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一片寂静,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若不是那还在起伏的胸膛,便是与死人无异了。
头疼,好像要炸裂了般,身体沉重如坠巨石,随时都会落入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有人在喊他,“曜儿……曜儿……”嘶声力竭,那声音中充满了担忧、恐惧、不甘、悲愤、无奈。
这个声音好熟悉,是谁?到底是谁?
突然 ,“吱呀”一声打破了那梦魇,门被打开了。有人进来了,脚步声很轻,他能感受到来人小心翼翼,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那个人过来了,他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他脸上,湿乎乎的,从脸部移至脖颈,然后是胳膊、腿……这个人在帮他擦洗。
可是这个人好冷呀,他的手冰凉凉的,纵是温热的帕子亦没有将那双手捂热一丝一毫。更奇怪的是他一靠近便会若有若无的冷香传来,说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但是很舒服,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是他动不了,也看不了。
他挣扎着想要将沉重的眼皮抬起,看一看这个人,但是他没有成功,他所能见到的依然一片黢黑。
擦洗的人将绢帕放到边上,瞩目凝视着床上的孩子,眉头微锁,照木含医的诊断早该醒了。
凤霁月盯着床上的孩子看了许久,好似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皮。
他这是……要醒了?
果然,“你是……谁呀,你一直在照顾我吗?”沙哑的声音传来,凤霁月有一瞬的窘迫,他向来不善与人沟通,而且这孩子的身份还是如此的尴尬。
天命之人、辅佐之君,多么新奇。可那是师尊的遗言,必然不会有差错,可是这么小的崽子和自己算是怎一回事儿。
那少年似乎在惊讶于自己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并未注意凤霁月还未回答他的问题。
“你昏迷了许久。”终是不忍,还是简单回了这小子。
自那日将这狼崽子领回南禺后,他便一直沉睡未曾苏醒过,已经六个月有余了,凤霁月还想若是还不醒,那他有必要去找自家好师兄聊聊天了。
“啊,那我......”小团子似乎有话要说,却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来,他有些落寞,低头思索了起来,还是小孩子,两颊肉嘟嘟的,因为在想事情,两道眉毛紧紧地邹在一起。
但他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本该也是想不起来的,有些事忘了才不会太痛苦,至少现在不要面对那些。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了许久,那少年才抬起头来,对于自己失忆的事好像不再纠结了。
凤霁月心中感慨万千,虽说他是冷情冷性,但是这孩子的命运的确多舛了些,就是他这样的人也觉得可怜。
轻叹了口气,将一醒来就乱动爬起来坐着的人重新扶着躺下了。
“你病了许久,就算醒了也要多休息,万不可劳心伤神。”
“可是……”虽然顺从地躺下了,但是少年似有不甘,还想继续询问。
“尚在病重,最忌多思。”凤霁月略带威胁的语气总算暂时打消了他一堆的疑问。
凤霁月贴心地将被弄得四处拱起的被子仔细提他掖实了,便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话毕,抬脚就走,丝毫没有留恋。
少年弱弱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那人听到没有。
他的确睡了很久,浑身都不舒爽。哪里还躺得下去,这身体是真的虚弱,连坐起来都费了好大的劲,动了动筋骨,才仔细打量起了自己住的这地方。
环顾四周,这应该是内室,巨大的帘子隔开了外间。便是如此,这房间的规模也不是平常富贵人家住得起的。再看,入眼的是一片淡黄的木制家具,端端正正地呈放着各式摆件,琉璃盏、白玉瓶、夜明珠……淡雅而奢华,除此外便是白色,帘子是白的、床幔是白的、桌布也是白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足见主人是一个极其严谨,甚至有些强迫症的人。
外间似有响动,是刚才那个白衣美人又回来了吗?
少年赶紧躺下,将被子拉实了,作出一副熟睡样。
“渊渟,你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
声音入耳,不是他,少年睁开了眼睛,有些失望。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刚才不在,主子说里面的人醒了,让送些膳食进去。”
“当真醒了?”另一个人显然不太相信,压低了声音确认,毕竟这孩子到南禺至今一直昏睡着。
“那还有假,也不枉主子为他劳心劳力这么久。”
“倒也是,凤主何曾这般对过别人,行了,我还有事要禀告凤主,你快些把东西送进去吧,别待会儿人又睡过去了。”渊渟说完便抱着剑走了。
门开了,少年却懒得睁开眼睛,是真的累了。
那叫琨玉的人走过来,看了看。见人睡过去了,也不打扰,轻声出去带上了门。
——偏殿。
“师弟,你这总算是熬出头了。”听闻那人醒了,难得的医痴也会揶揄人了。
凤霁月向来自律自持,又是这凤族之主,天生的冷情冷性,说得好听是人家性子冷、身份高,不屑于与那些个俗人打交道;难听了嘛,就是人有问题,缺爱导致的。
至于他们这几个师兄,毕竟师出一门,自家师尊又是最疼爱这个关门弟子的,看弟子性情如此,总想着找点办法,于是乎,总要拉着他强行加入大家的圈子,并警告所有人要装出与他很有共同话题的感觉。二十多年了,效果嘛,就这样了。
任你说的天崩地裂,人家自巍然不动。
众人只能惊叹:绝呀。这果然是罕见的冰凤凰,魂魄属冰,怕不是连心连肺都给冰住了。
当然大家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了。
如今来了个也是稀罕物,金龙嘛,尊贵着呀!可惜是明珠蒙尘、虎落平阳。
两个稀罕物凑一起了,戏也要开场了,而且定是一出好戏。
可不吗,尊贵的凤主大人都开始亲自照顾人了。
木含医在那边嘻嘻哈哈了半天,凤霁月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人搭话,木含医也不是疯子,自言自语还能起劲。
便道:“你真的不准备将他留在望舒阁?”
凤霁月冷眼看了看他,直看得木含医后脊发凉,叶含医煞有其事地咳了几声,真诚地对凤霁月笑了笑。
“让他拜在柳师兄座下,日后住在渊清。”凤霁月的声音很好听,极具磁性,可惜总是不带任何感**彩,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
“柳含弘?那就是个酒鬼,你放心?”木含医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要收这人为徒的打算,再不济也该是让掌门师兄来呀,怎的让柳含弘这家伙给捡了,也不是自己非要贬低自家三师弟,实在是这人太不正行了些,天天挂着“规矩就是让人去打破的”屁话。让他教徒弟指不定教成什么歪瓜裂枣,所以到如今也没有人愿意拜在他门下。
“自然放心,师兄修为不低。”
木含医摆摆手道:“哼哼……他修为是不低,可惜人不行。”
“还有萧师兄在。”凤霁月好似打定了将人丢给柳含弘的打算。
“……”还不如直接交给掌门师兄呢。
凤霁月很清楚,柳含弘虽然看起来很不正经,但是他人是有本事的,本性更是赤诚。虽说不羁了些,但是看得开并不是坏事,他也希望长风能学到柳含弘那性子几分,将来面对真相也不至于会崩溃。
“当真不告诉他真实身份啦?若是如此,那他那名字也不能用了。”那姓氏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其他人他的真实身份。
“就说自小是孤儿,在渊清长大,名字……就叫长风。”
得了,名字都已经想好了,长风,倒也是个好名字,“浅喜似苍狗,深爱如长风。”要不是知道自家师弟的性情,凭着这名字还能品出丝缱绻爱意来。可惜了,凤凛就是个木头。
“如今人是醒了,身体可是没有完全恢复啊,还得有人照顾着,先说过啊,我很忙的。或者师弟还是要亲自照看着?”木含医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你必须安排人照顾,别丢在渊清就不管了,那柳含弘就是个粗人,可不像会照顾人的。
虽然当是及时救下了长风的性命,到底还是伤重了。好在木含医医术好,加之凤宫药材充沛,那些罕见的药材外间兴许难找,但在凤宫都不算事儿。如今人醒了,好好调养便可。
不过,还是得让人恢复了再搬到渊清去。
让谁照顾更为妥当呢,毕竟昏着时和醒着是完全不同的,昏着的人自己怎么着都行,可是现在是一个会吵会闹的,凤霁月着实没有与这样的孩子相处的打算,他最是怕麻烦了。
或许有个人可以,凤霁月心下有了注意,便道:“让萧慕歌去照顾他。”
“啥?你说谁?”简直不敢相信,你自己不想照顾就算了,可是这凤宫是没人了吗,那什么渊渟、琨玉的不行吗,怎地惦念起自家爱徒来了。
凤霁月撇了木含医一眼,木含医只能不情不愿地,“我明天就让慕歌过来。”
“如此甚好。”解决一件大事,凤霁月难得的放松了下神情,不板着个脸了。
见人脸色好看多了,木含医胆也大了。笑呵呵地问道:“不过师弟为何非要让慕歌照顾这崽子呢?我看你身边那两个小子就不错呀,随便拨一个过去就是了。”
“他们不通医理。”凤霁月笃定道。
“……”合着若是没有慕歌,你还得让我这把老骨头上阵了。
居然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长风醒来时天已经晚了。
他这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引来了外面的人,见他下了床,惊呼道:“哎呀,小公子你身体不好,还是去床上歇着吧,要什么和我们说就行了。”
长风刚落地的脚又被抬到床上,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那人便一刻不停地说着:“主子早就吩咐了膳房给公子准备好了吃食,但是公子睡过去了,现下醒了可得吃些才好。对了还有木仙尊新开的药也得服用了。”
话间,人已经跑到外面将这些东西全搬来了。
看来这就是之前在外说话的琨玉。
“你家主子是?”
“公子先吃着,我给公子说就是了。”
几句话看足以看出这个琨玉还是个急性子的,对着这么个小孩子依然能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于是长风只能将盛满粥的碗接了过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琨玉继续道:“公子昏睡了许久,先吃些东西暖暖胃,再喝药。木仙尊特地嘱咐公子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公子觉得这粥可还行。”
长风:“尚可。”他哪里有食欲,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任谁也没有大吃大喝的心,他还有很多要问清楚的。
还不待再问,琨玉便已经开口了,“公子还不知道我家主子吧,我家主子是凤族的君主,可是从未有过的冰魄凤皇;另外也是渊清前任掌门的关门弟子,修为极高。”
“那他叫什么名字?”想起醒来时见到的人,长风心里满是向往。
“凤主名凛,字霁月。但是你万不可直呼他的名字,这可是以下犯上的重罪,该叫凤主大人。”悉悉索索地说了这些,看了看长风,想起之前木含医说的,又补充道:“或许以后你便可以叫凤主师叔了。”
“师叔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本来想问白衣美人的,现在该叫凤霁月了,只是自从醒来后寥寥几句话后就没有再见过。
对于身份的问题,凤霁月早已吩咐所有会与长风接触的人,对于他的问题都有统一的答案,“师叔嘛,听说柳仙君要收你为徒,柳仙君是凤主的师兄,可不就是师叔了吗。你自小便是在渊清长大的?名字叫长风,还是主子给你取得呢。”
自小在渊清长大,他没有任何印象,“那我的父母呢?”
“额……这个,我们并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
说起父母,长风心头没来由的抽疼。
他连着吃了几口粥,才继续问:“之前是凤主照顾我的吧?”
琨玉却一副惊讶的样子,“主子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亲自照顾你,之前一直是我和渊渟守在你身边的。”
这个回答显然不是长风想要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撒谎,“可是午间的时候明明是他。”
“这个,其实也就是碰巧,主子总不能将你丢在这儿就一直不闻不问了吧,你不要多想。”
他不承认,长风也没有办法,但是他很清楚照顾自己的一直是凤霁月,虽然那些日子他都处于混沌中,但是身边似有似无的冷香却从未间断,而那味道就是凤霁月身上的。
一碗粥见底,琨玉收回了勺子与碗,将黑乎乎的药递给了长风,待到药也喝完后,琨玉便嘱咐他好好休息。
长风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你家主子去哪儿了?怎么一直不见他。”许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凤霁月,只有那个人在,他才觉得有安全感,所以总想着那人。
琨玉笑道:“主子是凤族之主,日理万机,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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