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华楼的掌柜明显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见过的达官显贵不少,光看门口萧宁煜和奚尧二人的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寻常身份,笑盈盈地迎上前来,“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今日酒楼可还有雅间?后头还有几位。”萧宁煜道。
“有的。”掌柜的唤来一旁的伙计,“带这二位客官上楼。”
酒楼内跑堂的伙计为二人引路在前方引路,“二位客官楼上请。”
楼道狭窄,一次只能过一人,奚尧自然是让萧宁煜走在前。
正是午时,酒楼内食客众多,好不热闹。许是为了快些再去接新客,前头的伙计脚步走得急,跟在后头的二人也难免加快了脚步。
这刚走上二楼,后头突然跑上来一个孩童将奚尧撞了个趔趄,正正砸着了萧宁煜的后背。
萧宁煜顺势就把人给揽住了,神色不善地瞪向边上那个撞人的孩童,“哪家的小孩,瞎跑什么?”
小孩年纪不大,瞧着不过五六岁,扎了个羊角髻,瞧着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本来不小心撞到人他就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没敢走,这会儿又被萧宁煜一凶,眼睛迅速地泛起了水光,眼瞅着就要哭出来。
“没什么事。”奚尧开口安慰小孩,微微弯腰,伸手过去拍了拍小孩的肩,对他浅浅一笑,“走路当心些,免得摔倒,知道么?”
小孩连忙点点头,见奚尧没怪罪也回之一笑,而后迈着小步子走远了,倒还记得奚尧的嘱咐,没有再跑着去。
“把你手撒开。”奚尧脸上的笑意收起,冷冷地看向萧宁煜。
萧宁煜收回自己的手,嘴上还为自己辩驳了一句,“孤是怕你摔倒这才好心扶了一下,又不是存心想要对你做些什么。”
奚尧眼神都吝啬施舍他一个,“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言罢就跟着一旁的伙计进了雅间,丝毫没有等身后的萧宁煜的意思。
萧宁煜也不恼,跟着进去入了座。
萧宁煜故意坐在奚尧边上的位置,时机也凑巧,刚落座崔士贞几人就从外头进来了,奚尧连换座都换不得了。
奚尧颇为不耐,又发作不得,只好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茶。
他这一动作,崔士贞就注意到奚尧唇上新添的细小伤口,奇道,“奚将军这嘴是怎么了?”
奚尧没料到他如此眼尖心下一跳,面上却是从容,“近日天渐渐热了,一时不察便着了火气。”
“原是如此。”崔士贞点点头,当下对边上站着的伙计道,“来一壶你们宝华楼的春香雨露茶。”
“好嘞。”伙计记下,对外报道,“听雨阁,一壶春香雨露。”
“奚将军,这春香雨露用的是今春的新茶,清热降火,”崔士贞对奚尧解释道,又转而对在座诸位笑,“诸位将军都还有军务在身,饭后还需回营,今日这酒是尝不得了,还是饮茶吧。”
被崔士贞和郑祺二人用美酒勾了一路的郭自岭这才想到这茬,好不懊恼,“二位将军可真是不厚道,掉了我一路的胃口这会儿又告诉我这酒今日是喝不得了。”
这一番抱怨让在座几人皆听乐了,笑得好不欢。
还是萧宁煜最后道,“郭将军不必抱憾,等哪日休沐你再叫崔将军和郑将军请回来。”
郑祺听得连忙推说,“这可不是我闹起来的,我只提了一嘴这酒钱,剩下的可都是士贞说的,要请也得是他一个人请。”
宝华楼的伙计手脚麻利,这会儿已经将刚刚点的茶送上来了。
崔士贞亲手为郭自岭沏了一盏茶,“今日诸位都在,我自然是不会赖了将军这一顿酒的。等将军休沐那日,士贞定然奉陪,与将军不醉不归。”
郭自岭笑着端起那盏茶,“那我便记下了。”
“说了这半天,几位将军是还腹中不饿?怎的是一个菜都不点?”萧宁煜打断了他们,冲伙计招了招手,“你们宝华楼这几日可有什么新的菜式?”
“自是有的。”伙计被问到很是详尽地介绍,“都说‘桃花流水鳜鱼肥’,而今正是鳜鱼肥美的时节,我们宝华楼新添的这道清蒸鳜鱼保留了鱼肉的滑嫩,更添鲜香,几位客官可以一试。”
奚尧在边境苦寒之地已久,俨然是多年未尝过鱼肉的滋味,这会儿遭伙计这么一说倒也有点想一尝,便道,“那便来一道这清蒸鳜鱼吧。”
“听雨阁,一道清蒸鳜鱼。”伙计迅速高声唱道。
这声一落下,奚尧便察觉了席间几人面色都有几分古怪,深觉莫名,“这是怎的了?”见几人一时不答,奚尧看向神情最是古怪的崔士贞,“莫不是崔将军不喜鱼肉?”
崔士贞都不太敢往奚尧这边看来,生怕触到边上那位的霉头,低头饮茶,“倒不是我不喜鱼肉,只是这……”
崔士贞下面的话没说出来,这要怎么说?
太子不喜鱼肉那可是出了名的,据说是讨厌鱼肉的腥味,连着宫宴都多年未出现过鱼肉了,这奚尧竟对此全然不知?
此前觉得奚尧关系和萧宁煜非同一般怕也是感觉出了错,这二人哪有半分熟稔?
“是孤不喜。”萧宁煜不得已出了声,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过你点都点了,便也罢了。”
奚尧偏头看他一眼,内心嫌他事多,面上却客气了一句,“如此怕是不好,既然殿下不喜,那便撤了吧。”
萧宁煜是真的想撤,但是刚刚听伙计形容那鱼肉多鲜美时,奚尧眼睛亮光的样子都落在了他眼里,那话到底说不出来,“不必,孤吃别的菜便可。”
说是这么说的,可因为有这道清蒸鳜鱼,萧宁煜连别的菜都没怎么碰了。
鳜鱼是真的鲜嫩,店家厨艺好,火候掌握得正好,汁水更是入味,席上几道菜奚尧用的最多的便是这道。
见他这般喜欢,萧宁煜都有几分奇,“真有这般好吃?”
郑祺先笑出了声,“这鱼肉鲜嫩难得,殿下不喜倒是可惜了。”
萧宁煜并不接话,心道这些个人估计平日宫宴没少在背后说他事多,他一人不喜鱼肉,竟是要所有人都陪着不能食了,未免太过霸道。
奚尧又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将刺挑去,而后放到了萧宁煜的碗里,“好不好吃殿下自己尝尝便可知。”
萧宁煜盯着自己碗里的那道鱼肉,内心颇有几分怪异。
奚尧是这世上头一个敢往他的碗里夹鱼肉的人,可也是头一个为他挑鱼刺的人。
萧宁煜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将那片鱼肉吃进了嘴里,鲜香滑嫩,腥味也处理得当,确实美味。
到底还是有几分不适,萧宁煜端起一旁的茶盏饮了一口,才道,“尚可。”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奚尧的面上添了几分淡淡笑意,“这世上许多事物皆是如此,若不尝怎知其滋味?”
明知奚尧所言是旁的,萧宁煜的目光却落在他面上的笑意上,有片刻失神。
你也是如此么?
只是尝了尝你的滋味,便叫孤如此食髓知味,似是着了道、染了瘾。
萧宁煜的喉结滚了滚,按捺住心中思绪,只道,“将军所言甚是。”
用过饭食,奚尧几人又得回营中,萧宁煜要回宫里,自是不同道。临上马车,萧宁煜又被奚尧给叫住了。
萧宁煜转过身来还有几分惊异,“将军还有何事?”
奚尧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红木食盒,将食盒递给萧宁煜,“此前不知殿下不喜鱼肉,贸然点了道鳜鱼平白让您饿着。思来想去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方才唤人前去找后厨做的一碟点心,殿下拿着回宫的路上吃。”
“你给孤的?”萧宁煜受宠若惊地去接那个食盒,万万没想到还能得奚尧这般照顾,“你什么时候让人去做的?孤竟半点不知。”
奚尧别过脸,吩咐人去做此事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被萧宁煜那带着热意的眸光望着,竟生出几分不自在,“只是不想欠殿下。”
萧宁煜这下从奚尧这非要算清楚的性子觉出几分好处来,试探地问了一嘴,“那你下回可还点鱼?”
“没有下回!”奚尧听得明白,自然知道萧宁煜问的并不是他下回点不点鱼,而是他下回还给不给人送点心。
“同你说笑呢。”萧宁煜又看了看手中的红木食盒,似是怕弄错了一样,“孤只是有几分意外,没想过你还能和孤如此。”
奚尧有片刻的沉默。
其实单论萧宁煜此人,不论他们之间那点事来说,奚尧对萧宁煜倒是有几分欣赏。
不同于奚昶对萧宁煜的不喜与防备,奚尧素来认为能当上这君主之人未必得良善,有野心亦有手段方能堪任,而萧宁煜明显二者兼具,甚至不加掩饰自己的野心,更不收敛自己的脾性。他为人过于蛮横,但又让人奈何不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本事。
“殿下起初若不那么做,日后即位奚尧自会效忠于您。”比起父亲奚昶的保守忍耐,奚尧更愿寻一明主。
“孤不要那样的忠。”萧宁煜并不为此所动,微微勾唇,“这世上能效忠于孤的将士众多,将军如此与他们又有何异?孤不缺这般的忠。”
奚尧不言了,他知晓他是萧宁煜的固执,也知晓萧宁煜的贪念。
萧宁煜的手指在食盒的边缘摩挲了一下,“将军的心意孤领了,不过你下次再来这宝华楼买点心可同掌柜报孤的名。”
“嗯?”奚尧不解地望来。
“宝华楼是孤借贺家的手开的酒楼,厨子还是孤此前南下特意寻来的。”说到这,萧宁煜还有几分恼意,“只是最近不知他们怎的还做起鱼来了。”
东家不喜鱼,哪想他们竟会做鱼。
奚尧笑了声,觉得萧宁煜这般倒有几分稚气,小孩子一样,“萧宁煜,你而今年方几何?”
萧宁煜的脸黑了,沉声问,“你不知孤的岁数?”
奚尧讶异,“我怎会知道?”
先是不知他忌讳,现在又是不知他年岁,感情是真的半分都不曾在意过他。
萧宁煜恼得很,“孤不告诉你,你自个去问旁人吧。”说罢他就恼得提起袍子要上马车去。
奚尧乐得不行,连忙扯住他的一片衣角,“诶,你还没说呢,下回来宝华楼是报你太子的名号便可了?那掌柜真知这背后东家是你莫?方才看他都像是不识得你一般。”
萧宁煜转过身,不耐地瞪他,“手伸过来。”
奚尧莫名,将手伸了一只过去,手掌摊开朝上。
萧宁煜就用食指在那掌心写下一字,垣。
奚尧忍着掌心的那点痒意,问道,“这是?”
“孤的小字。”萧宁煜臭着脸扔下这句,便钻进了马车里。
进了马车萧宁煜又忍不住掀起帘子偷偷瞧了一眼奚尧,正好看见奚尧合拢手指,倒像是将他所书的字在牢牢握在了掌心一般。
萧宁煜的心尖都为之一热,连忙将帘子放下了。
红木食盒被打开,里面是雕成花型的点心,甚是精致。萧宁煜拿了块放入口中,点心松软香甜,还带有一丝隐约的花香,若有似无的,勾人得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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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二十、鳜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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