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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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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两个小姑娘似是约好了一般,时常于青雾湖之上的九曲廊桥会面。

这一日,青子衿又一次来到了青雾湖。此时此刻,她正端坐于九曲廊桥那拐角处的亭子之中,青伞撑开,临水作画。

入了秋,青雾湖中残荷的茎杆被清了,留下的则是平滑如镜的清澈湖水,映着她的影,清冷矜持,却又形单影只。

忽而涟漪泛起,她面对的湖水虽依旧清澈,但却不再平静。并非缘由那忽起的风,只缘由青子佩又下了水,像条小鱼儿似的,在湖水之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虽说这般随意戏水于理不合,但好在青雾湖范围甚广,她们所在的位置较为偏僻,加之湖中的淡青荷莲都被清了,看管没以往那般严密,又有青子衿帮忙打掩护,青子佩这才得以有机会在湖中游水。

“子衿,你在做什么呢?”青子佩探出脑袋,见青子衿竟似在伞上作画,她当即出了水,秋风秋水秋意凉,她的衣角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然则她却毫不在意。

“子佩?”青子衿侧目一望,见青子佩**站在一旁,登时扔下的手中青伞与画笔,运用灵力暖干她的衣物,“怎么又直接吹风了?自己的身体都不注意?”

“子衿——我错了我错了嘛,”青子佩由着青子衿将自己的衣衫弄干,她拉长语调亲昵地念她的名字,又跟她撒娇,“子衿这么紧张我,是不是喜欢我呀?”

“是呀,我喜欢你,”见青子佩这么跟自己撒娇,青子衿唇角扬起一点弧度,骨子里的清冷被这一点笑意暖化了些许,若画纸之上印染的柔和淡青,却忽而一转话锋道,“不过,我不喜欢你不爱惜自己。”

“知道啦知道啦,我哪有你以为的那么脆弱呀,”看着青子衿流露出这样的笑意,青子佩双眸一亮,“子衿,你笑起来真好看!我亦是喜欢你呀,更喜欢你笑!”

“嗯?从前没见过你吃多少糖呀,怎么青家偏偏数你嘴最甜似的?”青子衿又被青子佩逗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虽说糖吃不到,但若不说点好听的,还能见到子衿这一笑嘛?”青子佩牵着青子衿的手,晃来晃去,“再说了,子衿你长得就是很好看呀,平时更应该多笑笑才好!”

“好啦,”青子衿一掀眼帘,纤长精致的鸦睫轻轻一颤,“别以为说这些就当我把你下水又吹风的事忘了。你就是一个人生活惯了,才不将我所言当回事。再这样下去,待到哪日当真风寒入体,却又如何?”

“好好好,子衿说的都对!子佩都听子衿的!以后我再小心点就是啦,”青子佩嘻嘻一笑,转移话题道,“说来青雾湖夏天还是管得严,上次虽下水了,但却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呢。这次没什么人管了,我适才下水游了一圈,竟发现湖中没什么鱼哎。”

“红鳞鲤鱼是上官家的家徽,”青子衿将青子佩的青绿色裙衫暖得干了之后,放下手道,“若你去上官家的水塘游水,自当会有一大群鱼争着抢着向你吐泡泡。”

“是嘛,”青子佩噗嗤一乐,“听起来倒还挺有趣的嘛,不过我是不会去上官家的,留在青家多好呀。再说了,子衿可是在青家呢,在上官家可找不到子衿呀。”

“是呀,”青子衿重新拾起画笔与油纸伞,转眸淡淡一笑,“我亦不会去上官家,青家是很好,再说了,子佩可亦是在青家呢,在上官家可亦找不到子佩呀。”

“子衿,”青子佩见青子衿又执起画笔,她就凑到她身畔,自然而又亲密地挨着她坐下,好奇道,“你还未回答我呢,你在做什么呀?画画嘛?没见有画板呀?”

“是在画画呀,”青子衿垂下眼帘,将画笔重又蘸满了颜料,神情专注地在油纸伞的伞面内侧一笔一画地描摹,“又不是每一幅画作,皆要画在画纸之上罢?”

“在伞上画画?从前只见过伞上的花鸟鱼虫,却从未见过真正画时的场景呢,”青子佩被青子衿的动作勾起了兴趣,又凑得更近了些,探头观瞧,“让我瞧瞧让我瞧瞧嘛,这是……荷莲?淡青色的荷莲?

“是呀,我瞧这淡青荷莲开得这般美,却又只能开上这一夏,着实可惜,”青子衿淡笑道,“不过,若能用画笔将其绘制出来,自然可以将这一美景留存下来了。”

“好主意哎!”青子佩小心注意让自己别碰到伞柄,瞧见被绘制在伞面内侧的淡青荷莲,不禁连连赞叹,“子衿你画画真好看!跟那真正的淡青荷莲一模一样!”

“是么?”听青子佩这般言辞,青子衿却是略觉意外了,“我只不过按照记忆的荷莲画的,此时荷莲已全都谢了,无处对比,你又怎知与真的荷莲一模一样呢?”

“子衿你可以按照记忆绘画,又怎知我不能按照记忆对比呢?”青子佩揶揄道,“我可不止水性好,记性亦不差呢,这支荷莲与那日你摘莲蓬的那支一模一样!”

“好啊,就知道跟我翻那陈年的旧账是嘛,”尽管被青子佩这般打趣,青子衿亦不生气,“旁的荷莲你不记,偏却记那支,看来我还得在莲叶之下画上一支藕,让你分辨一番是否是那日你采的藕才是。”

“好呀,”青子佩半点不怕她,她趴在青子衿肩头,笑得欢快,“不过若没有那朵莲蓬和那支莲藕,你我说不定就不会相识啦,如此说来还得感谢它们一番呢。”

“这话亦有些道理,如此说来,还当真应当谢谢这莲蓬与莲藕了?”青子衿偏过头,她看向青子佩,用笔杆那端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亦跟着打趣道,“只不过,既是感谢,那子佩又为何将它们吃了呢?”

“没办法,当时是真的很饿嘛,只好跟它们说声对不起啦。对了子衿,你为何要将荷莲绘制在伞面内侧,而非伞面之上呢?”青子佩疑惑地问道,“这样画,撑起伞时,旁人就瞧不见这般漂亮的淡青荷莲了。”

“淡青荷莲是青氏的家徽,若是直接绘制于伞面之上,以你的身份,让旁人瞧见恐会引来麻烦,”青子衿解释道,遂又浅浅一笑,“况且……若是绘制于伞面内侧,每次雨天你打开伞,总能看到这荷莲呀。”

“子衿想得真周到,不过就算不下雨,我亦会时时打开伞瞧上几眼的,”青子佩亦笑了,眸光似星,眼弯如月,“子衿你画画这般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况且还是特意为我画的,自然是要时常欣赏的呀。”

“这么说亦是抬举我了,我是符修,又不是画匠,又哪能当真那般妙手丹青?”青子衿放下伞,忽而想起一直没来得及问的事,“对了,你近日又为何改唤我子衿了?以往你从来都只是唤我莲叶小仙子的。”

“你近日不也不唤我莲叶小精灵,改唤我子佩吗?”青子佩语音清脆,她不觉这般直接唤青家小姐的名字有何不妥,“既是知晓了你的名字,自然要唤得亲密些呀。”

“既是亲密,你唤我姊姊也可以呀,”青子衿忆起初见时的情景,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存了些试探,或许存了些希冀,最终归位怀着些忐忑的期许,“我可还记得初见时你夸我漂亮,唤的就是姊姊。”

“不过我不喜欢唤你姊姊呀,”青子佩眨动着葡萄般黑亮的眼眸,她知晓她为何不愿以这个称呼唤青子衿,却偏偏先反问道,“难道子衿你就愿意唤我妹妹么?”

“想来……是不愿的,”青子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特殊的心绪,每每思索之际,她那一蓝一绿的异瞳之中,眸光微微闪动,璀璨似星辰,“这却又是何缘故?”

“这个简单,只缘由我喜欢子衿呀,”青子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而且还答得极为自然、极为坦诚,“我喜欢子衿,因此我才不愿意让子衿当我的姊姊呀。”

“如此说来,我亦是喜欢子佩了,”青子衿竟亦毫不犹豫地回应道,而且答得与青子佩同样自然、同样坦诚,“我喜欢子佩,因此我亦不愿子佩当我的妹妹。”

此时,两个小姑娘还只十岁,皆年龄尚小,分明是稚嫩得甚至连青涩都谈不上的年纪,却又将爱意表明得如此坦诚而又自然、干净而又澄澈,不夹杂半点的猜忌与质疑,纯粹得似涨潮退汐、日升月落。

这份喜欢,从夏至那日,在朦胧了青雾湖的那片绵密细雨之中,在青子衿于莲叶之上迎风而立,在青子佩自莲叶之下露出她的小脑袋时,就已然在悄然萌芽了。

青子衿喜欢看青子佩,喜欢看青子佩看她,更喜欢看青子佩在看到她时那双像葡萄似的眼睛弯成的两弯月牙儿,更喜欢青子佩欢然唤她的名字:“子衿——”

青子衿想,她大抵是中毒了罢?

中了一种……名为青子佩的毒。

青子衿一边这般想着,一边不知第几次小跑过那曲曲折折的廊桥,奔向廊桥拐角亭子之下那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姑娘。

在认识青子佩之前,青子衿从未发觉青雾湖之上的九曲廊桥竟如此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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