砼山灰蒙蒙的天即使在春日也看不出几分春景,路上行人更是少的可怜,且大都是男子,女子都以铜黄代面,梳单刀半翻髻,身穿彩服,一副巫的模样。
周荆玉自从昨夜做了那个梦,便心神不宁的,一夜未眠,现下眼下一片乌青,和这铜黄代面的女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屏拿出水囊给周荆玉,周荆玉自然地接下喝了一口随后被苦的闭上了眼。
“阿屏以后若是药,你知会我一声!”
阿屏颌首,小声嘀咕。“这不是看世子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给你提提神嘛。”
萧敛站在身侧。“你家世子这是什么毛病,药都要随时喝了?”
阿屏抱紧水囊站到另一侧一副不搭理萧敛的样子。
萧敛摆摆手,帷帽下的面孔笑了笑。“既然你已到砼山,那在下也有自己的事,在此分别,就此别过。”
周荆玉看着利落走开,头也不回的样子怔了怔。心道,难道是自己多虑了,错怪好人,这一路都是巧合?
半晌,甩了甩脑子,现在没心思管这么多了,得先找到兄长。
日暮西垂,暮霭沉沉,给原本就不热闹的砼山县增加了几分死意,酉时一到街上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周荆玉在客栈大堂啃着馒头,三声鼓响后,客栈诸人就整齐划一收拾细软回了客房。阿屏搬着木凳往周荆玉身侧躲了躲,小声在耳边嘀咕。“世子,我保护你!”
周荆玉吃下最后一块馒头,拍了拍阿屏的背。
“我保护你才是!”
起身往柜台走,掌柜正拿着账本打着算盘看看有没有错漏,见个贵气的小公子向自己走来,放下算盘,恭恭敬敬的朝周荆玉点头。
周荆玉掏出块碎银子放在掌柜面前。“掌柜,这怎么一到酉时大家都离开了?是有什么风俗吗?”
一看小公子就是第一次来这东楚,东楚一脉皆有日落归家的习俗,就是月光下不能有人,若有人趁着月光赶路轻者重伤重者丢了性命,我们这昨日就有不听的,非要去那鬼市,至今未归!
周荆玉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那人是不是高高大大的,长相英俊,大概到我这!”
掌柜看着周荆玉的比划,思忱一会,缓缓颌首。“差不多的,而且还不爱说话。”
阿屏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周荆玉跟前,小声喃喃。“这肯定是大公子,世子我们赶紧去找吧。”
周荆玉伸手捂住阿屏的嘴,回头朝掌柜笑,又掏出一整块银铤。“不知鬼市如何去!”
掌柜双眼发光,拿过银子咬了咬。“好说好说!公子若是要去就要戴上黄铜代面,免得鬼市的脏东西跟回来了,鬼市就在城的东面,你看到一道直直的黑烟就是那个方向”
最后掌柜送了两个黄铜代面给周荆玉,还亲切的说会给他准备柚子叶和留门,让二人开心的去玩就好。
周荆玉站在鬼市牌坊前,定了定。阿屏在身侧叽里咕噜“这鬼市还真叫鬼市,我还以为这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一个叫法,没想到还是过了官府明路的,还有不良人看守呢!”
周荆玉有些欣慰,这样至少不像掌柜说的那么玄乎,该是没有什么出格的事,许是兄长在鬼市发现了什么在彻查而已,今夜一定能找到他!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鼻腔和喉咙有些不适,像是有东西蹭破了皮肤。阿屏紧紧跟着周荆玉,但眼睛却看着摊贩的物件上,周荆玉一一扫过,发现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西域香料、瓷器、古籍,唯有一家招牌上什么都没写,门口有两人守着。
周荆玉抻着脖子嗅了嗅,确定这里面的焦味最重,拉过阿屏。
“等会跟着我紧一些,丢了我可找不到你!”
店前男子见周荆玉站定良久主动上前。“这位公子是否要入店!”
周荆玉颌首,刚要问里面是做什么的。就被男子打断。“那还请两位交两银铤入场。”阿屏扯了扯周荆玉的衣袖。“公子,这也太贵了!要不别去吧!”
周荆玉掏出两银铤放在黑衣人手中。“还请告知里面是做什么的!”
男子半面下的唇勾起,把绿帖放在周荆玉手中。“公子去了便知,绝不让小公子失望。”
周荆玉打量了会手中的绿帖,点了点头,代面下的铃铛跟着晃动,越过男子牵着阿屏便进去了。
刚进店门就被人迎着向下走,没一会就看见至少有五六十人在一个大屋子里围着一块大石头转,中间还有个鞨靺女子穿着单薄的赤金袒领服拿着小锤子轻轻敲在石块上。
周荆玉真的没明白这是什么,只是盯着人群打量,看看有没有熟悉的身影。
阿屏拉着周荆玉的下摆,跟着周荆玉转圈,直到听见一声“荆玉”才站定在原地。
周荆玉听着声音不像兄长的,气势汹汹的回头,心道:“怎么什么人都敢叫自己荆玉!”
刚一转身就看见半日未见的“萧敛”晃着手中的红帖,戴着个半面朝自己傻笑,咬了咬牙没冲人发脾气。
好生好气的开口。“还请萧公子不要叫的这么亲昵,你我只是相处了两日,还不至于到可以叫对方后两个字的时候。”
萧敛举起的手定在空中,少顷失落的放下,小声嘀咕。“不是说好了以后在路上不能装不认识吗.....。”
周荆玉不想和他扯这么多,看着他是一个人。答道:“跟着我吧,这里的人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萧敛点点头,又摇头。“不行,我是来买石料的,要是没有如期拿到花础石,圣上该对我们萧家失望了,那我就白来了。”
“你是说“砼矿司”拿不出花础石?”周荆玉心跳巨大,有些东西在脑子里串了起来。
九皇子一边制器一边卖矿!但是怎么让山南道官员一个都不上报,还是说从山南到剑南的官员府兵都被打通了,那兄长这一次真是凶多吉少,但是又是谁给自己传的消息呢......。
萧敛看周荆玉站在原地,一副呆傻的样子,赶紧拉人到一边。
“别那么大声,其实砼矿司从去岁开始就一直这样了......。”
“那为何不上报,这么大的失误可是要抄家的?”周荆玉一脸惊疑。
“你可别说了,我可不想抄家!这都是父亲那边的事情,若是能解决也不会次次让我这个亲子来押运了!”萧敛上手蒙住周荆玉的代面。
不远处,角落,一男子瞳孔微缩,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缓缓混入人群,向这边走来。
萧敛还想说什么,周荆玉不想再说了,退后半步朝人群走去,一个一个查看眼前人是不是自家阿兄,他要快一点确定阿兄的安危,也要快一点告知阿兄这是个局,快点离开。
萧敛揣着手看着这一幕,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少顷,周荆玉的举动引起了屋内护卫的注意,四人慢慢包围周荆玉,一刹,空中粉尘爆炸,周荆玉刚抬眼就被人从身后掳住向外走去。
周荆玉有一瞬的失神,刚要挣扎就嗅到了熟悉的冷香味,试探的开口:“兄长?”
举着周荆玉的人微不可闻的的冷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周荆玉心安下来,就这么被扛着离开鬼市,不多时,到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脚尖刚落地,就又重新抱住了眼前人。
“兄长,可算找到你了,这几日真是吓死我了......。”
江霁放下周荆玉的一瞬本打算训斥他的,但他的荆玉就这么泪汪汪的扑上来了,感觉整颗心像是被人揉了一下,有一瞬的窒息很快脑子里的愉悦难以用言语比喻。
半晌,周荆玉见江霁一句话都不说,以为自己认错人了,赶紧后退半步,伸手取下了眼前人的代面。见是江霁,小小的松了口气。
“兄长,怎么不说话!”
江霁的手还搭在周荆玉的腰上,一瞬回神,用力拍了下他的屁股。
“怎么这般不听话,说好了不碰朝堂之事,说好了留在洛都,何故你现在会在此!”
周荆玉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怒气,瞬间红了眼眶,自己在被水寇追逐的时候没哭,连日来的风餐露宿没哭,但现在特别委屈,自己明明是担心他的安危,怎么最后还被人训了一顿,打了屁股。
江霁看周荆玉湿润的眼眶,瞬间软了下去,本还坚定的要教训,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话语太冰冷。手忙脚乱的揉着周荆玉的眼尾。语气瞬间柔和了下来。
“真打疼了?”
周荆玉不语,只是低下头甩开江霁的大掌,默默揉着眼窝,生怕自己被江霁看轻。
江霁想要再伸手替人揉揉,但又怕唐突,越了兄弟之间的界。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在周荆玉以为江霁已经离开了要抬头查看的一瞬,自己又被人托了起来,下巴被放到眼前人的肩膀上,刚刚被拍的地方被轻轻的揉着。
耳边传来一阵叹息,似是妥协,似是无奈。
“兄长不是想训斥你的,我是太害怕了,害怕失去你,才会如此疾言厉色,玉儿原来兄长好不好,别不搭理我。”
周荆玉刚要说没有不搭理他,只是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被人拍两下就想哭。就听见两道脚步声,但江霁躲也不躲,自己也莫名不怕了。
二人齐齐看向巷口的方向。两名江霁留给周荆玉的护卫,定点的站在十步之外,月光照的他二人格外惊讶,看着江霁二人的姿势很快闭嘴转身背对二人。
刚刚本还没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也没人说过自己什么,但此刻有什么东西像是在悄然变化。
被人这么一看,周荆玉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心道:“还好月光不够亮,不然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下意识扭动了一下。“兄长还是把我放下来吧,不疼的,只是刚刚有些......,总之现在好了。”
江霁的手还在轻轻的揉着周荆玉的臀,听这话,轻轻把人放下,背手在身后摩挲着,恶狠狠地盯了一眼巷口的两人。
“兄长,这里还是不安全,我有要事和你说,随我回客栈慢慢道来!”
月悬碧空,月辉柔和皎洁,薄雾缠绕在圆月前,整座城池都被撒上一层银白色的月辉,来时周荆玉还有些怵得慌,如今有江霁在身旁陪着,心内只有安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旖旎。
客栈门前只有两盏红灯笼,周荆玉轻扣了两声门,掌柜并没有如约留门,周荆玉侧头看了眼江霁,就又被人搂住了腰一副要起跳的模样。
“兄长,你先跳,我自己可以的!”
江霁垂头,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低声嘱咐了句小心,一瞬便翻身上了屋檐。
周荆玉拍拍手,后退两步,助跑几步一个翻身,脚刚点到瓦片,有些不稳,踟蹰两步,差点向后翻去,就被人一个用力拉了回来,一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的腰。
客栈内,掌柜抵着门看着这一幕,见二人都上了楼,慌慌张张的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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