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
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贩奴人挥舞着对陆妩说。
他一边说,一边推搡着陆妩,陆妩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的响着。
此时,天空上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鸟叫,伴随着铁门吱呀的一声,陆妩被关进了笼子里。
陆妩身穿着破布麻衣,脸上灰尘蓬头垢面,眼神中却丝毫不见落魄,反而无比轻松。
半年前,陆妩的父母在一场洪水中去世,本应该治水有功的夫妻二人却无端入狱,连累陆妩,陆妩因此入狱,三个月后贬为奴隶。
又是三个月,陆妩从蜀地运至南方,中途几经波折,差点死于疾病。
但陆妩似乎天生命大,几次都活了下来,如今顺利到了奴隶市场上等着被别人卖下来。
和她在同一个笼子里的其她奴隶脸上都是一副麻木的神情,而陆妩在笼子角落却不紧不慢的的寻了个空地靠着。
要么死,要么是活,无非两种结果。
这一路走来几次看见无常来勾魂,可都不是来勾她的魂,她起初羡慕死人,陆妩想不明白为什么黄泉之下的父母还没有将她接走,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这样受苦?留她一人在世上无依无靠,后来她看淡了,看淡了是一件好事,身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痛了,反生出几分悠然来。
毒日头越来越烈,不知过了多久,依旧没有人来卖下路妩,一群奴隶挤在一个笼子里,臭气熏天。
此时贩奴的人将盛汤的破木碗一下摔到他们面前,又提了一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言语丝毫不客气的大声吆喝着:“快吃快吃!”
陆妩看了看那食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木碗还长了霉,想着这些吃的还不如不吃,饿着确实会被饿死,但这些东西吃了可能会死的更早些,她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神望着远处,没有去拿着木碗吃。
不过她不吃,有的是人吃,她旁边的奴隶一窝蜂一般抢夺着,不一会儿,碗里的汤水便入了他们的肚子,而陆妩的肚子却还是空空的。
这样的空肚子让陆妩更清醒了些,陆妩本就一言不发地在个角落呆着,谁知道那贩奴的人不看别人,光盯着陆妩看,在见到她没有吃碗里的食物之后,便一个鞭子便挥到了陆妩的腿上,顿时陆妩的腿流出血来,陆妩无奈的看着那人:“你打我做什么?”
那人不讲理的说:“不吃东西,你是不是想把自己饿死?我还要留着你卖钱!”
说完端着盛满汤水破碗硬是递到了陆妩的嘴边。
陆妩无奈,只好接过来喝掉,一碗不热不凉的汤水下去,她的胃里翻江倒海直想吐,那人见她喝完才离开。
这时一个长头发的奴隶怼了怼陆妩的肩膀,陆妩本就刚挨了打有些痛,尽管那人只是轻轻的碰了陆妩一下,但陆妩还是觉得不舒服,那种不舒服从胃里泛出来,浑身都痛。
长头发的奴隶见她这样皱着眉头连忙道歉,此时同在一个笼子里的一个中年女人对那长头发的奴隶说:“她这样指不定染了什么疫病,你离她远些。”
长头发的奴隶听到这话伸回了自己的手,但仍关怀的问陆妩:“你从哪里来?”
陆妩此时眼冒金星,想要说自己从蜀地来之类的话,但开口时实在有气无力,整个人飘忽,她自觉这狼狈样子定是十分可笑,调侃着答:“我大抵是从天上来。”
长头发奴隶难得的笑了笑:“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力气耍嘴皮子?”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将陆妩扶正了,从自己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来,裹住了陆妩流着血的腿:“你是女子,只希望能快点有个人家能将你买走,否则像你这样的女奴隶是会被卖到青楼妓院去的。”
陆妩挑了挑眉,接着他的话:“那男奴隶会被卖到哪里去?”
长头发的奴隶说:“男奴隶一般都是干的力气活。”
铁笼被打开,发出难听的声音,一个身穿着绯色衣衫,香肩半露的女子将笼中一个男人挑选了出来,那男子纵使浑身的灰尘,却依旧可见身姿挺拔,那女子拨开那男子的头发,又极为嫌弃的用手帕沾了湿水擦净男子的脸,之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那男子便被女子买下来了。
陆妩回过头来,看着长头发的奴隶,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忍不住笑,这一笑她浑身都疼,“这就是你说的力气活?”
长头发的奴隶对着陆妩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好吧,是我浅薄。”
陆妩说:“你我的姿色应该还不足以让那些人贪图”。
长头发的奴隶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陆妩的脸,用手拨开了她的头发,道:“你其实生的不错,很美。”
旁边的妇人听到这话鄙夷的冷哼一声。
陆妩垂下眼睛,问长头发奴隶:“我听你口音,难道也是蜀地的人?”
长头发奴隶放下手,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蜀地的歌谣,我唱给你听”,还没有等到长头发奴隶回答,陆妩便突然开口唱起来。
她的声音清亮,穿透力极强,婉转缠绵,一声一声,似乎能越过万重的山回到蜀地。
陆妩用尽了自己的力气。
那些贩奴的人被这歌声吓了一跳,都回头看这个笼子里脏兮兮的女奴隶,此时离她最近的贩奴挥起鞭子打在了陆妩的身上,想让她停止,而陆妩却唱得更加用力。
唱着唱着陆妩心中渐渐释怀,人到水穷处,大不了就是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
那贩奴的人打得越发凶狠起来,他将陆妩从笼子里拽出来,陆妩也不停止。
此时一辆花梨木的马车从铺着青石板的路上过来,马车的车辕和车轮上镶包铜饰,四角又有金银雕饰,马辔鎏金,车帘有流光的轻纱一层和丝绸一层,停在了陆妩和那贩奴人的面前。
贩奴人停了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辆马车,里面的人肯定是非富即贵,他嫖了一眼还在断断续续唱着的陆妩,心想:难不成是这奴隶吸引过来的。
马车下来伸出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他拨开车帘下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侍卫拽住马。
那侍卫已经是丰神俊朗,而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一出来,便立即又把侍卫比了下去,那男人一身玄色衣衫华贵,上面绣着金丝线的凤凰,仔细看还有暗纹。
那人站定,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走到陆妩身边,扭过陆妩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陆妩被这人的举动一时愣住了,他指尖的冰冷传过来,陆妩下意识的停止了歌唱。
“怎么不唱了”,那男人淡淡开口,陆妩闻到他身上草木香。
陆妩对着那人谄媚一笑,带着些疯癫道:“大人再听下去可是要收银子的。”
那男人对贩奴的人说:“这个奴隶我买下了。”
那贩奴恨不得将这棘手的奴隶赶紧脱手,点头哈腰的连忙说:“这位客人,这个奴隶嗓子如此好,放在府中当个玩物怎么样?”
那男人点点头,贩奴的人便开口道:“此奴隶要十两。”
十两,普通农户家里一年挣的也没有十两,贩奴的人眼神露出精光,眼神贪婪的看着这个男人。
陆妩听到十两这个价格也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惊叹对那男人说:“十两哎!”
心里想着自己竟如此值钱。
那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出手阔绰,而是说:“五两。”
贩奴的人说:“大人,奴隶不是这么能卖的,更何况她会唱歌,大人您也听见,这价钱属实太低。”
那人又开口:“二两。”
那贩奴见此人衣着华贵,定是有权有势,怎么出手竟如此小气,但他也不敢招惹,又怕他再开口说出一两,于是连忙道:“好好好,二两就是二两。”
那贩奴的人砸开陆妩身上的锁链,陆妩不顾身体的疼痛一下站了起来,舒展自己的四肢,开回走着,她一直手脚被束缚,好久没有这样自由活动了。
贩奴的人拿来名册,将名册中陆妩的名字划掉,又问了那人的府上在何处,便将陆妩放走了。
陆妩被从那人手中买下来,跟在马车旁边走,或许是她实在身体差,走几步就晕眩,那侍卫只好让她坐在他旁边,他驾驶着马,这样还能快一点。
她双脚腾空,马车飞快,陆妩看着两边不断变换的的街边摊子和行人,心中生出一股快意。
她想起自己在蜀地的时候,出行不愿意做这种都被罩起来的马车,觉得闷透了,便也这样双脚任由马车颠簸晃荡着坐在这里,那时候马车里的是她的父亲母亲,现在马车里不知道坐着的是个什么神仙大人物。
陆妩对着周围放声的喊:“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那侍卫瞪了一眼陆妩:“不要打扰主子休息。”
陆妩面色泛起微微的红,眼神疯癫,闵景觉得主人是买了个疯子回来。
这疯子行为大胆,大笑着,不顾礼数,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陆妩那双桃花眼便和马车里端坐的人的眼睛对上了。
那人眼中平静却充满寒意。
侍卫立刻止住马,将这疯子从马车上拽下来。
“你干什么!”
本朝杀了奴隶是不违法的,只是需要获得买下奴隶的人的允许,这样不用承担任何罪责,那侍卫只是忌惮着马车上的他的主子,才没有一气之下取这奴隶的头颅。
马车停下来,里面的人开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问。
马车里的人一开口便让人觉得周围都安静下来。
陆妩却卖关子不说话。
那侍卫抽出刀威胁着她,她却开口,一脸委屈的说:“他在我身边拿着刀,我害怕说出来会被杀,我不说。”
“闵景,离她远些”,他慢慢的说。
闵景一下收回刀,他恨不得离这个疯子越远越好。
陆妩眼神望着四周,用极为慢的语调说:“古人奉尧舜禹,而我实在羡慕廉颇……。”
趁着闵景不注意,陆妩一下跑开,还没等闵景反应过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已经跑出去好远。
闵景连忙追上去。
“谢谢恩人的二两银子!我定会千倍万倍的还给你!”陆妩边跑边大喊。
虽然她这一路都不消停,但似乎逃跑这是她的本能,陆妩无法想象给一个人当奴隶,她满脑子都是跑。
正好此处的街巷十分复杂,人又稀少。
“闵景”,谢奉尧叫住了他。
“勿追。”
闵景收回要去追赶的脚,这疯子行事实在叫人心生厌恶。
“为什么不追,主子,我定把这逃跑的奴隶的首级提回来见您。”
谢奉尧没有说什么,只是掀起车帘,看着那女子渐渐远去的身影。
她逃的时候衣服已经被伤痕血迹遍布,背影微微有些一瘸一拐,却给他感觉充满了力量,这样狼狈的处境,他竟然能从她身上看到熄不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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