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思苑。
烈日灼眼。
“沈寂,去帮我把树上那只聒噪的蝉给揪下来。”
“沈寂,那边那边!对,摆正了,下来吧。”
“沈寂,我风筝掉房顶了,去把它拿下来。”
“沈寂,我口渴了,给我倒杯山楂饮。”
“沈寂,耍两套拳来给我看看。”
“沈寂。”
“沈寂。”
“沈寂……”
半日过去,楚燿开口闭口唤的都是“沈寂”,全然不给被唤人歇息的机会。
沈寂被他呼来唤去,指点来指点去,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丝毫没有任何埋怨不甘的起伏。
肖骐乖乖站在凉亭中,面上全是一言难尽的神情。自从这个“沈寂”来了之后,他该做事都被他包揽了,他倒是乐得清闲。
可问题是他一点都不高兴啊!
只因昨日他跑去发呆没有告诉楚燿,直到现在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连话都不跟自己说多一句。所以他越看这个“沈寂”越是面目可憎,一边是害怕,一边是憎恶,两股情绪在他心头缠绕不断,叫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难受极了。
“诶,那里那里!”楚燿正使唤沈寂上凉亭帮他摘开在凉亭顶的金黄小花。这花虽长的矮小,可花却开得又大又艳,立在亭顶的砖瓦之间,极为耀眼。
“对!就在那!小心点摘啊,别给他弄死了。”楚燿吩咐道。
肖骐幽怨地看着亭下的楚燿和亭顶的沈寂,咬着牙槽**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搬个梯子来也能爬上去!”
颜尘正坐着石桌前慢慢悠悠的喝着茶。
肖骐甚是纳闷:“颜公子,你怎么不说说二郎啊?他这样跟沈寂厮混在一起,真的没有问题吗?”
颜尘淡淡道:“说了,思遥不听。而且,沈寂貌似没有害人之心,且由他们去吧。”
肖骐不服:“他这一刻没有害人之心不代表下一刻也没有啊!再怎么说他现在都不算是活人了,这里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啊。还有啊,我听人说了,整日跟鬼待在一起的话,会被它吸走阳气的,到时候二郎阳气衰竭,不就离死不远了?!所以我们应该趁早把他赶出楚府,防患于未然才对!”
颜尘的眉微微拧紧,过了一会,又再松开,轻声道:“有我在旁看着,没事的。”
肖骐简直要呕血了,也不知是颜尘心大还是他私心作祟,总之对这个沈寂,他是一刻都放不下心。且不说他还不是一个活人,单单他夜半突然出现拦了楚寒雨的前路,又说秦怀是他的佩剑,还只听命于楚燿一人,这桩桩件件,哪一件是正常的事?
必定是有阴谋!
不行!不行!!
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赶出楚府才行!
肖骐在心中打定主意,无数个诡计从脑中冒了出来……
那厢,沈寂已成功且完整的把小黄花拔连根拔起,从亭顶跃了下来,双手将花奉上。
楚燿连连称赞:“不错不错,没有损坏根系。要是有些人办事能跟你一样靠谱,那我就省心多了。”
肖骐牙咬咬得格格作响。
楚燿一边瞟了两眼气定神闲的颜尘,一边阴阳怪气又道:“沈寂你可真是好,我说什么就应什么,不像某些人,问了也不答,答了也是白答,净说一通没人听得懂的废话,还不如真的做哑巴得了,至少还能有个清净。”
肖骐扑闪着无辜大眼,心道:“我什么时候说废话了?我一向是有问必答的啊。二郎这是已经恼我恼到要给我欲加之罪了么?”
再看看站在楚燿身旁的沈寂,一身黑衣,实在刺眼得很!
肖骐妒恨愈重,心里要将他赶走的想法越来越是猛烈!
楚燿冷冷哼着,踏上凉亭,把花甩到肖骐手上,“去把花给我栽好了。小心些,要是死了,唯你是问!”
肖骐稳稳接住金黄小花,激动道:“二郎放心,我一定把它养好!绝不辜负你的厚望!”耶,二郎终于跟我说话了~
肖骐捧着花喜滋滋的去找盆土栽培,路过沈寂身旁之时,不忘停了停脚步,狠狠地刮了他一眼,并用自己认为十分凶狠的眼神对他警告一番:“给我等好了,我一定赶你出门!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迷惑二郎!”
沈寂对此无动于衷。
肖骐气得险些原地爆炸,心里骂骂咧咧地去了。
他才走了不到一刻,思苑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二哥~你在干嘛呀?”
楚黎梦翩翩而来,今日的她着了一件月白大袖襦裙,长发盘了两个花髻,髻间缀以石榴红宝珠,发间还垂着一支海棠步摇,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娇俏又不失可爱。
肖浅跟在她身后,手上端着一个方形食盘,盘中放着几只小巧精致的瓷碗,碗旁还有一个静美的汤盆。
楚燿一见她就开始头疼,“熳熳,你怎么来?”
楚黎梦来到亭中,向着几人福一礼,娇笑道:“怎么,二哥不欢迎我来啊?那我这就走?”
楚燿眉心跳了跳,道:“什么话,当然是欢迎至极。”
“哈哈。”楚黎梦说了两句就暴露本性,也不拘礼了,对着肖浅招招手,唤她上来。
肖浅把手中食盘放下便退了下去。
楚黎梦一脸期待对着楚燿道:“二哥,你快看!这是我新研制的“冰雪火山”!怎么样?这次的卖相不错吧?有没有看了特别想来一碗呢?”
汤盆里一半是白色的糊糊,一半是血一样的红色不明物体,叫人看了都要倒尽胃口,更别提把这玩意放入口中了,光想想都是一场噩梦!
即是如此,楚燿还是昧着良心赞赏道:“不错,这次进步许多了。”
楚黎梦一脸得意,又叫上颜尘来看:“颜公子,你也看看,品相是不是跟不错啊?”
颜尘探过头看了一眼:”……不错。”
楚黎梦笑脸吟吟:“颜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说着欲要叫沈寂也来发表一下意见,又想起他不会搭理自己,遂放弃。
楚燿真没想到颜尘睁眼说话的功夫竟也如此厉害,面上闪过一抹苦色,指着盆中之物问她:“这……红的白的都是什么?”
楚黎梦笑着为他讲解:“白的是山药,放上蜂蜜蒸熟,再捣成糊糊。红的呢是朱梅,将它们泡在糖蜜中三日,取出捣碎。你再看看这颜色的搭配,纯白的山药,鲜红的朱梅,“冰雪火山”这名字是不是取的特好?特般配?还有还有,我还为这道甜食特地调配了一个冰镇甜汤,在吃之前,把甜汤倒进去,搅一搅,冰与火的碰撞,结合,简直不要太好吃!”
简直要吐了!
楚燿越听她描述越是想吐,忍住胃部的泛酸,支吾着推脱道:“那个,熳熳,我午饭吃得有点饱,实在是吃不……”
“那正好啊,我这甜汤有酸有甜,开胃解腻,你滞食了来一碗再好不过了。”还未等楚燿再度开口拒绝,忙忙招呼肖浅过来,“肖浅,来。把冰镇甜汤拿出来,再给二哥满上一碗。”
肖浅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大壶,三步两步就上了凉亭,舀一碗“冰雪火山”,再倒入黑漆漆的冰镇甜汤,一套动作下来,看得楚燿心惊胆颤。
“二少爷,请用。”
肖浅将“冰雪火山”递到他的面前。
楚燿双眉紧蹙,迟迟不肯接手。
拖拉之际,楚黎梦又盛好了一碗,推到颜尘面前:“颜公子,不如你也试试吧?试完也给我点评点评呢~”
颜尘双眼慢慢向眼前这一碗诡异的甜汤移去,片响之后,只见他端起“冰雪火山”,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送去嘴里。
楚燿瞧着他那张明显变了颜色的脸,正要将肖浅手上的“冰雪火山”推开之时,就听见他闷闷说了一句:“……不错。”
楚燿就这样看着他生生将那一碗“冰雪火山”全部入肚,最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再次胡口夸赞:“……很好。”
楚燿脸都黑了。
楚黎梦则十分激动道:“太好了,颜公子你喜欢就好了。咦?二哥,你怎么还不吃啊?”
楚燿对着这碗“冰雪火山”实在难以下嘴,恨不得当场洒了喂狗才好。但一看到楚黎梦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想方设法之际,楚燿灵光一现,大喊一声:“沈寂!上来!”
沈寂听话走上了凉亭。
楚燿笑吟吟接过“冰雪火山”塞进沈寂手里,开始胡说八道:“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吧?这不刚好!来,吃了它。”
沈寂毫不犹豫接过“冰雪火山”,一口闷下。
楚燿看着他的毫无变化的面色,决定埋没良心,道:“哎呀,看来你都快饿死了。熳熳,快,给沈兄弟盛满了!别让他饿坏了!”
楚黎梦将信将疑:“饿?饿死?他还能饿死吗?”
楚燿催道:“废什么话!鬼就不能被饿死吗!快啦~”
楚黎梦干脆也不盛碗里了,一整盆端到他面前:“来,吃吧。”
楚燿眯着眼笑:“吃吧,吃完就不饿了。沈寂。”
沈寂接过咕咚咕咚全部下肚。
楚燿逃过一劫,大喜过望:“熳熳,你之后再有新研制的甜食就给沈寂吃,我看他很是喜欢呢。”
楚黎梦点头:“不过,他吃得出来什么味吗?”
楚燿:“你管他呢,最重要是他喜欢。颜尘,你说是吧?”
“嗯。”颜尘轻轻应一声。
其后,楚燿便叫沈寂耍起了拳脚,看得楚黎梦哇哇尖叫,仰慕不已。
烈日映着笑脸,风浪裹着嬉笑,这一幕,美好得让人忘了烦忧,只有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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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中院,九转回廊。
肖浅倚在圆柱而站,抬手轻掩双唇,眉眼含着浅笑。
站在她对面的,是宋仲的孙儿,宋晋歌。暗蓝劲装衬得他面色白皙,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更是如山泉般清澈喜人,高高束起的长发干爽利落,少年的朝气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此时的宋晋歌双颊微微泛着晕红,一双眼沁满了少年春心,他见肖浅笑,便也低着头,呵呵傻笑着,样子实在滑稽,惹得肖浅轻笑出声。
宋晋歌的脸色更红了,偷偷抬眼瞧了一眼,又迅速低头下,磕巴说道:“那个,过两日在千碧湖,晚上有一场花灯会,你去么?”
肖浅面上的笑意慢慢隐去,秀眸紧紧盯着站立不安的宋晋歌。
宋晋歌心跳如鼓动,额上浮起细细微汗,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打破僵局,就听见肖浅扑哧笑出了声,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说出来呢。”
“啊?”宋晋歌羞赧一笑:“我,你,那个……”
“别我的你的啦。”肖浅羞涩浅笑道:“我刚就在想,你再不开口邀请我,我可要开口了。不过,你还是没叫我失望哦~~”
宋晋歌心跳如雷,心头泛着丝丝甜意,“我,我保证下次一定再主动些!”
肖浅眉眼弯弯,甜蜜涌着情意浮上心间,叫她也面上一热,“行了行了,你还不是还要回无影门复命么?赶紧回吧,别耽误了正事。”
宋晋歌点点头,又与她说了一些话,才依依不舍转身远去。
不远的茂叶间,一双冷瞳藏在阴暗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肖浅目送宋晋歌走远后也转身离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道影子飞速朝自己扑来!
肖浅吓得面容失色,举手就要一巴掌砸下!
影子大叫一声:“是我!”
肖浅定睛细看,原来是肖骐,“你干嘛突然冲上来?又作什么妖你?”
肖骐双手拽住肖浅的手,脸几乎贴到她的脸上,语气生硬道:“说!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原来躲在树叶后偷看的便是他。
肖浅甩走他的手,揉了揉被捏红的手腕,漫不经心道:“你管他是谁,问那么多作甚么。”
肖骐不妥协,再次逼问:“快说,那人是谁?我看他穿着的是无影门的服饰,你怎么会认识无影门的人?什么时候跟他有交织的?”
肖浅被他问的烦躁,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管我怎么认识他?你很闲吗?”
肖骐哼哼:“我怎么就不能管了?我是你哥,俗话说长兄如父,我问问怎么了?!”
肖浅见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来气,真想抡他一拳头,叫他哭哭唧唧才过瘾,“看来你真的很闲啊?要不要我告诉爹,叫爹派点事情给你做做?”
肖骐猛地倒退一步,一脸“最毒妇人心”的惊恐表情道:“谁说我闲?我第一个不同意!我超忙的好吗!”
肖浅皮笑肉不笑:“偷听别人墙角也叫很忙?看来你对‘很忙’有误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爹,让爹给你演绎一下什么叫‘很忙’吧?”
肖骐连连退后,指着她大喝:“你太可恶了!我不跟你玩了!”
肖浅阴阴一笑:“别走啊~不是想知道他是谁吗?你过来,我告诉你。”
肖骐拒绝并放下狠话:“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哼哼!”
话音一落,便卷起一阵灰尘滚滚,只留下一道落荒而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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