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谨慎考虑,萧宁煜在上场前并没有告知奚尧马具被人动过手脚的事,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亦没有叫奚尧看出异样。
奚尧少年时便打得一手好球,不止一次技惊四座,如今虽已多年未打过马球,可却是骑着马在刀枪血海里趟过数百回,骑术只增不减,刚入场便进了一记好球。
萧宁煜紧随其后,两人配合默契,连进几球,看场上的欢呼声也因此一阵高过一阵,势头大好。
可崔士贞自不会放任他们的势头一直这么好下去,不一会儿便领着萧翊也进了几球,将比分扳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先前下场后崔士贞对萧翊说了些什么,这局的萧翊不再像上局那般手足无措,明显沉静不少,有条不紊地配合着崔士贞,好让其能够发挥出最佳水平。
萧宁煜好几回故意策马朝萧翊撞去,每次都将将擦肩而过,险之有险,想以此扰乱萧翊的阵脚,好从胶着的局势打开一个缺口。
奈何萧翊却不复先前,老老实实地在崔士贞背后当一个鹌鹑,对萧宁煜的挑衅和嘲讽都视若无睹,没做出任何冲动之举。
“殿下,”奚尧及时叫住萧宁煜,“罢了,不必再试。”
很显然,萧翊这边谨慎小心,不会给他们留出破绽,再试下去也只会是白白浪费体力。
可萧宁煜这方刚有所收敛,萧翊那方便转守为攻,两人轮番交错,丝毫不给人松懈喘息的机会,让场上局势变得水深火热,比分始终拉不开距离,最后更是以一分之差险胜萧宁煜。
一局得胜的崔士贞立在马上,笑得如沐春风,朝萧宁煜揖了揖手,“殿下,承让了。”
萧宁煜面色铁青,眼底一片阴鸷郁气。
奚尧下了马,朝萧宁煜走近,想要说些什么,“殿下……”
还没等他说上完整的一句,萧宁煜就先开口打断,“与你无关,你打得很好,是孤太急躁了。”
奚尧万万没想到萧宁煜第一句居然会是反思自己,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险些失笑,眉眼微弯地朝马上的萧宁煜伸出手臂,“要扶你下马吗?”
奚尧的本意只是借手臂给其搭一下,哪料萧宁煜垂眼看了看,手掌直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指头朝里扣,捏至掌心,就这么借以一个下马的动作当着众人之面与他双手交握。
下马后,萧宁煜很快松开手,奚尧掌心的热意却过了许久才渐渐散去。
前两局萧宁煜与萧翊一人胜一局,第三局的胜负便尤为重要起来。第三局开场时,不仅看台上众人的欢呼声更大,连鼓手击鼓的声音都比前两局响亮不少。
只见萧宁煜身轻如燕一跃便上了马,手握鞠杖在空中迅速划了一圈,带起风声阵阵,以偃月型前端弯处指向萧翊与崔士贞,眉梢微挑,笑容恣意。
下一刻,马球入场,萧宁煜迅速松开缰绳从马上跃起,在半空中挥杖,一举击中未落地的马球,以惊人的臂力将球击向远处球门。
崔士贞神情一变,想要上前阻拦,但为时已晚,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马球落进了球门内,而萧宁煜也稳稳地落回了马上,挑衅似的望来。
一侧的萧翊明显被萧宁煜这球惊得目瞪口呆,额间都流下几滴冷汗,眉宇间更是堆满了忧愁,“萧宁煜他……他的球技怎么会如此之好?我怎么能赢得了他?他连方才那样的球都能打出来……”
“五殿下!”崔士贞厉声打断萧翊的话,冷冷地看向他,“保持冷静,切勿焦躁。”
萧翊被他呵斥得缩了缩脖子,小声答应,勉强冷静了下来。
崔士贞重新望向不远处意气风发的萧宁煜,心道:绝不能再这样下去。
奚尧敏锐地发觉对方的攻势变了,两个人几乎放开了对他的所有阻拦和攻击,一左一右地围上了萧宁煜,将萧宁煜一人一马夹在中间,不仅无法接球,也无法传球,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而又因为崔士贞与萧翊都只是离得与萧宁煜很近,并未真的产生肢体接触或是用鞠杖攻击,所以并不算违规。
这便酿成了一个僵局,若马球在奚尧手中,便只能一个人运球、传球,将球击入球门之中;而若马球传到萧宁煜手中,则避不开左右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球被一次又一次抢走。
如此下来,奚尧体力消耗极大,萧宁煜更是打得无比窝火。
萧宁煜回头看了一眼两方的旗帜,萧翊那边已经插上了九面,他这边才六面。如若继续维持眼前的局面,剩下的三面旗也会很快被对方拿下,到那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不打算再坐以待毙下去。
与奚尧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攥紧手中的鞠杖,用力地挥向身下骏马的臀部。
在他的重击下,马发出吃痛的嘶鸣,马蹄不断刨地,以惊人的速度不受控地向前飞驰,近侧的崔士贞与萧翊只得连忙避让,以免与失控的马相撞。
而在马向前奔的过程中,萧宁煜松开了缰绳,腾空跃起,在半空中旋身翻滚一圈,身体坠落时再以鞠杖勾住缰绳,往后狠狠一勒。
骏马仰颈长嘶,停下暴走的步子,萧宁煜再度回于马上,也成功地从崔士贞与萧翊的包围圈中挣脱出来。
崔士贞反应过来后,咬牙想去追,面前却忽地横出一人一马来——奚尧挡住了他的去路,不退不让,显然在萧宁煜准备突出重围前就留了此后手。
崔士贞能够与萧翊两人一起将萧宁煜紧紧围住,使其无力施展球技,无非是因为他的骑术能让他紧咬萧宁煜不放,或快或慢,萧宁煜都无法甩开。
若非萧宁煜方才豁出去了,整局下来估计都没办法真的从包围中脱身。
但奚尧不同,别说是萧翊,就算是崔士贞加上郑祺,他们二人都无法保证不被奚尧甩开。
奚尧的骑术堪称恐怖,放眼大周之内,难有人能与其相较,崔士贞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好在,让萧宁煜无法接球、传球都并非是崔士贞的首要目的,他另有其意。
崔士贞淡淡地瞥了一眼萧宁煜的方向,唇角微勾,“奚将军,你以为这样,你们就能赢了吗?”
奚尧不解其意,但神情冷冷,态度倨傲地扬了扬下颌,“那就拭目以待吧,崔将军。”
接下来的两球都是萧宁煜的,比分来到了八比九。
先前崔士贞意有所指的话实在令奚尧在意,终于在下一个球传到萧宁煜,而萧宁煜没能接到时,让他发现了异样。
奚尧眉头紧皱,厉声道:“萧宁煜,你的马具怎么回事?”
萧宁煜没法再瞒下去,何况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无论是马辔,还是马蹬都快要脱落,再也经不起任何大力的折腾。
正在此时,萧翊进了一球,比分变为八比十。
萧宁煜闭了闭眼,在心中思考对策,却听奚尧的声音传来,“萧宁煜,你不能再比了。”
在奚尧看来,击鞠比赛输了事小,若是萧宁煜坠马,指不定会受怎样的重伤,断手、断腿都有可能,重了甚至会命丧黄泉。
可萧宁煜却不这么认为,他睁开双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奚尧,“不,孤不仅要比下去,还要赢。”
话音刚落,萧宁煜复而策马急追,成功从萧翊的手下夺到马球后,以杖重击马球,掷向球门。
马球落地的声音与马具松落的声音是同时响起的,萧宁煜整个人身形一晃,从马背上侧翻过去,全靠及时用手抓住了马鞍,才没有狼狈坠地。
不坠马,便不算输。
但萧宁煜对自己翻回马上的把握只有三成,而且就算回到马上也难以掌控马的方向,剩下的三球仍需靠奚尧一个人,他帮不上忙。
一筹莫展之际,萧宁煜的眼前多出了一只手。
“萧宁煜,把手给我!”奚尧冲他吼道,似乎担心迟了一步,他便会真的坠马,摔得惨不忍睹。
萧宁煜将手搭了过去,在奚尧的大力拉扯下,成功上了奚尧的那匹马。
他的脸贴着奚尧的后背,身体已然是大汗淋漓,听见奚尧满含怒意地扔下一句,“接着比完,之后再跟你算账!”
劫后余生所带来的喜悦也比不过奚尧这一句话,他在奚尧身后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看台上的众人尚未从太子险些从马上跌落一事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见太子坐上了奚将军的那匹马,二人同乘一匹,一人左手挥杖,一人右手挥杖,以此等方式继续比下去。
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这是否有违规定。
卫显看不下去了,大声嚷嚷起来:“有什么违背规定的,违背了哪一条?这不是两人都还在马上吗?先前五皇子与崔将军把人团团围住都不算违规,这下又算什么违规?”
边上也有其他人附和起来,而场下迟迟无人叫停,显然是认可此方式并未违规。
两人同骑一匹马,有好有坏,好在更方便拦球,一人没拦到,另一人还可及时补上;坏在不怎么方便传球,球到手之后若无把握能够击中球门,便也只能先击向远处,再策马追上去二次击球,对体力消耗极大。
但就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萧宁煜与奚尧也很快做出了最佳的分工,由于奚尧更善抢球,萧宁煜更善射球,于是每每由奚尧以左侧抢球,将球击远,驰马追上后再由萧宁煜以右侧击球,将球射入球门中。
这二人仿佛合二为一,英姿飒爽,神勇难挡。
不知不觉间,双方的旗帜都已插了十一面,只剩一球便能决出胜负。
马球率先落在了萧翊的杖上,崔士贞立即冲他喊道:“传给我!”
萧翊没怎么考虑便将马球传了过来,崔士贞顺利接到马球后,目测了一下与球门的距离,遗憾的是,有些远了。
就在他目测距离的须臾之间,奚尧的马已然逼近。他摸清了奚尧与萧宁煜二人的分工,知道奚尧会从左侧抢球,目光也注意到奚尧的左臂即将挥动,立即以杖带球偏向右侧,可右侧亦伸出一根鞠杖!
那鞠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马球,色彩绚丽的马球如流星般飞远,在落地前被再次击起,滚滚落向球门。
下一刻,鼓声与欢呼声雷动,场上奏响了胜利的乐曲,十二面红旗在风中飘摇。
最后这一球,由萧宁煜夺下,奚尧击出,不知是临时变换,还是蓄意为之,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望着对面随风飘动的十二面红旗,崔士贞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落败了,又一次,败给了奚尧。
或许只要奚尧存在一日,他便永远会被其强压一头。
他目光沉沉地望向远处的奚尧,自傲如他却头一次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哀叹痛恨。
出乎人意料的是,被崔士贞遥望的胜者奚尧面上却并无喜色,冷着脸下了马,冷着脸领了赏,再冷着脸回了看台。
期间,对萧宁煜说的好几句话都置若罔闻,甚至没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萧宁煜由此得出:奚尧是真的生气了,看起来还气得不轻。
还没等他想出个办法,就先被寻来的贺云亭叫住,“殿下,给马动手脚的人找到了,目前已经送至陛下面前,您现在也该过去了。”
执意不换掉被动过手脚的马具并非是萧宁煜真的狂妄,而是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险些坠马,萧顓才不会偏袒包庇,幕后之人方能真的受到严惩。
萧宁煜看了一眼奚尧离去的方向,沉声应答:“知道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