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宁煜便去了京郊四大营寻奚尧,去的时候正巧碰见周澹之。
周澹之今日敲起来心情不错,主动与萧宁煜交谈,“殿下今日倒是有空来这,让周某猜猜这是寻谁来了?莫不是寻我那世侄来了?”
“都说周将军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孤看这算卦之术将军也不差。”萧宁煜倒也不藏着掖着,不仅仅因为他今日来寻奚尧确有正事,也因为周澹之只要有心留意,不难知晓他今日来是见了谁。
周澹之原本只是随意打趣,不想真的猜中了,这倒让他看萧宁煜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我倒不知,殿下与我这世侄的关系已有这般好了。”
“周将军这话错了。”萧宁煜笑着否认,“孤与奚将军不过是多说过几句话、饮过几杯酒,哪里就能算得上熟悉?将军也不是不知奚将军的脾性,他那样的性子的人哪里是同孤相与的来的?”
周澹之不置可否,“殿下说的也是,我这世侄确实有些倔,性子太傲气了些。”
这话萧宁煜就不接了,心道性子再傲气又如何,他偏喜欢。
“明日可是轮到周将军休沐?”萧宁煜转而问起另一件事。
“此事还待商议,暂且没定下来。”周澹之懒洋洋地摇了下手中折扇,“前日想到一个新阵法,这图纸才画上一半。”
“周将军。”萧宁煜依旧笑着看向周澹之,可绿眸泛着的光冷冽,已然是半点笑意也无。
周澹之面对这样的目光也依旧不着急,慢悠悠地道,“虽然我这心中是极想早日将这图纸画完,为朝廷尽力,可是这年纪大了,劳心劳力的事确实也不宜多做,今年一入春这身子总是不太爽利。”
“既然身体不舒服,周将军不如在府上好生休养几日。孤可为将军去请宫中的妙手御医来为您诊脉。”萧宁煜的手指往掌中托着的小木盒上一搭,姿态随意,语气也寻常,却让周澹之感到了一阵无形的压迫。
周澹之总算收起了些不正经的笑,给了个准话,“那周某明日便在府上等着御医来了,提前谢过殿下。”
“将军不必多礼。”萧宁煜漫不经心地在那个小木盒上用手指点了点,“有谨慎之心是好事,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只是将军若下回依旧是如此,孤也可以换别人来做。”
“毕竟,这般互惠共赢的买卖,将军若不想做,有的是人想做,您说呢?”萧宁煜似笑非笑地看向周澹之。
周澹之面上惯有的从容、散漫尽数散去,沉沉地看着萧宁煜,好一会儿都没再吭声。
须臾,他才笑了笑,“倒不是周某不愿为殿下效命,只是殿下所行之事牵扯太多,总得让在下好好考虑一番。”
萧宁煜这下脸色才稍稍缓了缓,“周将军就是考虑太多才会束手束脚至今,左瞻右顾、优柔寡断可成不了大事。”
这说的倒是实话,周澹之也并不反驳,淡淡一笑,“殿下所言极是,周某受教了。”
说了这么会话,萧宁煜不经意地一瞥,就见忙完军务的奚尧同郭自岭朝这边走来。
眼见着就要走到跟前了,奚尧突然看见了萧宁煜,脚步一顿,竟是又转过身往回路走,匆匆给郭自岭留下一句,“郭将军,我突然想起我好像落下一个东西,回去取一下。”
萧宁煜已经连着五六日没见过奚尧了,好不容易见到了人,那会让他这么轻易跑了,高声将人叫住,“奚将军,你去哪呢?”
奚尧躲萧宁煜这么些日子都有经验了,被这么叫住也装听不见,继续往要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萧宁煜瞧他那疾步而走的样子实在好笑,怎么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倒也不急着去追,只是又道一句,“孤替人把将军前些日子落下的玉佩给送过来了,将军不要吗?”
奚尧的脚步果然停住了,转身快步走回来,皱着眉走至萧宁煜面前,先是恭敬地道了句谢,“多谢殿下特意跑一趟。”而后便将手掌伸至萧宁煜跟前,掌心朝上摊开,示意萧宁煜将玉给他。
若是这么简单就物归原主了,那就不是萧宁煜了。
他伸手在奚尧的手掌上一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抚了一把,微微扬唇,“将军,进营帐里说。”
奚尧被他摸得心下一慌,只好硬着头皮带萧宁煜进了营帐里,避开他人的视线。
可进到只有他两人的营帐里,奚尧心下更是不安,担心萧宁煜会原形毕露,连忙先行隔开几尺远,才道,“有什么事?”
萧宁煜张了张唇,说了句话,声音太轻,奚尧完全没听见。
奚尧不由得蹙眉,“你说什么?”
萧宁煜对奚尧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隔这么远,将军自然听不清孤说话。”
奚尧自然不会轻易上萧宁煜的当,不为所动,“你就不能说话大声些?”
“这说话自然是能大声些,”萧宁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是这玉若是隔着这么远抛给将军,孤的准头素来也不好,怕会掉在地上磕碎了将军的美玉。”
那块玉是奚凊留给奚尧的,他素来珍视,发现玉弄丢之后已焦急地寻上了好几日,断不敢拿这块玉开玩笑。
只是萧宁煜素来无耻,奚尧也不想又让他占了便宜去,左右摇摆不定,一时没能表态。
萧宁煜耐心告罄,冷了脸,将手中的小木盒抛都没抛,直接扔到了地上。
先前和萧宁煜隔开的距离如今也成了奚尧快步去接木盒的阻碍,急急过去便也只见木盒砸落在地,没能借住,听见落地后里头的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奚尧脸都吓白了,完全没想到萧宁煜是真的扔,根本顾不上去对人发火,伸手想去将木盒打开,但是手颤颤巍巍的,半天没能打开。
显然此玉对奚尧而言格外贵重,萧宁煜一眼便能识出他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萧宁煜有些过意不去地蹲下身,和奚尧持平,开口安慰,“要不孤再赔你一块?”
奚尧抬手就想给萧宁煜一巴掌,被有经验的萧宁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腕,没让他把这一巴掌打下去。
“萧宁煜!”奚尧甩开萧宁煜桎梏住自己的手,又急又气地吼他,“你凭什么?!”
“孤也想问问你凭什么。”萧宁煜的脸色也是沉的,“前脚答应了,后脚就躲着孤。从前孤倒不知,将军竟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
奚尧想说我答应什么了?可是这事与萧宁煜是说不通的,此人显然认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奚尧试图改变过,但没有结果。
左右玉也已经碎了,奚尧冷静下来,不愿再与萧宁煜纠缠,“那殿下走吧,就当是我言而无信好了。”
言罢,他便伸手想去捡那个木盒,把里面碎裂的玉给拿出来,动作很是小心。
这景象落在萧宁煜眼里更是添了一把火。
不过是一件死物都能得他这般重视,而孤这个活人却远远不及这么块玉。
他实在心中憋闷,伸手去将奚尧的身子扳过来,强行要倾身过去吻奚尧,却对上奚尧发红的眼眶。
因气恼,也因难过。
萧宁煜的动作顿住了,身上的气焰也弱下来,很别扭地说了句,“没碎,孤骗你的。”
奚尧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
萧宁煜不想解释,伸手从袖子里将奚尧那块玉给掏出来扔进他的怀里,“喏,你的玉还好着呢。”
奚尧接过玉一看,果然是奚凊给他的那块玉,完好无损。
“那盒子里是什么?”奚尧皱眉,不解地去拿地上那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头是颗手指头大小的松石绿琉璃珠,色泽明亮、表面光滑,极尽华美,美中不足的是此时珠子中间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缝。
奚尧怔了怔,“这是什么?”
萧宁煜来之前也没想过会闹成这样,恶声恶气地道了句,“本来是要送你的,孤不想送了,就给摔了。”
奚尧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但是他觉得这都是萧宁煜自己闹的,语气也并没有怎么缓和,“那你还故意看我着急,你是觉得很好玩吗?”
萧宁煜简直要被奚尧气死,将手伸过来,“那现在你的玉还你了,孤的珠子你还给孤。”
奚尧没立马将那个木盒还给萧宁煜,气势弱下来,“……它都已经裂开了。”
萧宁煜一把将盒子抢回去,狠狠地瞪了奚尧一眼,“裂开了孤也不送你。”
奚尧觉得他幼稚极了,收好玉佩,从地上起身,“我也没说过我要。”
他这本来说的就是实话,但是萧宁煜听了脸色显然更沉,铁青着一张脸,似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奚尧,你不谢孤吗?”良久,萧宁煜才闷闷地道出这么一句,“你的玉失而复得,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吗?你们王府的教养就是这般么?”
奚尧觉得此人说话实在难听,每回都硬邦邦的,还尤其喜欢刺人,可话里的意思却是没错的。若不是萧宁煜将此玉送回来,兄长留给他的玉可真丢了。
“多谢殿下。”奚尧到底说出了这声谢,比在营帐外面说的那句要真心实意得多。
语气的变化萧宁煜是听得出来的,面色稍霁,便将这当作是奚尧主动言好的信号,将脸又转向他,“就一句谢,旁的没有了?”
奚尧莫名,不知道萧宁煜还想要什么,又看到萧宁煜手里那被摔坏的琉璃珠,一时了然,“那个珠子,我赔你一颗?”
“谁要你赔?”萧宁煜的脸色又臭了,“孤自己摔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奚尧这下是真的搞不明白了,也有些不耐烦起来,“那你要什么你直接说不行吗?除了谢谢,你还要什么?”
要萧宁煜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他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啪的一声将木盒盖上了,“你自己想。”
已经到了散值的时辰,奚尧还得赶回王府用晚膳,不愿与萧宁煜在此纠缠,直接去拉萧宁煜的袖袍,“想不出来,殿下直说吧。”
萧宁煜臭着脸看向奚尧,不说话,沉沉的目光直直落在奚尧的唇上。
就在这么热切的、直勾勾的眼神中,奚尧顿悟了,脸上生出热意,眉也蹙起来,“萧宁煜!这个不行!”
萧宁煜冷笑起来,“你说孤忘恩负义,可孤如今拾金不昧、完璧归赵也不见将军有什么好脸色,又打又骂的……”
后面的话萧宁煜没能说出来,因为奚尧凑过来亲他了。
“闭嘴。”这是奚尧凑过来时说的一句话,实在是萧宁煜声音太大,还骂声一句接一句,听得他臊的慌。
况且这样大的动静,难免会遭外头的人听了去。奚尧不得不赶紧想法子制止萧宁煜继续说下去。
萧宁煜的眼睛睁大了,迅速托住奚尧的后脑勺,延长了这个吻,让想要一触即分的奚尧不得不又继续下去。
念及是奚尧主动,萧宁煜此回倒没有得寸进尺地深入,恪守着君子应有的礼节。
只是过长的时间依旧让奚尧感到难以喘息,受不住后便开始推萧宁煜,力气使得并不大,只是想要两人能稍稍分开些。
萧宁煜让他将自己推开了,这会儿才生出些委屈,看手中的木盒,“孤挑了两个时辰才挑出来的。”
奚尧眼下唇还是红的,有一些迟钝的痛感在体内蔓延开,再哄萧宁煜他就是傻的,别开脸,“你自己要摔的。”
“但是你喜欢,孤方才看出来了。”萧宁煜悠悠地道了句。
奚尧并不否认这颗琉璃珠实在漂亮得很罕见,爱美玉、珍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之常情,故而也大方认下了,“喜欢又怎么样?坏都坏了。”
萧宁煜这下才真的生出点悔意,觉得自己不该跟奚尧吵架,也不该把东西摔了,面上有点挂不住,倾身过来又亲奚尧一下,一边吮吸着他的唇,一边说,“那孤下次再送你别的。”
奚尧觉得萧宁煜似乎对送自己东西有什么执着,但是当下也随他去了,妥协道,“随你。”
厮磨了好一会儿,萧宁煜才抚着奚尧的脸,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句,“那玉佩是别人送的么?看你很宝贝。”
被问到这个,奚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但还是承认了,“嗯。”
“谁送的?”萧宁煜明显吃味。
奚尧的睫毛颤了颤,“我兄长。”
奚凊昔日战死沙场之时,萧宁煜年岁还小,印象并不深,只是听过那么一耳朵,故而奚尧这答案是萧宁煜实在没想到的,心底一时生出歉意来,“抱歉,孤没想到。”
“没事,过去很久了。”奚尧倒不是很在意。
“孤明日来找你?”萧宁煜转开话头,“你明日事多吗?”
奚尧皱起眉,“你来找我做什么?你这太子怎么当得这么闲?每日无事可做吗?”
萧宁煜并不反驳,只道,“你的事比旁的更重要,不行么?”
这话让奚尧觉得不舒服,不太自在地转开脸,“明日事多着呢,你别来了。”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萧宁煜并不坚持,好似他真的只是随意问了这么一句,手垂下去,不怎么明显地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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