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真人的调侃,像一根细小的刺,无声无息地扎进了楚云澜心底那片他从未仔细审视过的湖泊。那点因寒澈对灵汐的执着而起的、被他刻意忽略的烦躁,此刻被师父的笑语轻轻一挑,骤然变得清晰而尖锐起来。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其归结为对师妹的“保护欲”或是单纯看不惯寒澈的“轻浮”。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情绪——一种领地受到侵犯的不适,一种珍宝被他人觊觎的焦灼,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惊愕的占有欲。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云缈峰的后山竹林。楚云澜并未像往常一样在静室打坐,而是独自一人,站在洗剑潭边。寒潭如镜,倒映着天边皎洁的明月和他自己月白色的身影,却倒映不出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寒澈望向灵汐时那热切的眼神,灵汐偶尔面对寒澈时流露出的复杂神情,在他眼中被解读为某种动摇,以及师父那句玩笑般的“终身大事”……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挥之不去。
他向来心境澄明,如这潭水般波澜不惊。可此刻,这潭水却被投入了石子,涟漪阵阵,搅乱了一池平静。他引以为傲的从容与温雅,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他——他需要问个清楚。
当灵汐结束晚课,独自返回小院的路上,不出意外地被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拦住了。
“师妹。”楚云澜的声音依旧温润,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和煦,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低沉和…紧绷。
“大师兄?”灵汐停下脚步,有些意外。月光下,楚云澜的神色似乎与往日不同,那双总是蕴藏着星光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关于…雪域圣子寒澈…”楚云澜开门见山,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宗门内,近来颇多流言。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没有问“你是否喜欢他”,而是问“你的想法”,将主动权留给了灵汐,却也无形中施加了压力。
灵汐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大师兄会亲自来问这个。流言蜚语她可以无视,寒澈的纠缠她可以冷待,但面对楚云澜,这位如同明月般照亮她黑暗前路、给予她庇护和教导的大师兄,她无法做到完全的冷漠和敷衍。
一丝慌乱掠过眼底,她下意识地想否认,想撇清关系,想告诉大师兄她对寒澈绝无半点心思,只有厌烦。
「别犯傻!」烬燃冰冷、带着警告的意念如同毒蛇般瞬间缠住了她的思维。他的虚影在识海中显现,暗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外面的楚云澜。「否认?拿什么否认?你收了那小子的书是事实!他天天围着你转也是事实!你此刻若急切否认,只会显得心虚,更惹人怀疑!尤其是你这个心思缜密的大师兄!他可不是寒澈那个傻小子!」
烬燃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酷:「记住你的身份!一个身负血仇、被魔头觊觎、需要玄天宗庇护的孤女!你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引起任何不必要的关注和探究!尤其是来自清虚老道和他最信任的大弟子的!含糊过去!让他觉得你只是不堪其扰,或者…觉得那雪域小子是个麻烦,但为了两派和气不便明说!快!」
灵汐即将脱口而出的否认,硬生生被烬燃的警告堵了回去。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憋闷。看着楚云澜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她只能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按照烬燃的“指导”,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疲惫,低声道:
“大师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微微侧过头,避开楚云澜的直视,语气带着真实的羞怯和困扰,“寒澈圣子他…过于热情了。那些书…我本不想收,只是…只是他太过坚持,我又…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难堪,毕竟…他是雪域的圣子。” 她将责任巧妙地推给了寒澈的“热情”和“身份”,暗示自己的被动和无奈。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那些流言…我很厌烦。我只想安静修炼,不想卷入这些无谓的事情里。大师兄,我…我只想好好待在云缈峰,跟着师尊和师兄修行…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
最后一句,她抬起头,望向楚云澜,眼神清澈中带着恳切,仿佛在寻求一个安心的承诺。她将“云缈峰”和“师尊师兄”作为避风港,巧妙地转移了重点。
月光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那份流露出的厌烦、疲惫以及对“云缈峰”这个“家”的依恋,无比真实。
楚云澜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眼中那份寻求庇护的脆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虽然她语气中的羞怯做不得假,但是楚云澜不允许自己多想。
那点因寒澈而起的尖锐烦躁,如同被月光抚慰,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怜惜和一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满足感。她厌烦寒澈的纠缠,她只想留在云缈峰…这就够了。至于其他…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她只是不堪其扰,而非对那圣子有什么想法。
“我明白了。”楚云澜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平和,甚至比平时更加柔和,如同月华流淌,“流言蜚语,不必理会。安心修炼便是。在云缈峰,无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之事。” 他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灵汐的肩膀,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若那寒澈圣子再让你困扰,告诉我,师兄来处理。”
他的话语像一道温暖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灵汐看着楚云澜眼中重新亮起的、属于“大师兄”的温和与可靠的光芒,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愧疚。明月皎洁,无私地照亮她前行的路,而她,却只能以谎言回应这份纯净的庇护。
“嗯…谢谢师兄。”她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
楚云澜看着她低垂的头,心中一片柔软。月光下的竹林,只剩下两人静谧的身影。一个心怀愧疚,沉默不语;一个自以为拨云见日,守护之心更甚。而在灵汐的识海深处,烬燃的虚影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他看着楚云澜那副“守护者”的姿态,暗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是讥讽,又似隐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晦暗情绪。
「明月?呵…照亮得了黑暗,却照不亮深渊。」烬燃的低语在灵汐脑中回荡,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冷酷,「你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唯有本尊…才与你同在深渊。」
与此同时,远在幽影裂谷的魔宫深处。
夜魇魔君慵懒地倚在王座上,紫罗兰色的眼眸半眯着,指尖缠绕着自己一缕墨发上的小银铃,发出细微悦耳的叮当声。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水镜,镜中清晰地映出几个玄天宗弟子正围着一个倒霉的、只是去山下采购新话本的魔将拳打脚踢,口中还骂骂咧咧:
“该死的魔头走狗!”
“定是那夜魇派来打探虚实的!”
“为青岚宗死去的同道报仇!”
“休想再打灵汐师妹的主意!”
夜魇:“……”
他精致的眉头紧紧蹙起,紫眸中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和憋屈。
“又来了!又是因为那个灵汐!还有那个该死的青岚宗!”他烦躁地挥散水镜,揉了揉额角,“本君到底招谁惹谁了?买个话本都要被当成十恶不赦的采花大盗加灭门凶手?”
他之前下令调查,手下回报的信息让他更加郁闷。那个叫灵汐的少女,是青岚宗血案唯一的“幸存者”,身怀一块据说被“魔君”觊觎的“神秘古玉”,被玄天宗清虚真人收留。所有的线索和脏水,都精准无比地泼到了他夜魇的头上!偏偏他连青岚宗在哪、那古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清虚老儿!还有那个小丫头!”夜魇咬牙切齿,紫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本君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等着!灵山大会是吧?本君不去给你们添点堵,搅和搅和,都对不起你们扣的这些黑锅!” 他打定主意,要在灵山大会上搞点事情,至少要把这盆脏水泼回去,或者…把那个污蔑他的小丫头揪出来问问清楚!
不过,在策划“搞鬼”的具体细节时,夜魇的手下又带来了关于灵汐的最新情报,重点提到了她和雪域圣子寒澈之间沸沸扬扬的“绯闻”,以及寒澈频繁赠送一个笔名叫“雪球”的话本给灵汐的事。
“雪球?”夜魇紫眸中闪过一丝好奇,暂时把搞破坏的念头压了压,“这名字…有点意思。他写的什么话本?”
手下连忙呈上几本费尽周折(挨了好几顿打)才买到的“雪球”作品,书名诸如《冰山师尊的掌心宠》、《魔尊他口是心非》、《论剑修与丹修如何正确双修》…
夜魇随手拿起一本《魔尊他口是心非》,翻开看了几页。起初是漫不经心,很快,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表情变得极其精彩。先是错愕,接着是忍俊不禁,最后是…双眼放光!
“噗…哈哈哈!”夜魇没忍住,在王座上笑出了声,“这写的什么玩意儿?这魔尊…也太别扭了吧?明明喜欢得要死,嘴上却死不承认?还搞什么囚禁play?这‘雪球’…是个人才啊!这狗血洒得,深得本君精髓!”
他越看越起劲,完全沉浸在了话本里那离奇又狗血的剧情中,把什么灵山大会、什么污蔑之仇暂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快!去!把‘雪球’所有的话本都给本君买回来!一本都不许漏!”夜魇兴奋地拍着王座扶手,紫眸熠熠生辉,哪里还有半点魔君的威严,活脱脱一个发现宝藏书虫,“本君倒要看看,这个‘雪球’还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佳作!至于那个灵汐…哼,看在‘雪球’的份上,本君在灵山大会上…再决定怎么‘招待’她!”
幽影裂谷的魔君,在调查仇人的路上,意外地…粉上了一个神秘的狗血话本作者。复仇大计?嗯…先等他追完“雪球”的连载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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