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先是到大排档胡吃海塞了一顿，烧烤小龙虾小火锅一样不落，酒足饭饱之后又转战去唱歌，是打算一战到黎明了。
金秋煌KTV是全市最大的嗨歌地，不同于小年轻常去的那种休闲KTV，这家店更像小夜总会，常有商务聚会，随处可见的是来此谈生意、套关系的“大人们”，以及价格不同的“公主”，消费也是非常高，一个果盘就要588。这种地方一般像章锐这样的小孩是不敢进来的，但是今天不知是在基地里压抑了太久还是怎的，这些脱缰的大男孩们吵着嚷着非要来这唱。
叫唤的时候是很欢，但真的走进来的时候，他们几个就立马乖巧了起来，不敢大声说话，缩成一列跟着服务小哥走到他们的包间，一路上是各种中年男人自我陶醉的歌声，全是些七十年代的老歌，他们虽然唱得跑调但丝毫不影响那饱满的、酒后巅峰的感情。
杨亦卓护着章敏走在队员们的后面，跟随他们一路进入了属于他们的包间。
门一关，小孩们又尽情撒欢了。
章锐是周杰伦的狂热粉丝，一进屋就毫不客气地霸占着点歌屏，一口气点了一串周杰伦的歌，从最早的《以父之名》、《晴天》到2012年最新的专辑里的《红尘客栈》、《明明就》他全都会。他站在众人面前一边等《东风破》的前奏，一边拿着话筒炫耀说自己最拿手的是这首，话还没说完，当前的前奏就结束了，他赶紧抢上节奏，哼唱起：“一盏离愁 孤单伫立在窗口……”
到底还是晚了一拍，开口就垮掉，惹得坐在沙发上的大家哈哈大笑。
让人意外的是，离开了训练基地，这些队员们居然都展现出了令人刮不相看的技能。比如，平时被鹿哥捏着脖子强迫练习打气球不敢吭声的秦宇翔，居然酒量惊人。有的人唱王力宏的歌，居然可以模仿的几乎一模一样！还有年纪轻轻的小朋友讲自己曲折丰富的感情史讲到根本停不下来……
杨亦卓和章敏没什么隐藏技能，全程就靠在一起坐在安静的角落里着看他们。
杨亦卓回头问章敏：“你不唱吗？”
章敏说：“我不会，你唱吧。”
杨亦卓说：“我也不会。”
这时，章锐那边忽然响起一声鬼叫：“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章敏瞬间紧闭双眼，捂住耳朵，露出痛苦的表情。
杨亦卓的反应不是很大，只是长叹了一声之后，拿着烟起身，回头弓腰在章敏耳边说：“我去抽根烟。”
章敏点点头，目送他默默走出包间，知道他其实也是趁机出去躲清静了。
章锐的鬼嚎实在让人欣赏不来，这个从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在那儿撕心裂肺地喊着“死了都要爱”，这画面实在好笑。章敏终于受不住了，也起身走出包间了。
一出门，世界瞬间清净了许多。
杨亦卓正靠在门口走廊的墙上不紧不慢地抽着烟，旁边就是一个能弹烟灰的垃圾桶。见章敏来了，他伸出手无声地招呼她过去。
章敏轻轻走到他的面前，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只那么看着他的双眼。
他也看着她的。
他扬起手里的烟，再吸一口，眼不曾从她身上转移，一缕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间钻出，细而悠长……
她盯着那缕烟，等待它的尽头。
章敏刚想开口说话。
杨亦卓：“不行。”
章敏说：“我就是有点好奇。”
“这个不行”。
杨亦卓从外套兜里掏出烟盒，指了指上的字说：“看，吸烟有害身体健康，我要你健康。”
“我有分寸。”她说。
杨亦卓轻笑。
又是这张笃定脸，要不是老早就认识了这女人，还真又得被她这句话骗到。
杨亦卓：“先是打游戏，然后是撒谎，现在又要抽烟，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再出去打个群架什么的。”
章敏微微一笑：“说不定。”
杨亦卓偏偏在她眼皮子底下吸了一口烟，然后教育起她来了：“你非要把所有没做过的坏事都做一遍，来证明你跟以前不一样吗？我觉得很没有必要。”
一语如银针，稳准狠地直接戳中章敏心思的穴脉。
她垂下眼帘，继而又看向他，目光凌冽：“杨亦卓，你最近说话真的越来越嚣张了。”
杨亦卓：“哦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很没有必要，老师。这样行吗？”
章敏挥起拳头直冲他的胸膛，被他一手牢牢抓住，他得意一笑。
包间门忽然被打开。
章敏使劲一掰，一把从杨亦卓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猛地一推，杨亦卓被重重地扔到了墙上。
章锐僵在门口，诧异地看着他们二人，狐疑地发问道：“你们俩干嘛呢？”
章敏若无其事地说：“跟你有关系么，你出来干什么？”
章锐指了指章敏身后的卫生间：“我尿个尿，尿尿不让啊？”
章敏：“去去去。”
章锐摸着后脖颈，一边眯着八卦的眼睛瞄着他们俩一边走进男厕所。
章敏赶紧去扶差点被摔出内伤的杨亦卓，说：“对不起啊，你疼不疼。”
杨亦卓捂着胸口，脸上盘着夸张的痛苦表情，抱屈道：“我早晚有一天死在你手里。”
章敏轻笑：“我是螳螂么？”
“啊？”
这突如其来的比喻让杨亦卓没听懂。
章敏尴尬地解释：“啊……你不知道螳螂的故事么？螳螂□□之后，公螳螂会被母螳螂吃掉……”
杨亦卓看着她，五官更加揪在一起。
工科女的笑话真是让人瑟瑟发抖啊。
章敏更尴尬了：“不好意思，一点都不好笑。”
杨亦卓突然笑了出来，轻靠在她的耳边说：“那我以后得小心一点。”
章敏的脸唰地红了，她又挥起一拳冲向他的胸口——
章锐从厕所正好走出来。
杨亦卓再次被章敏一记排山倒海推到了墙上，一阵狂咳。
章锐甩着手上的水，问：“师父你咋啦？”
杨亦卓压着咳嗽：“没事，抽，抽烟，呛着了……”
章锐苦口婆心地念叨着：“小小年纪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真不让人省心。哎！”
说完，他摇摇头，又走进包间了。
杨亦卓赶紧吸完最后一口烟，轻拨开挡在面前的章敏，说：“我也去趟厕所。”
章敏为他让出空间，关切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杨亦卓走了两步，冷不丁地回头补充一句：“被你吓尿了。”
站在原地，章敏笑得不能自已。
章敏对他的背影喊：“那我回包间了。”
杨亦卓头也不回，懒懒地摆摆手，拐进了卫生间。
章敏走到包间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见一阵痛苦的呻吟。她抬头望去，在走廊的尽头，一个女人踉跄地扶着墙，醉得不省人事，而她旁边的肥胖男人看似是在扶她，其实是趁机尽情对她上下其手。
那女人厌恶而脱力地甩了甩手，仍不能把这个狗皮膏药般的男人从身上甩掉。
章敏觉得那女人似乎需要帮助，于是上前两步。
女人无意间将披散在脸上的长发拨开，章敏一看她的脸，惊愕。
*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红红的笑脸温暖我的心窝～点亮我生命的火～”
“火火火火火！”众人合唱。
包间里已嗨到极点，到了“调不重要喊就行了”的歌唱境界。
嘭——
门被一脚踢开。
屋里正齐喊《小苹果》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齐刷刷地看向门。
只见，章敏吃力地拖着一个烂醉如泥的女人挪着步子进来，费了牛劲才把她安放在了沙发上。
拿着麦克风傻眼的章锐问：“这谁啊？”
章敏不搭理他，累得够呛。她气还没喘匀就弯下腰，扶着沙发，低头问那女人：“你从哪屋出来的？”
那女人瘫在沙发里，一声也不吭，好像睡死了一般。
章敏又用力推了推她的肩膀，再问：“我问你话呢，哪个屋？”
女人：“最……最里边。”
章敏会意，转身就往包间门外走，丢给章锐等人一句话：“看好她。”
嘭——
门又被重重关上了。
男孩们一起蹑手蹑脚地向那“滩”女人靠近，章锐试探着轻轻拨开一点遮挡在其脸上的头发，仔细观察了两秒，才认出了她，因为她的脸上有已经花了的浓妆。
章锐忙捂住嘴，惊呼：“晓榕姐！”
秦宇翔问：“你认识这女的？”
章锐刚要回答他，包间的门又“嘭”地打开了，众人又吓了一大跳，同时回头去看。
是刚上完厕所的杨亦卓。
他刚想问他们怎么不唱了，就一眼看到了沙发上那个凌乱不堪的陌生女人。
杨亦卓问：“这是谁？”
章锐：“我姐的朋友。”
杨亦卓问：“你姐呢？”
章锐回答：“出去不知道找哪屋去了，挺生气的。”
杨亦卓眉头紧锁，低低地说：“看好她。”
说完，也走出门去了。
男孩们原地蒙圈，歌也没心思唱了，只能乖乖看好她。
*
一双男女相互依偎，沉醉地合唱着《广岛之恋》，左右沙发上围有十几个男男女女看着他们，起哄，干杯，鼓掌。桌上、地上尽是七扭八歪的酒瓶和散落各处的瓜果皮屑，场面糜乱而迷醉。
男人肥硕的大手摩挲着女人白皙的大腿，浓情蜜意之时，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深入。
唱到“越过道德的边境……”的时候，包间门被豁然打开了。
男人握着麦克风，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女人，忘记唱出下一句。
他微低下头，下巴上堆了一堆赘肉，像个肉球鸟。他用那双犀利的目光审视着那女人，立马认出了她。
就在五分钟前，他跟随今晚在这屋一起玩的小美女走出包间，本想趁那美女烂醉发生点什么，就忽然被这个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女的打断，声称是美女的朋友，硬是从他手里把人抢走了。
他当时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为个女人也不值当，就没太在意，也没跟她起什么冲突。但是，现在她还找上门来是什么意思？
站在门口的章敏，在昏暗的光线里扫视着屋里的人，她的目光却从那肥男人身上略过，反而最后锁定在了另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身上。
他就坐在肥男人的旁边，一身衬衫革履，但酒气很重。章敏只见过他一次，那时候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憨，现在看来比那次又胖了一些。
章敏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修晓榕喝多了，请你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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