，你跟怀英一起去，我再单独跟过来好了。”
“你没路引咋去。”季悯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别小看我啊人家好歹也是在北境长大的，喝过的灰比你们吃过的米多，现在可比我小时候安全多了，再说我走官道能出什么事。”
宣凛还要再说，被季悯一个眼刀堵了回去，“就这么说定了，宣凛你别想了，除非我长了对翅膀能飞，不然要想我们三个一起去北境就只有这个办法最稳妥。”
宣凛委屈：“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季悯被他这委屈巴巴的样子逗笑了，踮脚揉了揉他的脸颊，跟哄小孩似的哄他：“不会出事的啦，你还不信我的身手吗，我难道在你心中就这么弱吗？”
宣凛急忙道：“当然没有，只是我……”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跟着低沉下来，“我不习惯跟你分开这么久。”
季悯：“啊……？”
宋长煜：“你们有点暧昧了吧。”
自城门送别后他们与季悯再见便是四日之后。
渡城大捷当晚韩落拉着他们要摆庆功宴，宣凛不愿跟一群不熟的人推杯交盏，露了个脸就偷偷溜走了，碍于他的身份暂时没人敢说他的不是。宋长煜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北境的将领大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韩落更是把她当自己亲闺女养，这次回来少不了要和老家伙们唠家常。至于孟玉，她已然同齐州那群兵伢子打成一片，一群酒鬼乐呵呵地搁那喝酒划拳。
他没有在青州的援军里看到燕支，领军的是一个名叫周酒的青年将领，喝酒凶得狠，结果跟宣凛一样是个闷葫芦。
闷葫芦和闷葫芦能有好谈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周酒虽然没说燕支的事，韩落是认得季悯的，宣凛同他问了季悯的住处，便偷偷寻他去了。
再见季悯时他已然换成了北境打扮，金簪银钗装点着鬈松的棕发，皓腕饰金钏，耳著明月珰，着了一身赤金滚松绿色曳地长裙，更显得美人明眸皓齿，容色姝丽。
这样美丽的风景却隐在灯火阑珊处，倚在城墙上自顾自拨着手中的琵琶，轻声哼唱着胡乱编作的小调，声音低哑，哀怨缠绵。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季悯不知道自己弹了多久。
他婉拒了韩落的邀请，没有去庆功宴也没有找朋友相会，只同乐坊之人要了一柄琵琶，便自顾自上了城墙，把自己会弹的会唱的，随便弹的瞎唱的都拨了一遍，一开始还会费心思想附和的歌句，到最后懒得想直接搬抄典故诗文。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富贵百年能几何，”
“死生一度人皆有。”
他又想起顾骁了，年轻的、英俊的顾骁，潇洒的、大笑着的顾骁，倒下去、不可置信的顾骁。
顾骁死了。
是他亲手射出的箭。
“顾骁从来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我们，顾骁会给我好吃的点心，答不上来太傅出的题的时候，顾骁会偷偷冲我做口型。”
顾家三公子，羽林军奉车都尉，洛水县公。
那么好的顾骁，却要杀了怀英。
为什么他非要射出那一箭呢？季悯毫无感情地想，为什么我非要射出那一箭呢？
明明我们是朋友来着。
他知道宣凛解下了自己的披风围在了他身上，他知道宋长煜提着一盏歪歪捏捏的灯笼上了城墙。而他没有回头，没有犹豫，没有后悔，只是在最后的一小段浅吟低唱中，落了一滴眼泪。
“怀英，朝辞，燃月。”
记忆里模糊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回荡在了耳边。
他循声而望，却只见一位束着暗红色长发的青年站在朦胧的月色里，容貌妖冶，姿色艳丽，赤褚色的眼波里荡漾着温柔的笑意。
“好久不见。”
除夕夜师父归来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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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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