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正是霜风飘断处,惊起寒鸦一双双。尤其风雪过后,皑皑白雪,连绵数里,白茫茫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更有股子凄凉肃杀之感。
马车缓慢地行走着,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微声,听得叫人心烦意乱。云曦收起才读了半卷的书,已有几分倦意了。拢了拢身上的裘皮斗篷,又在手炉里加了些碳饼,忙乎了一通,昏昏入睡之际,马车忽地停下,冷不防的,惊得她一时睡意全无。
她正要探出头,问个究竟,车帘子掀开,云斓披着红狐斗篷一团火似的钻了进来。见她一脸讶色,自知鲁莽惊扰了她,便略带歉意地解释道:“长姐身子又不大爽利了,父亲恐她路上再生变故,便决定就地稍息,左右今天也入不了城。我一个人在车里闷的慌,小娘又去祖母里马车里侍候了,我寻思着你也一个人,咱们正好做个伴。赶巧马车停了,我就过来了。”
云曦见她光着手,便把手炉递了过去,紧张道:“长姐现下怎么样了,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吧!”
云斓接过手炉,摆了摆手,道:“那倒是不用,父亲和大娘子都心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哪会出什么岔子,咱们去了只会添乱,平白的再惹来是非,那就不值当了。”
云曦点了点头,也觉得她这话说的有理。父亲因着自己顶着庶出身份,在仕途上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故而对嫡庶之分格外介怀,遂十分看重大娘子所出的子女。
不过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自家姐妹,一想起云黛病恹恹的样子,云斓心里有些不落忍,难免生出许多感慨,叹道:“听说大娘子怀长姐时生了一场重病,险些命都保不住,幸而三清真人保佑才转危为安。不过因胎里不足,长姐一出生就落下了病根,自打会吃饭了就吃药了。这些年来一直费劲心思保养,年初那会儿都断药了,不成想不到一年的光景又续上了。”
众多姐妹之中,云曦与云黛还算亲近,只是年底父亲升迁,全家上下都忙着这事,她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许是一路奔波折腾的,原本不必这么赶的,父亲年后赴任,时间还有所富裕,只是赶巧年底,父亲和祖母便合计着年节在京城过,一来讨个好彩头,二来也让咱们提前见见世面。只是这么一来,舟车劳顿是在所难免的了,也难为长姐了。”
闻言,云斓只是抿着嘴笑了笑,故作神秘地卖起了关子,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舟车劳顿折腾的不假,却也不全是。长姐这回是心病,怕是什么仙丹妙药都无用。”
“这话怎么说?”外头似乎又起了风,车里又凉了几分,云曦抱紧了手炉,随意地一问。
云斓防备似的瞄了一眼车门处,随即低声道:“四妹妹可知道年初长姐定亲的事?”
云曦轻点了下头,道:“这个我听说过,对象是父亲恩师的长子,好像叫杜衡?”
“没错,就是这个杜衡。”云斓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又察觉到了不妥,赶紧住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退亲了,上个月二十五的事,算算还不到一个月呢。”
云曦惊讶道:“怎么好端端的就退了亲呢?中秋那会儿父亲还说年底就办事,祖母和大娘子也都是满意的。况且父亲这回升迁其中也少不得杜夫子的点拨,初十接到的调令,二十五就退了亲,现下外头不定怎么议论咱们沈家呢。”
“能怎么议论,无非就是过河拆桥,嫁女求荣攀高枝儿呗。”云斓颇有些不屑,不过很快的话锋一转,道:“其实这事倒也怨不得父亲,是祖母和大娘子的主意。父亲荣升赴京任职,水涨船高,咱们沈家的门槛自然也高了。杜衡无官无职,只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此一时彼一时,大娘子现下自然是看不上了。父亲碍于颜面,起初自是不愿的,可祖母一番道理下来,也就许了,倒也奇怪。”
云曦微微蹙眉,喃喃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父亲向来以进中枢入东府为己任,如今难得有这个机遇,自是要仔细筹谋了。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脚下,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扎堆的地儿。与勋贵结亲对父亲的仕途也是有所助力的,甭管祖母和大娘子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必都是这番道理才打动父亲的。只是苦了长姐和杜衡,硬生生地断了姻缘。”
云斓若有所思,片刻后,又唉声叹气道:“也不晓得父亲怎么安排咱们的婚事呢?称心如意怕是不能够了,别水深火热就好。”
云曦闻言,“嗤”地笑出声来,打趣道:“二姐姐这是急着找婆家了?明儿我就去祖母跟前说,看你羞不羞?”
云斓笑道:“好妹妹,说真的,我也不怕你笑话。我只比长姐小一岁,过了年就十八了,你比我小两岁,或许还不急。先前我小娘也跟大娘子提过,大娘子总是推托不急不急,只是再这么耽搁两年,怕真是要找个织席贩履的打发了。我小娘是个妾室不能出门交际,大娘子只管拖着,父亲又不闻不问。每每小娘提起,父亲就推说内院之事大娘子做主,多说两句,父亲就训斥不安分。”
同为庶出,处境相近,难免生出同命相连之感。云曦又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于是悲从中来,感叹道:“二姐姐好歹还有小娘为你筹谋,我小娘去世的早,如今她是什么模样都记不清了,更别说为我操心终身之事了。父亲两子五女,大哥哥和长姐还有云昭养在大娘子膝下,自是什么都不愁的。二姐姐也有芸小娘相依为命,魏小娘再不尊重,二弟和云嫣好赖也有个娘。就是三姐姐和三弟还有云瑶,虽然大伯父不在了,他们也都有娘照看,不至于孤苦无依。算起来,也只有我命苦了,小娘去的早,父亲也不待见,往后不惹人嫌就够,更别说婚嫁之事了。”
云斓见不得她伤感,赶紧打断道:“快别说了,别人不晓得,我还能不知道吗?你性子淡泊,不生是非,不惹是非,也不理是非,看似是个好拿捏的,其实最有主意。我知道说这些,你一准觉得我俗气,可世俗之人哪有不想世俗之事的,我不信你心里头就没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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