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瑀暗觉有些不对劲，把七公主送出去交给陶氏等人照顾后，又折返回来。
“李姑娘，你……”顾博玉差点儿又要上手了，被曹瑀拖到一边。
他从未见曹瑀的神情如此认真。
就在此时，曦烨再度睁开眼。这次他的目光停在李芳歆的脸上，“帝魂姝自千尺寒冰中来，无法适应外界环境，必须快……阿姐，快……”
他艰难地拽住了李芳歆的衣裙。
李芳歆全身血液都凝固了，汹涌澎湃的情绪难以抑制。
她生硬地掰开他的手，“你叫错人了。”
曦烨有些颓然无助，像做错事的小孩般缩起身子。
这个姿势让她想起前世的小时候，她双唇紧抿。
“这就是你这段时间来无影去无踪的原因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
“找不找帝魂姝，长不长灵脉，是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你是我的老师，你就觉得应该把所有事情都负责到底？”
“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善良好心啊？我怎么记得，某些人血淋淋的伤者跑到跟前，眼神都不肯多给一个，连一只受伤的兔子都懒得救，生怕那是别人设置的陷阱？”
“东方曦烨，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芳歆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俩能听见。
可东方曦烨没有回应她，又昏迷过去。
顾博玉好容易轰走了曹瑀，掉头来赶李芳歆。
“我现在就走，但是顾公子，你一定要治好他，”李芳歆回过头，明艳的脸庞冷若冰霜。她用倨傲的命令口气说道，“你必须治好他，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他。”
顾博玉吓了一跳。
这气势，这语气，他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位才是权势滔天的公主。
“李姑娘放心，我当然会救他，他可是对我们家很重要的人！”
李芳歆沉默点头，转头朝两个年轻医师伸出手。
年轻医师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把帝魂姝交给她。
“果然。”
角落里观察半晌的曹瑀缓缓张口，“他果然是为了你啊，小观音。”
一道凌厉的冷光扫过他的脸颊，他的笑容僵在嘴角，“行呗，知道你不肯说……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他是为了助你长出灵脉吧。”
院外的七公主听到他们交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阿弟素来是个极认真的人，他既然收你为徒做你师父，就一定会对你尽心尽力。”
李芳歆眼底有些愧色，“对不起，我……”
七公主示意她不用道歉，“我想，阿弟他是心甘情愿的。”
“你不生气吗？”李芳歆感到意外。
七公主伤心成那样，肯定对这个弟弟十分爱护，如今弟弟却为了旁人受重伤，若换作前世的她，必然要找对方讨个说法的。
谁知七公主非但不怪，反来安慰她，“顾堂兄表面急躁，我瞧他倒像是胸有成竹的。我们第二趟进去的时候，他神色明显自若舒坦起来。阿弟应无大碍。不过……”
她看了看李芳歆怀里捧着的帝魂姝，“阿弟说的没错，帝魂姝不能脱离原来的环境太久，你应当趁热打铁抓紧修炼，才不枉费他一番苦心。正巧我和曹瑀都在，可以指点你一二。”
“对，交给我们叭，绝对没问题！”曹瑀跃跃欲试，眉眼神采飞扬。
“你别看曹大哥平日浑球，他的武学课绩在明夷书院也算榜上有名的。”
李芳歆看着他们，眼底阴霾一扫而空，笑容柔和起来。
他们来到锦园。李芳歆服下帝魂姝磨制成的药水后，默念前世学会的心法口诀，只觉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曹瑀和七公主对视一眼，同时运转自身灵力，注入她体内护住心脉血管。
很快，李芳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身体每一处的筋脉都被打通了。她的四肢身体肌肤布满细细密密的金色纹路。
“嘭——”
她赫然睁眸，双瞳喋血，眼前的景物已然发生变化。一团团白色雾气笼罩在李宅上空，有些地方稀薄，有些地方浓郁。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灵力弥漫在世间的各个角落！
“小观音，试着使用你的灵脉汲取周围的灵力！”曹瑀喊道。
李芳歆凭着前世记忆催动灵脉，一双凤眸被混沌的金雾充斥，锦园的芭蕉林内烈风狂舞，荡漾起金色的灵气风暴。
下一刻，整个李宅的灵力都朝她聚拢，尽数吸进她的身体。
若非曹瑀及时设金光阵圈住他和七公主，恐怕他们俩都会被李芳歆吸干。
须臾，万籁归于俱寂。
“我滴妈呀，”曹瑀惊得目瞪口呆，“小观音莫非真是神女下凡，我从未见过如此快速掌控灵脉的修行者！而且，她的灵脉似乎比我们所有人的都要更强劲！”
七公主表示同意，“看来，芳歆妹妹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此后李芳歆重温曦烨教她的体技身法，在曹瑀和七公主的指点下，武力飞速大涨，直接恢复到前世中段水平。
就连李珩峯见了都自惭形愧，明明是同胞所出，幺妹的天赋居然比他高那么多。他当初没选择武学这条路果然是对的。将来，他和幺妹各自发挥所长，一文一武，李家何愁不享百年荣华。
对此，堪比随身携带作弊器的李芳歆很是难为情。
到了第十五日，李芳歆修行大成，曦烨也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
听雨阁内外挤满了人，所有人屏声静气，目光齐齐对着同个方向。那架势不像在等一个族中小辈苏醒，倒像是在等即将逝去的老皇帝颁布遗诏。
当曦烨终于睁开眼，环顾四周人群，迷迷瞪瞪地说了句，“你们，干嘛？”
众人欢欣雀跃地好像每家都飞出了金榜题名的凤凰。
李芳歆躲在角落里，看着七公主哭着扑到曦烨怀里，看着众人喧闹鼓掌，看着救世主顾博玉被七手八脚抬起来抛至半空。
“小观音，你怎么不上去找你师父说说话。”曹瑀见她落单，走过来道，“我看你前几日彻夜未眠，除了练功剩下的时间都往听雨阁跑，你明明也是很关心你师父的吧。”
“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李芳歆掀了掀眼皮，应得轻飘。
被众星拱月般推到院外的曦烨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终于在西南隅的芭蕉叶下找到那个身影。
他正欲推开人群过去，却有几个曹家暗卫面色仓皇的跑来。
他们在曹瑀耳畔低声附耳，曹瑀脸色大变，当即大吼道，“都别吵了！”
众人惊得怔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曹瑀把曦烨从人群中拖出去。片刻后，顾家人把七公主也带走了。
李家这边亦有几个小厮来报信，李枭云兄弟和李珩峯俱是神色仓皇地离开，宅内只剩李家几个女眷惶惶不安。
这一去便是一整天都没有消息。
李芳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枯枝残叶，愈显孤影寂寥。她翻来覆去复盘了前世的经历，除了濮阳氏谋反案，承平十五年应该没有其他大事了才对。
这阵子她始终揣揣不安，放不下心来，总担心谋反案的隐患没有彻底除尽，像个随时会引爆的炸药，埋在暗处窥伺着他们。
前世的惨剧真就不会再上演了吗？
万一，只是延迟……
她不敢往深处去想。
夜至三更，一道身影从墙外翻下。一袭红袍，正如他来时模样。
“我要走了。”曦烨掀开小窗，望向房内女子。
不知为何，他笃定她此时醒着。
“发生什么事了？”李芳歆着急地询问。
曦烨静静地倚在窗边，眸光清冷如月，“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李芳歆松了口气，“我还以为……”
“以为我不会回来了？”曦烨眉峰微挑，唇畔漾着若有若无的笑。
一句话令李芳歆的担忧烟消云散，她呵呵道，“你想多了，我根本不在乎。”
“如此甚好。”
少年玄衣墨发，飘然轻逸，月下雕刻般的五官俊美绝伦。
“我真的要走了。”
“赶紧滚，还指望我挽留你吗？”李芳歆说着就要关窗，“在我家白吃白喝大半年，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要脸的。”
曦烨用手撑住窗子，“听说，你的灵脉长势不错。”
李芳歆猛的回头，目光迸射出万千戾气，周身金雾环绕，灵力在她经脉间游走，迅速贯穿全身。
“你想试试？”
少年眸中溢着温柔，像是在欣赏一件亲手制作的艺术品。他嘴角扬起，甩袖背过身去，朝窗内的美人随意摆了摆手。
“走了。照顾好自己。”
月光描摹着他青涩挺拔的背影，脑后乌发高束拂过枯枝落雪，似有灵魂的风。
李芳歆忍不住想喊住他。她突然想到他日后面临的重重困难，那些除她以外无人知道的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应该提醒他几句。
就像她提醒李珩峯要守住本心做个好官，不要变成高亓。她是不是也该提醒东方曦烨谁对他可能不利，谁对他绝对忠心，提醒他将来若是荣登大宝，要做个好皇帝？
可她若是说了，他一定会觉得她疯了吧？
她怔怔地看着他跃上高墙，消失在视线中。
这，便是永别了吗？
她的心里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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