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大雨滂沱,雨水灌入池子,使得鱼儿深偎绿藻中
它们呼出的气泡升空,化作了一朵朵相接的水花
花色相接,色泽淡雅高洁
这池塘之内尽是灵鱼,不食藻类,刁钻地抢夺天地间滋生的灵气
光影入底,一位十六、七岁少年匆匆而过这漫着水的池子,撂下的衣袖带起了一阵风,飘飞起片片冷气,将这些水花冻结在半空
他腰间佩戴的瑰丽红玉显出了异样,半晌
“主人,你不会怪我吧”那红玉竟软糯糯地说了句话
“……别再出声了”林景玉冷冷地回了句只继续往外走,他现在想到那师弟便烦躁
自从到了这灵门,便天天跟着自己,一口一个师兄叫着
想着,他不自主地掐了掐红玉,玉吱吱叫了一声
少年睨了一眼,没说话
没有做歇息,少年继续往长廊前走
期间,天瞬息晴朗,紧着是昼雨极星天作异象,乱的一通,天被各种颜色糊的奇怪,远处星辰点点,在云下闪闪
「应当等来了」林景玉这般想着,脚步不停,踏过一重又一重长廊上设的高槛
走着这长廊,像走不到尽头
廊桥边荷叶与红莲共映,杂乱地顺着光在水浸润了的木板上显出色泽
江玖用食指指腹缓缓地摸了一下玉
长廊的更前面从内至外,扩出一层白光,看不见事物
少年快步至前,抵着分割黑与白的高槛,一步踏了进去。等待许久,满是心急迫切
少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倒是没再捏红玉,只泄气般捏了捏暗色的袖口。
若不是方才红玉的灵力泄出,导致自己的设下的计划全尽乱套
不是这样,也不必提前打开这空灵石
一入此间,光煞白,空响回绝
林景玉轻踩脚下,是水分明,有浮而不沉,无色的涟泛起,阔大的白昼中,中心赫然立着一树银柱,至凹处有一圈无色的环
空无一人之下,他便轻将手置于其上
毫无动静
「空灵石被限制住了……怎么会,这其内有一股气息分外浓郁,不像是空灵石内的活灵的味道了,更像是……死亡」
林景玉想着,动用灵力吸附了一下周遭的气息利用越来越近的环境包裹自己,从而更轻易地感知一切
他纤长的手指挥动在空中,不断地触碰波动的灵息
忽然他手捻到一缪粘稠的水沾染在周围的灵息里,很怪异
不出所料只在一瞬,他清明的眼睛骤然失去视线
回想,原本一望无际的空间,在眼前的最后一幕,瞬间看到的只有四帘白布和两件黑腾腾的木桌,上面是三盘果点
自己安下的空灵石被盗走了,这地方……直觉告诉他——很危险
「一个没有牌位的灵堂」
显然,林景玉被困在另一个空间里,是一个没有任何灵息且新创造没多久的空宿(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主人”红玉在少年腰间不安分的动了动,“您的灵力,正在消失”
差不多,确实从失去视线开始,他的整个身体就像被蛛丝束缚了一样,灵力沿着一条条丝线被吸出似的,导致他现在全身无力
“红,”林景玉道,“你先出去。”
他将腰间的两缠的红绳轻轻解下,毫不犹豫地一甩
很快,红玉一下破出了空宿,越过廊栏,“嘭”的一声落入了池塘中
“咳咳,主人是想杀了我吗”红玉渐渐沉到遍绿的湖底,它口鼻里呛满了池水
“主人……为什么?”如果是强制封印,红是无法脱离玉,完成自救的
「自四百年间,就算你救了我,红也不会……」它念念着自语,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因为红已被林景玉仅余的灵力生生从玉中剥离出,从半空中下坠,再回到池塘,踩着刚才差点淹死他的池水
那水线只到红的腰,池上浮着不少莲叶和黄嫩的莲,还有两条细小漂动的红丝线
他看到一枚闪闪的白玉,正在池底的鹅卵石间
不小的颤动使枝丫透过林景玉的灵力蔓延到了另一边的空宿中
“红,应该没被淹死吧”林景玉沉着气,半蹲着身,在狭小的灵堂里摸索
当时确实着急了,所以在扔掉红玉之前没有解开限制,差点让它溺死在半浅的水里
「那可算是,死不瞑目吧」想到这,可能是感觉好笑,林景玉微微抿了一下嘴角,导致呼吸乱了一刹
瞬息,灵堂内无形的东西像要把林景玉整个生吞一般地袭向他
林景玉堪堪躲过,再缓过来
「我没有力气」
少年捏了捏指尖,感受着自己也所剩无几的气力,轻轻叹了一口气
「它没有灵力,那定不是因为长期修炼而成的妖物,也不会是为仇恨而执留于世的邪物,那应该是……」
我不知道
少年拨拨自己耳边的发丝,由于周遭空气中混杂的未知水线,他双目紧闭,警惕地弓着腰靠着旁边的木桌前进
脚下绵软,应该是羊的皮毛做成的毯子
过长时间的弓身,林景玉有些不适应地再直立起,抚桌的手一下悬空,却触到了一双稍稍温和的手,耳旁只有一瞬轰鸣的杂音
这手一把抓住了他,将他从空宿中扯出
“安禹?”白瑾琉手腕间不由自主地稍稍收力,见少年浅灰色的瞳眸略带一丝难能可贵的惊慌
“师尊……我……”林景玉抽回手,扯了一个笑
多余地收拢衣袖,动作实在不自然
「他怎么会牵扯到这件事」
白瑾琉分明感觉气氛怪异,却没有多说
他只定定地看着少年略带婴儿肥乖张却充斥着一股阴戾气的脸
“罢了”白瑾琉淡淡地说,“你的试炼到此为止。”
庭外,花草掩映间,鸟鸣渐起
是亭,零碎的绿水包围成圈,少年幽坐其上
“安禹,多休息休息吧,感觉你整天神经兮兮的”
红玉那糯糯的声音扰的林景玉心烦
红自己在玉中揉揉还没有干完的衣裳,白色的衣服像蒙着一团灰
“没有,别吵”林景玉被吵不耐烦了,吐出几个字想让他安静下来
“可”……是,红玉又道
「您刚刚差点杀死红了,不应该补偿红吗」
“我在想事”少年急速的打断令红玉实在不敢再开口
想在五十几年前自己也是因为话多而被主人用浸猪笼困在水底三个月,现在忆起还有点后怕
红玉在他腰间细微地抖了抖
两柱香过去
红玉瑟瑟发抖地问道:“主人你想好了吗?”
“嗯”
少年的姿势已从刚才一手扶住下巴撑头的思考类姿势变为了整个人平躺在亭顶的斜面上
只见他眸光微微流转
似是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最优解,笑容难饰深意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红玉焦急地忧愁地想了快两柱香还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主人烦恼
于是在思索之间,它的嘴止不住的叭叭出来它的疑惑:
钱?应该不是
他几百年闯荡江湖就没有用过钱的,毕竟凭主人的身手随便拿个什么价值连城的藏物,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也不是难事
死亡?应该也不是
他自被迫咽下长生丹就开始慢慢适应的年岁无穷的烦忧,跟别提主人那经年累月的无穷灵气,自是无人能敌
容貌?更不是吧
冷白的皮肤,深黑的泛着暗红细丝绸缎般的长发,浅灰微光的亮眸,少年的年纪本就难辨雌雄(虽然只是有少年容颜,实际还是一个几百岁的老头子),谅谁见了不犯迷糊
权势?不会的
主人根本不在乎,他可以直接控制权势之人的人身自由!
人际交往?也不会的
主人更不在乎了,毕竟他嘴巴笨死了,根本不会说话!
等等?不会是……
“主人你不会……看上谁了吧,嗯?八百年沉蒙的心脏是为哪位姑娘动了情?”红玉不知不觉又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
“够了吗”
少年冷冷地望向它,似要将它整个捏碎成自己没有过过的生辰的那般多的块数
不待红玉撒娇求饶,少年顿了一顿
好像想吩咐几句,但最终无奈扶额
「计划完全乱了」
林景玉再开口不近玉情:“红,我有时候真想将你从玉里揪出来碎尸万段,让你再死一次”
“咦~我的好主人别吓我”红玉已从少年的腰缚中跳了出来,幻化作一个孩童的模样
乖乖的,长得一双凝墨大瞳,一身白,是红
“回去”林景玉道,夜里的寒意染上了他淡淡的眸光
月渐圆,黄晕如雾一般静谧,枝丫断交,夜渐白
红摇了摇头,不情愿地说“讨厌那玉里,封闭的,好要憋死我了”
“……好,”少年把腰间的玉拿出静静地看着,“那便安生待着。”
那玉质地光润,没有丝毫杂色干扰
浅浅的灰色的玉好似少年的眼眸在黑夜中散着那微微的光
“红,我要知晓那[不死水]的详尽事迹,明早起截止后日完毕”
顿,少年捏了捏发白的指尖,提醒道
“你知道,市井传言或是名家史记,真假不顾,一率搜集”
“是,主人,红自然明白”红缓步退下,渐渐地化作了一个影子,消失不见
“师尊……你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你会牵扯进来」
林景玉心事重重般,从亭上点水而下
突的落雨,也不是料想之外
早观月被云层挤压不见,这雨下的确是有点急了
亭边湖水不远处有一叶孤舟,恰可躲雨
林景玉前往,避过了大多雨点,俯身低低入船
不巧船中已有人,而那人正是他心心念念想寻的人
「有些太巧」林景玉想
“……师尊”
那披着一袭白织布深缠银丝浅绕铜线外衣的师尊仿若等他似的端坐其间,笑意微浅,看不明要作甚
“安禹,一同赏雨吧”
白瑾琉开口言,语气听不出深浅,淡蓝的瞳孔印着自己深深的影子
「赏雨?我是避雨来的。」
但没再多想,林景玉轻应一声“好”
也不拘谨,没听吩咐就一屁股坐上另一个席位,船因他的动作在水面荡起阵阵波纹,没有颜色的水在烛灯下漾起珠光,如点点玉石洒落
落座半晌,无人吐露一句半言
师尊只静静地看着船外的雨,长长的发丝散落在他瘦削的肩上,白净的手撑着脸搭在小桌上,朝向船窗,身体歪斜。宽大的外衣裹着他纤细的腰肢,好不和谐的景象
外面雨下得大,树枝已被落水摧弯,枝叶片片发出令少年烦躁的声响
而雨在路上石板落下的敲击声越脆,船中越静
师徒二人周身散开的灵力在寒冬中热腾腾的升到半空,化作气泡散开,船内还泛着一种淡淡的茶香和木兰花香交织的气味,引人分外模糊
虽是冬季,林景玉因闷热将衣袖不安分地卷起,少见阳光的皮肤上许多深棕色的伤疤暴露出来
“师尊……”少年扭头撇了一眼白瑾琉,嘴角少见的在旁人面前微扬
“这船内可安置了熏香?”
白瑾琉默然不解其间深意,只点头表示赞许
少年笑意更甚,欣喜地撩起他师尊散在肩两旁的黑发
[不错,挑的我爱的木兰香]
“你昨夜早先预料了今夜会下雨吗”他未用敬称
林景玉预计白瑾琉是在这里等候自己,等着自己来取这空灵石
眼内的灰色被雨中寒梅的梅红染盖,清晰可见的戾气
「我倒看出今夜会下雨」少年这样想
白瑾琉看着窗外的雨,淡淡的思绪漂远,他没有回答,脸上也总有温和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想在舟中小眠,这也算是不巧”白瑾琉带着笑轻轻地说,好像雨声再大些就听不到他的话语
林景玉听到后面忍不住笑了,道
“我仍觉得巧得很”
林景玉一下摁住了白瑾琉置于船沿的手
“安禹?”白瑾琉看着少年,不知所措
「我和他应该只相处不过一月之久不晓得尘间刚竞上来的徒弟会想做甚」
他满脸就像写着自己的心思,被林景玉看得很彻底
“师尊,你的手上是水,还是雨呢”
林景玉故意将声音压得低低,好像是暧昧般的调戏
“徒儿,水和雨应当是一样的吧”白瑾琉问道,眼底波澜不惊,丝毫没有半点慌张,只是手确实抽不出来了
虽听不懂他的乖徒弟在说些什么,又在意指些什么,但历经了许多大场面的他,表面仍平静非常,正想着怎么挣脱出来的法子
只是怪的是怎么拉扯,那少年的气力却毫不松动,决心不让他抽开手
林景玉隔了半晌没有回答,只对白瑾琉又问:“水至纯,雨至杂。水珠遇雨,是可相融,只是二者区别分明至极。师父了解水吗。”
“水……吗?”白瑾琉愣了愣,再顾不上自己被束缚的右手,他竟真好奇起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林景玉看着他,眼神颇有些复杂,但没持续太长时间,少年的眼神再次恢复浅浅的灰色
他缓缓地松动压着白瑾琉的手指,气力也渐渐散开
白瑾琉不做动弹,忘记了要摆脱林景玉的钳制,纤瘦冷白的手只静静放在船沿,下面的木头已画上了一个规整的图符,是白瑾琉刚刚画的
「是不死水吗」白瑾琉已经想到了点子上
少年坐在一侧,皱了皱眼角
仔细想想,白瑾琉应该完全不知道空灵石出错这件事,刚刚确实是在空宿外的长廊上看到自己了,才抓着我的手
只是为什么
「那时身体就从陌生空宿中的灵堂里面出来了?」
少年不解。
拿起了船中的蓑笠,戴在自己的头上,慢慢起身,立在船头
白瑾琉缓缓回神,看着少年孤高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没来由的对他不起
“林景玉”
白瑾琉无奈呼出他的名,像劝告一般
“夜梦可摘星,你最好不要醒来”
此话毕
舟行良久,良久舟行
二话-难能冬赏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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