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蔚看见玄关来的人，略一诧异，他随即回头唤人。
“小也，你哥……”终于来了。
话还没说完，他被池今生噤声的动作制止了，还好落地窗边瞌睡的人无知无觉，还在梦中。
仔细一看，时也的哥哥俊朗非凡。关键是一双桃花眼和爱心一样的嘴巴，时时刻刻带着笑意，天生平易近人的精英。这独一份的气质立即给杨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杨蔚蹑手蹑脚给他拿拖鞋。
“哥，你先换鞋吧。”他声音很小。
池今生颔首致谢，脱下皮鞋放到玄关旁边，一举一动都轻如羽毛。
他没有回应杨蔚的目光，也没有说话，目光率先看向阳台上酣睡的人。
时也黑色的碎发蓬松潦草，头发有些过长，盖住了眼睛，只露出一个白皙的尖下巴，比起三年前他弟弟又瘦了很多。
他走近两步，看见了时也左脸上的巴掌印和眼角的淤青。
父亲下手一点不轻。
两天前他突然被林母一个急call叫回家，才知道时也和家里出柜，时武昱气到血压直直上升。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但是时武昱那一巴掌伤到了时也的眼睛，现在父母两个也快打起来了。
池今生叹了口气。
他转头，杨蔚还呆呆地看着他，两手交握，拘谨得不知所措。他招了招手，两个人到客房去说话。
“他睡多久了？”
“才一会儿。可能精神不好，晒着太阳就睡着了。”
“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辛苦你照顾我弟弟，等他身体好了我陪他登门道谢。”
杨蔚摇摇手：“不用谢，这没什么，我们是朋友。”
池今生将他送出门，看着杨蔚离开的背影，他面上的温和笑意逐渐散去。
让他弟弟一个人对家里出柜，小野这个男朋友没有担当，今日见到杨蔚，池今生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傍晚时也醒来的时候，眼睛前的红光尽数消失了，他猜测差不多太阳落山了。
“杨蔚，我哥还没到吗？”
“他已经走了。”
时也被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膝上的毛毯都被抖了下去。
“哥？”时也不确定试探。
“除了我还能是谁。”池今生端了一杯温水，抓着弟弟的右手握住杯子，确保他拿稳才收回手。
时也廓形的西装短裤下，小腿好几块青青紫紫的淤青，看起来是这几天才有的。
池今生微微蹙眉：“你男朋友就这么照顾你？”
时也耳朵动了动，他哪儿来的男朋友？
他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解释。
“你怎么让杨蔚走了，我还有事让他帮忙呢。”时也撑着沙发想换个姿势，手中的水杯被池今生拿走，随即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给他借了下力。
“什么事我帮你，”池今生看着他有些无奈，“妈叫我回来就是不放心你、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你没说，她也不知道对方什么习性，所以让我回来照顾你。”
时也起到一半的身体顿住了，半躬在原地。
隔了一会儿他机械般转头朝向声音来源，犹犹豫豫道：“我要撒尿，难道哥你还要帮我把鸟？”
池今生看着坐在马桶上的时也，死死憋回了自己想叹的那口气。
他伸手过去解裤腰带的扣子，腰带是松紧的，并不好脱，需要时也配合。时也直挺挺坐在那儿，池今生的手背不可避免、几次碰到弟弟的小腹。
“咳，屁股。”
言简意赅，时也抬起来一点。
“揪着裤子别掉地上，我出去了。”
等听到浴室门关闭的咔擦声，时也的脸从白的憋成红的，他差点被口水呛到，为了不出声只好弯腰趴膝盖上，最后把自己憋成了抖动的小汽车。
被别人服侍穿脱衣服，明明是这么私密的事情，时也好像对这种事完全丧失了感知，他出来后面色如常。正常的让池今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别扭了，那是他弟弟，现在是病人，照顾一下是应该的吧。
“哥，今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他洗完手挽起袖子，打开冰箱看有什么。
时也撑在餐桌台面上，支着下巴，他眨巴眨巴眼睛道：“糖醋排骨、松鼠鳜鱼、清炒芦笋和莲藕排骨汤。”
池今生拿出两个番茄掂量一下，合上冰箱悠悠道：“我劝你对自己的冰箱有什么有点逼数，我只看到了番茄和土豆。”
时也捧着脸蛋：“是吗？我记得下面还有一块冷冻牛腩，杨蔚带来的，做番茄牛腩面，怎么样？”
池今生打开冷冻室，还真有。
“那就晚一点吃饭，等肉解冻。”
时也百无聊赖敲了敲桌子，他现在眼睛面前就蒙蒙的一层光，黑的白的红的黄的，但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电视、手机只能听个声儿，对他来说都没有意思。
每天除了睡觉，好像还真无法打发这些时间，难熬。
“哥，我想去书房。”
“马上。”
一只手牢牢托住了他的手腕。
时也试探着往前走，他步子很小，走得很慢。尽管池今生将他抓得很紧，时时出言提醒，他仍旧改不了微微屈身向前的姿态，另一只手总是胡乱试图抓住什么。
池今生扶他到椅子上坐下。
“你能帮我打开电脑吗？我还有工作没完成。”
“打开了。”
“有一个010的文档，帮我点开，点语音朗读，从头开始就行。”
池今生点击鼠标，那是一篇小说。时也的电脑桌面上全是文稿，他自己估计有整理的强迫症，每篇小说没有名字，只有序号。
他听林母提过，弟弟毕业去写小说了，全职作家。
当初他高考报志愿，就和时武昱争执，最后进了A大最好的文学院。时武昱逼他转专业，没用，时也赚了稿费后就再也没听过时武昱的话，毕业也是直接搬出去住。
池今生看着他认真听小说的模样，唇角微微上扬。
他的弟弟，很厉害。
他去厨房料理食材，厨房跟书房隔着一壁墙，隔音也很好，池今生敲了门几次没有回应，才直接推门进去。
池今生扶他到餐桌边上，时也只犹豫了一秒，仰头道：“哥，你能喂我吗？”
“你不喂我，我估计会塞到鼻孔里去。”
池今生一脸疑惑：“会吗？”
时也挂不住面子，别只有他一个人会这样：“你闭上眼睛试试？”
池今生端起碗和筷子，他着实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弟弟这么说，肯定是有这样的糟糕经历。
可能是池今生知道弟弟的职业，几年不见，重逢第一面总觉得他有着安静又忧郁的文青气质，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很符合青年作家的外在形象。他皮肤白，脸上的掌印和淤青格外吓人，可见时武昱使了多大的力道。
池今生喂饭的动作一顿，伸手摸了摸时也的右脸。
“还疼吗？”
时也偏过头，挡住伤痕，闷闷道：“居然还看得见？丑不丑？”
池今生收回手：“没毁容。”
但其实走出去，谁看了都会吓一跳。
等池今生将碗筷放进洗碗机，回过头看时，时也正用手小心翼翼地摸索自己的脸颊，一会儿对比一下两边脸肿没肿，一会儿按一下淤青的地方，然后疼得龇牙咧嘴。
“我给你拿冰块敷一敷？”
“果然还是丑。”他沮丧低着头。
池今生抬起他下巴：“让哥哥看看哪儿丑？”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不就多了块油彩嘛，我觉得挺帅的，”他胸腔里含着笑意，“可以去拍个军旅写真。”
时也愣住了，抬着他下巴的手，指腹细腻，池今生可能刚洗完手，有些许的凉意。除此之外他明显感觉有一道凑近的呼吸，离他不远，平和稳定。
哥哥，凑上来了。
时也睫毛微颤，看着安静不动弹，心里却想着坏事。
要是稍微往前靠点，能碰到哥哥吗？
能碰到哪儿呢？
“咳咳……”时也缩回下巴，被自己的臆想呛得脸颊通红。
池今生拍着他背：“多大了还能被空气呛到。”
“我去工作了。”时也落荒而逃。
夜晚是唯一独处的时间，池今生利落脱下衣服放进脏衣篓里，进浴室洗澡。热水淋下，他撩起额前的头发。
今天从日本赶回来，直奔时也的房子，他甚至没有找好自己住的地方，作息也没有调整，此时已经有点疲惫。
从他出国留学后，好像和时也见面就少之又少，这一次再见他两人间居然没有生分，池今生一下就想起了十几年前和他关系非常要好的弟弟。
时也是被富养长大的孩子，骄矜傲气，自尊心强。但时武昱是个封建大家长，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小野跟父亲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就是时武昱扔了他从学校带回来的小三花猫。
时也绝食抗议，时武昱也是这样给了他一巴掌。
母亲惊呆了同父亲闹。
那是池今生第一次见识到时也的倔强，整整一年，任何一天父亲都没有再见到小野。
现在，只怕时也出来住了后，也没少让时武昱吃闭门羹，这父子俩的矛盾看起来是越积越深了。
池今生洗漱完正擦着头发，他踱步想去厨房喝口水，走到拱门却听见对面书房隐隐传来一段连贯模糊的女声。
这么晚还不睡？
池今生走进去，时也正双脚盘在椅子上，他略长的碎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眼睛闭着神游天际，指尖夹了根细烟。
电脑里略微有一点情绪的女声正平平朗诵桌面的文字。
【嗯——
再深一点，
温柔点摸我，好不好。
杨擎，你爱我吗？
爱我这个人，还是爱我的身体……】
这小说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池今生走过去：“这么晚了还工作，养病就好好休息，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
时也当做耳旁风，又抽了一口，看起来真要把那根烟抽完。他偏头懒散道：“房子月供两万，我不工作，怎么还？”
“还差多少，我手里有一些利息分红。”
时也轻声一笑：“写小说想赚钱没那么容易，我要是停下来，没有作品谁还记得我。”
池今生看着他桌面上散落的稿子，给他拾掇整齐。
“你眼睛又看不见，怎么写小说？”
“我也正发愁呢……”
时也在椅子上晃悠，思考半响他突然一拍手心，兴奋道：“哥，要不你帮我写吧！”
池今生太阳穴跳了跳，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帮你写？我怎么帮你写？”
“我念，你写。”
日后——
时也：把鸟？
池今生：好呀好呀（兴奋，伸出魔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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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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