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灯会,人流如织。
由城门至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其中挤得不透风的所在,只那一处有水潭的地方。
那水潭跟往日一般清澈明净,只今日多了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锦鲤。
那些锦鲤也挤在一处,争相抢着从上头抛下来的饵料。
抛饵的是一衣着华贵的妇人,那妇人将本托着的白瓷斗笠碗朝下,饵料簌簌落下。
潭中锦鲤争夺的越发厉害,有一只竟跳起来,压在前头锦鲤的身上,张着大口吞下好几团,待它还要再咽,被另一只跳起来的锦鲤压入了水中。
一时之间,又有好几条锦鲤跃起,“哒哒哒”声不绝于耳。
围在这水潭边的看众,几乎都看呆了,有一人鼓起掌,边上的人也纷纷鼓掌。
那妇人抬起双手,轻挥了两下,掌声便停了。
“想必诸位已知晓那位名动洛阳的才女谢知臻的事了,去年的元夕,她选中的锦鲤跃过了龙门,隔日她的诗作便传遍洛阳大街小巷,被圣上召见,封为近身女官。诸位可有看好的锦鲤?若有,请尽快来这边下注,给自己给家人谋个好兆头。龙门将要开启,哪一只才是天选锦鲤,就看诸位有没有慧眼了。”
那妇人说了那番话,便从高台下去,围观的人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潭中哪条锦鲤能跃过龙门。
高台上的座位被四位绛衣女子撤下,又有八位绛衣女子抬上比普通水盆要大要长的近似压扁的圆月的水盆。
那水盆的中间竖着一排四边雕了兰花的木门,木门中间挖了一块圆,边上镶了一只盘旋着的四爪金龙,那金龙的眼珠不是金色,嵌了两只浑圆的珍珠在里头,看着很是耀眼。
“那珍珠是假的吧。”距离那高台不远的青绿衫女子自言自语道。
“怎会是假的?妘阁主一向说到做到,她断不会将假的珍珠当做龙的眼珠。”
青绿衫女子被吓了一跳,周围如此嘈杂,她近乎自言自语的话竟被身旁的女子听了去,还被驳斥,她的脸瞬间红了,低着头没敢看出声的人。
“这位妹妹,你不下注吗?”
还是那个清亮的声音,青绿衫女子摇摇头,仍不看那女子。
那女子继续劝道:“下注一钱就可,若侥幸赢了,就可赚一两,一百倍啊,赌坊都不见得有这么大的赔率。”
青绿衫女子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那潭中锦鲤个个又肥又大,能跃过近乎一米的龙门吗?”而且她只听过金鲤跃龙门,可没听过锦鲤跃龙门。刚刚抢食的锦鲤跳起来应该没过一尺,又吃了许多饵食,更不可能跳过三尺龙门。
她转脸去看跟她说话的女子,那女子身量颇高,她只到那女子的肩膀。
那女子穿的不是襦裙,是一身利落的褐色胡服,看起来甚为轻便,不像自己不但穿了襦裙,还披了件绛色披帛,行动极为不便。
胡服女子见她偏过脸,朝她笑笑,那女子害羞地躲过,朝水潭望去。
一条橙白相间的锦鲤闯进她们的视线,两人惧是一惊,互看了一眼,纷纷朝还聚在高台那头的鱼群看去,都疑惑这尾鱼为何在这里。
那尾悠闲的鱼,吐了个泡泡,慢悠悠地朝鱼群游去。
在她们说话之时,那尾鱼早就绕着水潭游了一圈,她不在觅食,她在打量游人,听游人说话。
一圈下来,她对这个异世界了解的七七八八。她所在地方叫洛阳,这水潭叫碧波潭,刚说话的妇人是妙辰阁阁主妘庆遥。
从游人的服饰来看,这大约是古代,或许是唐朝,或许是某部小说架空的朝代。
而她周有钰,一个现代打工人,莫名其妙到了这儿。
来这水潭前,她在一个水缸待了许久,那时她只看得见水缸口的世界。
大多时间,她都在睡觉,饿了,她一张口,就自动吸了水缸里难吃的东西,是什么,她不想深究,肯定是鱼爱吃的,不是她想吃的。
穿越前她在加班,写着食品公司的活动策划案。
在这之前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让那个食品公司满意,她以为这项目黄了。
离活动时间还剩十天时,那食品公司的活动负责人又找来了,说要第一稿,但是第一稿要改改奖励方式,明天给她。
那时她在加班写饮料公司的营销方案,已经11点了,为了那点奖金,她只好打开那负责人发来的要求文档,看着第一行:奖励方式要能够引人关注,预算100,她就两眼发黑,倒在了办公桌上。
等她醒来睁开眼,一片漆黑,她怀疑是不是停电了,伸手去摸手机,好像摸到了水。
她不确定,再仔细感受,动作大了一点,哗哗的,她确定摸到了水。
她想去摸脸,怎么都够不着,她的手像被绑住了一样,可她没有被绑的感觉。
她张口,水突然灌进来,呛得她咳个不停,奇怪的是她没听见自己的咳嗽声,而是类似冒泡泡的声音。
她不再咳嗽时,才意识到自己不觉得憋闷,难以呼吸,甚至再张口,也不会被水呛到。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就闭眼睡觉,想着等醒过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么怪异的感觉了。
她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依然一片漆黑,她还是怀疑自己在做梦,可这次不一样,她觉得有点饿,想吃东西。
她的嘴不自觉张开,吸入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她想用牙齿嚼,奇怪的是,嚼的感觉不像通常那样,有些难以形容,像是嚼让她看了恶心的东西,虽然她现在看不见。
她闻到了腥味,让她有些想吐,可嘴巴不受控,那团软绵绵的东西滑了进去,她又有些想吐,可吐不出。
吃了那团东西,竟然不觉得饿了。
她动动双腿,又听到哗哗声,她似乎泡在水里,但她又觉得不太可能,她在水里憋气憋不了一分钟。
可无论是动手、动脚,还是动口,她接触到的都是水,如果她不是待在水里,不可能有现在的感触。
她又想到自己还是在做梦,只在梦中,待在水里才可跟在陆地一样轻松。
可这个梦也太长了,睡了一觉还在梦里,她莫非是在做睡一觉就在水里的梦?
算了,不想了,她打算闭上眼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张开眼,能看见光了,光在她的头顶,她想仰头,可仰不了,怎么动,都只听得到哗哗的水流声。
她又往左往右转,一样,也动不了,依然只听得到哗哗声,怎么回事?她的头被固定了?
没多久,头顶的光亮一些,她看清了,她的确在水里,四面是白色亮面,似乎是瓷,她想贴过去,就动手动脚,居然像鱼一样游过去了。
贴到那亮面,的确是瓷。她想借瓷面照自己,光的亮度不够,她看不清,只看得清水。
等了有一会儿,她看清了瓷面反射的自己,她好像变成了鱼。
不是普通的鱼,好像是她转发了五十次的锦鲤,身上的花纹,橙的她想笑,她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可现在不是天亮了?
也许还在梦里,她怎么会变鱼呢?
活了27年,这么离谱的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一边否认一边慢悠悠地绕着圈,还别说,变成鱼,游泳跟呼吸一样简单,她这个半吊子可算体验了一把游泳健将的爽感了。
游了五圈,她有些累了,还有些饿,看见黄的圆点点,她一点没犹豫,吞了下去,不想嚼了,味道太恶心。
她一闭眼,又想起变鱼这件事了,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要不是她附身鱼,没有这么真的感觉啊。
她在心里摇头,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再睡一觉,她肯定会从这个变鱼的梦里醒来。
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这一回她不是睡到自然醒,是被人声吵醒的。
起先她觉得讨厌,谁啊,扰人睡觉。听着听着,她的头像被大钟撞了一下,彻底不想睡了,因为说话的人在讨论她这条鱼。
声音略大的女人说她总算活过来了,总算能凑上数了。
声音悦耳的女人说她好像长胖了,能不能游,跳不跳得动,都很难说。
两人争起来,她听不进去了,她彻彻底底懵了,她从没做过有人说话的梦,即使白天被甲方当面骂,晚上回去睡觉也不会做被人骂的噩梦。
她真的变成了鱼。
她不是在做梦。
四周的水急速流动,她荡来荡去,她不觉得晕,也不想吐。
声音悦耳的女人把她捧起来,轻轻放入水缸里,两人就趴在水缸边,催促她游动。
她还陷在变成鱼的事实里无法自拔,一动不动。
声音略大的女人抬手拨了她一下,她被推得往前蹿了一下,就再也没动。
声音略大的女人又戳了她一下,说这鱼该不是病了吧。
声音悦耳的女人凑近看她,说不像,可能还没醒。
声音略大的女人嗤笑了一声,说她不是睁着眼。
声音悦耳的女人说鱼是睁着眼睡觉的。
声音略大的女人没理,伸手进去捉了她,捏了她一把,痛得她不自主地挣扎。
“看,醒了。”
她被丢进水缸里,身上像挨了一鞭子,痛得她大叫,她听到的不是她的声音,是鱼张口的呼气声,水灌进嘴里,她没再被呛到。
她又被推了一把,这回的动作很大,她腾空了几秒,摔在水面上。
再来几次,可能还没变回去,自己就真成条死鱼了。
她识趣地游了一圈,声音略大的女人又推了她一把,让她跳,她也只好跳一跳。
跳完才意识到自己也太配合了,她现在是条鱼,虽然还是乙方,但这个乙方可以听不懂人话呀。
她们兴奋起来,又催促她,她不再听了,静静地沉入缸底。
她们把手都伸进缸里,试图搅动水,让她受流动的水的影响挣扎,可她没动,像曾经坐在人来人往的沙滩那样,闭目养神。
虽然她现在无法闭目,她是只鱼,眼皮盖不上,但她还是可以看不见那两个女人。
“它是不是累了?”
“也许吧,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儿再来看它吧。”
她们一走,她重新浮出水面,这回她能看见上面的东西了,水缸很宽敞,贴在水缸的斜面上,她能看清外面的样子,似乎是个花园,草木茂盛。
她刚刚应该看清那两个女人穿的什么衣服,才能判断这里是哪里。
不是,她怎么会变成鱼呢?
一只蜻蜓飞过来,停在她上空一秒,又迅疾飞走了。
不是,小说里的故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穿越的人,不是都有系统发任务,做完就能回去,系统呢?
她是穿进小说、游戏,还是过去,来个人吱一声吧。
老天奶啊,命运女神啊,来看看信女我吧。
她无语地凝望着湛蓝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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